林间学校最后一个早晨,森林的天空灰蒙蒙的,雾气比起昨早要浓郁很多,置身于内,难以看清五米外的人。
为了安全起见,今天早上学校没有安排任何活动,让学生们在聚集点自由活动。
由于已经体验过两天林间学校的生活,到了这最后一天,学生最初的兴奋感早已退却,在这大雾迷蒙的早晨纷纷疲软地躺在木屋里,等待着下午回家。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太阳迟迟到来,耀眼的阳光刺破了浓雾,令森林变得明朗起来,连带着学生们的心情也逐渐放晴。
作为这次林间学校之旅最后的一顿饭,学校为学生准备的中餐食材非常丰盛。这次是我和恒川一起去搜集干柴,这一路上他都显得很开心……应该说从今早起他都这样,原因我也都看在眼里,从早上开始高坂惠美就一反常态地主动和恒川聊天,就是因为这个恒川才会变成这样吧。
当然,我很乐意能看到高坂惠美能够做出改变,因为把时间和感情投入在我身上是不可能有回报的。
和恒川一起捡足了干柴,我们回到了聚集点把干柴放入炉子里,帮着女生们一起做午饭。最后,这一顿午饭无疑成为了这次林间学校最值得我回忆的一幕。
到了下午,在学校的组织下,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拍纪念照。一开始刚来的时候,学生纷纷抱怨条件如何的恶劣,但转眼三天过去,真到了即将与森林分别的时候,学生又开始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在拍纪念照时,大家的表情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留恋。
随着摄像机焦距间的变换,最终闪过一道光,将学生神态各异的样子定格在画面里,等到以后洗出来传入学生手中时,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因为怪异的表情被抓拍而羞恼吗?会因为自己放下矜持的动作而苦笑吗?还是会因为没能和在意的人站在一起而遗憾吗?
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此时正看着不远处恒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与略有些羞涩的高坂站在一起,衷心祝福着他们,我相信他不会留下遗憾,而她也不会再有遗憾。
最后,这一切的一切在大家离开森林,看到马路上整理排列的汽车的那一刻画上了句点。
坐上车后,位置与来时一样,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左边是恒川和高坂。但与来时不同的是,恒川和高坂从上车时起就聊得很愉快,现在想起来恒川当时要求坐在我旁边原来是早有预谋。
过了不久,随着一些震动,汽车踏上了归途。
「青叶,你这三天看上去对这次林间学校完全没什么感觉啊。」
在我看着窗外的时候,旁边的恒川突然找我搭话。
「还好吧。」
「你说的这么敷衍就是代表没什么感觉啊!」
「那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陈述句,答案早就已经有了。
「嘿嘿,还不错!」
「是嘛。」
恒川偷偷的瞄了一眼旁边的高坂,高坂脸上带着微笑。
「说起来青叶你还记得我们班转学的那个神名绘乃吗?啊……是我多问了,你当然会记得的吧!」
听到恒川突然说起神名绘乃我有些讶异。
「嗯,怎么了?」
「她最近好像拿了什么国家的一个艺术大奖冠军,真不愧是那个“外国天才美少女画家”神名绘乃啊!」
神名绘乃有多么厉害我自然是比恒川更清楚的,而且我觉得他当着喜欢的女生面和我说其他女生不好吧……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青叶你会这么说就足以证明你完全没有看过她最近这次拿奖的报道啊……」
看着表情无奈的恒川,我越来越好奇。
「神名绘乃再过不久就要回国了!」
恒川的话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让我非常震惊。
「青叶忆!你和绘画一样是特别的!所以我也会成为一个自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再出现在你眼前,我会把一切都推给你,就算你再愧疚、再有罪恶感我也不管!」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神名绘乃在走时向我喊出的这句话,但我没想过那个“有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还有啊还有啊!神名绘乃她竟然还当着那么多记者说她回国就是为了一个人,所以我就在想那个人难不成是青叶你,毕竟你们以前关系看上去很不错啊!哈哈哈!」
恒川说到最后就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看得出来他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但他这时只要稍微看看我,就会发现我的脸色非常复杂。
「你想的太多了。」
「也是啊……毕竟她那么厉害。」
「嗯,她确实很厉害。」
一般人与人之间,会因为有着过大的差距而没有办法走在一起,在恒川看来,我这样一个“闹过很多事”的平凡人与神名绘乃那样的天才是不可能有什么太大交集的。
与恒川再聊了几句后,他又和高坂聊了起来,而我痴痴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脑中回想着许多过去的事,最后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结束思虑。
毕竟这个时节,樱花早已凋落了。
之后汽车行驶了很久,途中我也靠在座位上睡了一会儿,当我醒来时,窗外的芳草绿树已经被令人感到窒息的高耸建筑所代替。
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汽车渐渐缓速,最后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后老师再次确认了一遍人数,然后又交代了一些事后,学生们便放学了。
提着自己的一个行李箱,我去找了粟梦,虽然之前并没有和她说过,但从她此刻正在自己班的汽车外提着行李等我的样子足以证明,我们两个很有默契。
「小忆!~」
粟梦远远地看到了我,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向我招手,然后我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一个行李箱。
「粟梦,一起回家吧。」
「嗯!」
离开了喧闹的校门口,我和粟梦回到了公寓,在各自的房门前分别。进入房间,家里空无一人,毕竟现在时间还很早,陌还在学校上课吧。
把行李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我先去浴室洗了一个澡,在林间学校因为条件有限,完全没有好好地洗过一次澡,现在回到家里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洗完澡后,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感觉非常清爽。我坐在沙发上用电脑上了一会儿网,查询了一下之前恒川说过的关于神名绘乃的事。
看着视频里神名绘乃,我心里百感交集。如恒川所说,她虽然没有说出确切的时间,但确实说要回国。
这时公寓的门突然被打开,然后粟梦穿着宽松的衣服走了进来,看样子她也是刚洗完澡。
「小忆,小陌妹妹还没有回来吗?」
粟梦走到了我旁边坐下,她头发上散发出的青柠香波的气味十分好闻。
「嗯,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欸,小忆你在看神名同学的视频呐。」
「是啊,神名在视频里说她以后会回国。」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粟梦看上去很惊喜。
「以后大家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我看着满脸期待的粟梦,眼帘微微低落下来,对我来说,神名绘乃回国并不是一件值得我兴奋的事,有许多的东西粟梦她并不了解。
粟梦在我家待了很久,到了外面天色都开始黯淡下来的时候,陌依然没有回来,这让我和粟梦开始感到不安。
「粟梦,我去陌的学校一趟。」
「小忆,让我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
「你也出去的话,如果陌回来了看不到人就不好了。」
「……好吧,那小忆你路上小心。」
「嗯。」
不再多言,我拿上钱包便走出家门,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到陌的学校。
临近夜晚的时候,福冈的街道逐渐显现出它的堕落,街道上三五成群的不良流里流气地走着,时不时调戏下街旁打扮暴露的女性,讨得几声怒骂,还咧着嘴笑的像赚到了似的。
出租车经过这些街道后到达了陌的学校,此时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学生出入。好在此时校门还开着,我直接走了进去,没有任何人拦住我。
我这时想的是莫非陌她又去对那些学生做什么了……于是我进了校门后直接去了体育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校园内静悄悄的环境显得很神秘。我摸黑走到了体育馆,发现体育馆的门紧锁着,并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为了确保万一,我向着里面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我。
之后我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又找了学校的几个地方,完全没有发现陌,然后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粟梦,问她陌有没有回家。
其实我知道希望很渺茫,如果陌回家了,那粟梦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吧。
和我想的一样,粟梦表示陌没有回去,她很担忧地问我是不是要报警,我想了一会儿后让粟梦先别报警,让我再继续找一下。
挂断电话,我知道继续在学校找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开始抱怨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给陌买一个手机呢!
既然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只能接着去学校外面找找陌了,然而在我即将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发现校门口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手里提着包也正准备离开学校,于是我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
「请等一下!我记得您是陌的班主任对吧?」
对方看到我拦下他有些讶异,仔细看了我一下之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我记得你是黑羽同学的表哥对吧?」
「嗯……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老师你……」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才是想问问你啊,黑羽同学这两天到底是去哪里了?就算是有事,也得打个电话请假吧?她之前就算是逃课也没有这次这么过分!」
听了陌的班主任对陌的指责,让我变得非常震惊。
「难道说陌这两天都没有上学吗?」
「是啊,从昨天早上起她就没有出现在学校了,原本我以为她只是迟到,可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出现!连个电话都不打!这真的是……」
「对不起老师……能请您详细地说一下吗?」
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子的,昨天早上我是上第一节课的,但在上课之前我发现黑羽同学的位置是空着的,我问了一下学生,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然后我以为黑羽同学只是迟到了,但一直到中午黑羽同学她都没有出现,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于是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她的家长想问问情况,但对方却一直都没有接,这种情况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我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越皱越紧,这时陌的班主任才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难道说,连你们都不知道黑羽同学去哪里了吗?」
他所说的“你们”是包括了陌的父母在内了吧。
「我之前去参加了学校的活动,并没有在家,等我回来后就发现陌她不见了,所以才会来学校找她。」
「那真的要赶紧报警了啊!」
到了现在,不仅是我,陌的班主任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马上就准备打电话报警,我连忙制止了他。
「还是先不要报警吧,可能陌只是去了其他地方,还没有回家,我接下去会再找找她的,等到实在不行再报警吧。」
陌的班主任手里握着手机,有些迟疑,毕竟在他看来我也只是一个比陌大不了多少的学生,不具备什么判断性。
「请相信我。」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沉吟许久后勉强同意了,不过还是要求我把联系方式给他,如果有了陌的消息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与陌的班主任分别后,我走出了校门,直接去了陌在福冈的屋子。走上这栋老旧的公寓,我来到陌的房门前,用力地敲了敲,却惊奇地发现门竟然没锁,直接被我给打开了。
门打开后屋子里一片漆黑,我打开手机的光照,发现陌并不在里面,这让我更加地疑惑,既然她不在家,那为什么屋子的门会是开着的?
虽然擅闯别人家的屋子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为了找到陌,我还是走了进去,找到了房间电灯开关,打开之后屋子被昏黄的灯光所笼罩,电灯的灯丝一直在闪烁,明灭不定。
我在屋子里寻找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线索,不大的房间很快被我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正当我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很眼熟的东西。
我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它,这是我给陌的那装着10万日圆的信封,而我能这么确信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我从神立县老家带过来的,上面还印有“神立县”的字样,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神立县的“特产”吧。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我闭上眼开始理清思路。然而想了没多久我便有了答案,其实答案很简单,之前陌就说过她隔一段时间就会为了救回她的母亲而交给她的生父一些钱,看来这次也是如此吧。
不过陌都已经两天没有去学校了,看来一定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
但我现在就算有了这个推断,但我完全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毕竟我完全不知道陌现在在哪里,就算想把她带回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越是这么想我心里就越是急躁,这种有了线索却无从下手的感觉让我感到非常无力。这时,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于是我马上离开了屋子。
此时屋外皎月当空,月光照亮前行的路,我知道,这个夜晚绝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