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个清晨都能令习惯黑暗的神经从麻木变得清爽,至少身处医院病房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我是不是对于消毒液的气味太敏感,一大早我就因为这种刺鼻的气味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再无睡意。
「小忆,你这么早就醒了吗?再多睡一会儿吧。」
起得比我还要早的粟梦正在给一束花浇水,我隐隐能闻到一些有别于消毒液的鲜花芬芳。
「粟梦你别说我,你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还好吧……既然小忆你都起来了,要不要先吃一点粥呢?」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个保温盒,我记得昨天这里还没有的,于是我明白了粟梦为什么会起这么早了。
「嗯。」
我现在确实是感觉很饿,毕竟昨天一天都没有吃过饭。见我同意后,粟梦打开了保温盒,一瞬间我就闻到了随着热气弥漫在房间中的香味,这令我感觉更饿了。
此时我自然是没有办法凭着自己的力量来吃粥,所以粟梦理所当然地用勺子舀起一小勺粥,放到嘴边轻轻吹着气,等到粥冷却了一些后,送到了我的嘴边。
「啊~」
粟梦像是喂小孩子吃饭一样,一勺一勺地喂着我,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喂食Play吧?好在病房里除了我们两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喂食Play在保温盒见底后圆满结束,满足的我躺在床上享受着热粥带给全身温暖的感觉,而粟梦看着我这副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
「小忆现在真像是一个老爷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样悠闲呢!」
「可是这个代价有点大啊……」
先不说左边肩膀那处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光是身体各处绷带下的淤青都已经够我受的了。
「……小忆以后一定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哦,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粟梦依然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只是温柔地嘱咐我要更小心一些。
「小忆,你肩膀那里的……伤口,医生说你很幸运,伤口并没有太深,而且没有伤到骨头,所以只要好好休养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是这样啊……粟梦你回家休息一下吧,在这里待了一晚上你也很累吧?」
「一点也不累哦……」
很不凑巧,粟梦刚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连忙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很大,眼眶里蒙上一层水雾。
「粟梦……要是你因为我累倒了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可小忆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您好……请问您是?」
粟梦并不认识进来的这个人,但我却是认识的。
「铃阿姨,您怎么来了?」
「小忆,你和这位阿姨认识吗?」
「嗯,她是陌的母亲。」
粟梦吃惊地看着铃阿姨。
「原来您是小陌妹妹的母亲吗,您好,我叫做樱田粟梦!」
「呵呵,我有听小陌她说起过你呢,非常感谢一直以来你对小陌的照顾!」
铃阿姨稍微向粟梦鞠了一躬,然后又说道。
「刚才我在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如果不介意的话,接下来就让我来照顾青叶吧。」
「这怎么可以呢……太麻烦了您了啊!」
粟梦有些不知所措,令我感到很无奈。
「粟梦,你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见我都这么说了,粟梦犹豫了一下后就同意了。
「我明白了……那小忆,我中午再来哦,我会准备好午餐的。」
「嗯。」
粟梦收拾好保温盒,然后便离开了病房。
「铃阿姨,能否告诉我那天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粟梦一走,我便马上问出了这个问题,想要从铃阿姨那里知道之后的事。
「我就知道青叶你一定会马上问我这个问题的,不过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
铃阿姨神情变得有些忧伤。
「那天晚上柴用水果刀刺中青叶你的肩膀后,马上就被江桥先生和冲入包间的警察给抓了起来。」
听到铃阿姨的话,我愈加清晰地感受到左肩伤处的疼痛。
「之后警察彻底把柴的势力给一网打尽……福冈那一天晚上可是变得非常热闹,谁都想不到警察竟然会有这样的魄力。」
如果不是江桥社长所代表的夏川家涉入了这件事中,恐怕事情不会有这么顺利吧。
「这样一来,福冈一定会变得更乱吧……」
「嗯……」
当福冈地区原本维持秩序的势力消失,那么其他的势力一定会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势力间的冲突必然会影响到普通居民。
「不过多亏了江桥先生他的帮助,他为我在他的公司内找了一份工作,而且还安排了新的住所给我和陌。」
这时候我真的非常感激江桥社长,没想到他竟然考虑的如此周道,等到有机会的时候我一定得好好感谢他。
同样的,我也注意到了铃阿姨说的“我和陌”,一时间有些感慨……毕竟陌在我家住了将近一个月,我已经习惯了家中有她的存在,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阻止陌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吧。
我能做的,只有祝福她们。
「青叶,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帮柴带一句话给你……」
铃阿姨的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他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嗯,柴让我和你说一声谢谢。」
「……」
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用水果刀刺伤我的人最后竟然会对我说谢谢。
「柴和我说他不会祈求得到你的原谅,毕竟他伤害到了你这件事是事实,但他还是想要感谢你保护下了陌,没有让他铸成大错。」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现在感觉非常乱,而铃阿姨缓缓地为我解释道。
「柴他……已经确信了陌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他还完全不相信陌是他女儿的。
「他和陌做了一次亲子鉴定……」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做这个?」
「并不是柴他说要做的……而是陌她主动提出来的。」
我的眼睛不禁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铃阿姨。要知道陌可是最恨黑羽柴这个父亲的人,她为什么会提出和对方做亲子鉴定?确信了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吧?
「原本我也很吃惊……但后来我想明白了。」
铃阿姨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神色。
「那孩子是为了我……在陌住院后,我和她把之前对青叶你讲过的那个故事讲给了她听,就是在她听完了故事之后,她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想她一定是想向柴证明,我没有背叛他吧……」
为了最爱的母亲,陌她选择了去承认自己是最恨的那个人的女儿……
「陌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呢。」
「是啊……只是那孩子一直都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幸福,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太对不起她了。」
看着铃阿姨,我安慰道。
「铃阿姨你不要这么想,陌她跟我说过,虽然以前她和您在一起生活很贫困,但每一天她都觉得非常幸福,我相信对她来说只要能有您陪在她旁边就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铃阿姨听了我的话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铃阿姨,我想知道黑羽柴他之后怎么样了。」
「柴他……以故意伤害罪被抓走了,大概以后会在监狱里待很久吧。」
故意伤害罪……与当年一样的罪名么。
「不过柴他在知道了陌是他的女儿后和我说了很多的话,其实柴他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和我说,青叶你之前指出的问题一点都没错,他只是因为自卑才会去袭击桑,而在入狱后这份自卑又变成了仇恨的种子,所以当他出狱后看到我和陌才会想要报复我们。」
铃阿姨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他第一次看到陌时就认定了陌是我和别人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粗暴地殴打陌,虽然之后我也说过这是我和他的女儿,但他却完全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承受不了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摧毁了一切的负罪感。」
我似乎能体会到一些黑羽柴的感受,因为自己的不信任将自己多年的好友打成重伤,然后因此坐了那么多年牢,人生彻底失去希望,出狱后又看到自己的妻子女儿竟然生活如此贫苦,这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无法接受这一切的他宁愿否定这一切。
然后就有了之后的悲剧,可以说,陌只不过是一个单纯因为上一代人的纠缠而受伤的受害者,陌会变成我初识她时那样冷漠厌世的小女孩实属不该,因为这些事都不该由她来承担。
「但虽然柴变成了那样,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矛盾的,明明想要让小陌她承受痛苦,却又保护了她的安全,明明想要用那种方法来羞辱我……但这么久以来又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碰过我。」
从铃阿姨的口中我又得知了一个真相,原来黑羽柴从来没有让其他人对铃阿姨做过什么吗?这一刻我也不得不为黑羽柴这个男人内心的矛盾而感到无奈,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想把事情变成这样吧?
作为一个普通人和自己的妻子女儿平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才是他最大的愿望吧?
可惜……当多年前他走错一步后,不只是他,连带着其他人的人生,都随着他而改变了。而现在,他也只能够在监狱里,唏嘘自己命运的坎坷了。
这天上午,我与铃阿姨在病房里聊了很久,之后她便看着我休息到了中午,等到粟梦来了之后她才离开,离开前,她向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吧。
铃阿姨走后,粟梦开始喂我吃起了她准备的午餐,考虑到了我的身体还比较虚弱,她做的午餐也很清淡,但味道确实很好,感觉自从粟梦她看过了星奈母亲借给她看的食谱后,厨艺真的是突飞猛进呢。
我一边吃着美味的中饭一边想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种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作息是不是已经沦落成了某种经济型动物了啊!但……
这种安逸感真的让我难以自拔地想要一直继续下去啊!所以说人就是这么堕落的么?
吃过午饭后,粟梦怕我无聊,用手机放着一些轻音乐给我听,放了一段时间后,粟梦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帮我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但现在又抽不开身,我则是表示离开那么一会儿的话的话是没有问题的,她想了想后便同意了,然后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再次变成只有我一人,然而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我原本以为是粟梦忘带了什么东西要进来拿,但没想到进来的人是……
「陌。」
我看着穿着病号服、脸上还贴着纱布的陌微微笑着。
「嗯。」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打招呼方式呢……
「你怎么不在自己的病房里休息呢?」
「我受伤不严重,走动是没关系的。」
「这样啊……」
陌慢慢走到了我的床边,看着我身上各处都绑着绷带与纱布的样子眼神复杂,然后她的手轻轻放到了我的左肩膀上。
「疼吗?不……很疼吧。」
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似乎很自责。
「那一天……为什么要……算了,你一定会回答我因为你是一个萝莉控吧?」
「总是这么自问自答的话我就什么话都说不了了啊……」
我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我不想看到陌因为我而责怪自己。
「嗯。那……你知道吗?那天我去给那个人送钱的时候虽然被他抓住了,然后问我是从哪里来的钱,而我没有告诉他,他就打我,最后还把我监禁了,但……」
陌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我!」
「……」
「虽然我知道这里很危险,就算你找到我也可能会受伤……但我还是无法遏制地想着你一定会找到我,就像……之前一样。」
那月明风清的夜晚,我找到了她,然后得到了陌的认可。
那斜阳残云的黄昏,我找到了她,陌与我从争吵到坦白。
这便是陌相信我会找到她的理由吧……而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辜负陌的期待。
「谢谢你……谢谢你……」
不知何时,陌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她努力地抿着小嘴努力不让泪珠掉落下来,但随着两条泪痕划过,宣告失败,于是病房里便回荡着她的嚎啕。
我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泪脸,很久……很久……
直到她脸上的潮红褪去,她又抽泣了两下,然后她再次给了我一个惊喜,这是我非常想立刻用画笔绘出的美丽。
陌睁开了泪朦朦的明眸,弯成了一道桥,而她的嘴角同时绽放出了一朵最明媚的笑容,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看到的风景……
「青叶忆,你就像是一束光哦。」
展开笑颜的少女如此说道,然后她的脸凑到了我的脸边,我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看着少女的眼睛轻轻闭上,然后,我的嘴唇感受到了一阵柔软。
温热、湿滑、动人心魄!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濡湿甜蜜的味道瞬间浸满了口腔,陌的红舌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我的牙关,我只能被动着笨拙地与她以这种奇妙的方式交缠在一起。
强烈的眩晕感令我的大脑停止了运作,缺氧的感觉令我呼吸急促。
黏膜与黏膜的交融竟会这般妙不可言!
我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这一吻像过了一整个世纪般长久。
当我意识的碎片重新拼好后,我的眼中看到的是午后从窗外闯入这暧昧病房的阳光,以及……
少女娇艳欲滴的脸庞。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