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我打算先回家了，你呢？」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直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着的浅草学姐向一直跟着她的我问道。
「我吗？我大概也会回家吧……」
浅草学姐说过，给我的那张假条是请假一天的，所以我现在也并没有打算回学校。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浅草学姐与我告别后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看着她逐渐远去，我心里猜想可能她现在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吧？
实际上我并不怎么想回家，毕竟现在回家也没有事做，想了一会儿后我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晋一先生的孤儿院，去那里的路我还记得，虽然要转几次公交车，但还不算是太远。
来到机场附近的车站，等了没多久，我要乘的那辆公交车便遥遥可见。车内并不拥挤，因为现在还不是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期。
坐在车内，百无聊赖的我借以看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打发时间，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抵达了我要换乘下一辆公交车的车站。
下了车后，我站在车站等待下一辆公交车的到来，这时我发现街道上经常有许多穿着制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路过，从制服样式看过去应该是初中生。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而这些学生大概是不想在学校食堂吃饭才出来的。
站在车站的我经常可以听到他们凑在一起聊天时发出的笑声，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我的初中时代，那个时候的我……
几乎每天都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别人的课桌并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饭的！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我从回忆初中时代的自己有多么不堪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黑羽同学，你想去吃什么呐？」
黑羽……听到这两个字我猛地一惊。
「嗯嗯嗯，车站前面的那家甜品店里的东西很好吃哦！」
「……我随意。」
清冷平淡的声音让我无比地熟悉，我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而陌和她的两个同学正路过我的身边。
她们发现身边的一个人突然转身吓了一跳，齐齐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其中只有陌的目光与其他两人不同，其中夹杂了太多情绪。
现在的她已经和初见时完全不同，如同瓜子般小巧的脸上五官立体精致，皮肤不再像当初一样惨白，而是白皙中透着健康的微红，柔顺的黑发如同瀑布一般流淌在身后，干净整齐的制服包裹着她依旧纤细的身躯，但最让我动容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中不再充斥着对其他人的冷漠，现在的她眼神平淡如水，令她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出尘了许多。
陌见到我后停下了脚步，而与她在一起的其他两个女生也随之停下，不停地打量着我和陌。
「黑羽同学……你和这个人认识吗？」
「……」
陌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目光从我身上收了回来。
「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那我们赶紧走吧！」
「嗯……」
接着她们三个人就准备离开，这时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
「陌……」
这种时候不应该说出口的吧？明明她都已经刻意装作不认识我了吧？明明她已经想断掉和我的联系了吧？明明……是我选择了这个结果……吧？
但已经说出口的话是不可能再收回的，她们三人再次转过身看向我，陌眼中的平静不复存在。
「那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黑羽同学的名字？」
一个女生小心地问道，我在失神片刻后回答道。
「我是她的表哥。」
谎言信手拈来，我已经是一个习惯如此的人了么……
「啊，原来是这样啊，黑羽同学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说！」
陌面对朋友的嗔怪表情复杂，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后说道。
「表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呃……只是刚好来这里坐车，然后就看到你了。」
「是么。」
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她们……是你的朋友啊？」
「嗯。」
这次她回答的很肯定，令我有些意外，但我还是为她能够交到朋友而感到高兴。
「欸……表哥表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中饭呢？」
陌的一个朋友突然提议道。
「我……我吗？」
虽然我现在还没吃过午饭，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对方邀请的，于是我看了一眼陌，她看出了我的意思。
「你要是想来的话就一起来吧。」
「那好吧。」
陌身旁的其他两个女生见我同意了之后显得很开心，然后她们率先走在前方带路，把陌和我留到在了后面，看样子她们似乎是想给我们留一些说话的空间。
实际上我和陌两个人虽然是一起跟在她们后面，但一路上气氛都非常沉闷，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说到底，我现在会和陌她一起去吃午饭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有问题。
前方两个女生没有走多远就转身进入了一家甜品店，于是我们也随之进入。
店内飘香四溢，甜甜的蓬松蛋糕与各种点心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却显得更加醇香。
我们四个人来到柜台，陌的两个同学看着菜单上的各种蛋糕都觉得十分美味，一时难以抉择，而陌只是随便看了看后便选了一杯牛奶和一小块普通的起司蛋糕。
「唔……这个看起来也好好吃，可是那个也看上去很好吃哇！」
「就是说嘛……这样真的不知道让人怎么选呢！」
两个女生依然在纠结着，看到她们这副样子我突然想到一个人，但这两个女生并不是有选择性障碍，于是我开口说道。
「都点了吧。」
「欸？可是我们吃不下这么多啊……」
「没关系的，实在吃不下的话可以交给我来。」
说完后我便和柜台的服务员把要点的食物都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然后把钱也给付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引得陌的两个朋友窃窃私语，虽然没有仔细去听，但也猜得到是在称赞我很慷慨云云。
当然，我还不至于为此感到自喜。然而陌却不想接受，她从钱包中拿出了自己那份的钱递给我。
「陌……你这是？」
「不是很明显吗？」
「这次是我请你们吃的，毕竟我是你的表哥，这么点小事我还是会做的。」
「……」
我再次利用了“表哥”的身份，让陌没有拒绝的空间，同时陌的两个朋友也开始劝起陌，这让她更加为难。
「我们先去坐下吧。」
我说完了这句话后率先走到了一个四人桌边，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这时我看不到身后来自陌的复杂目光。
看到我坐下后，陌的两个朋友也马上在我对面的两个位置坐了下来，稍慢一些的陌最终沉默地坐在了我身旁唯一一个空着的位置上。
坐下后，那两个女生像是看出了气氛有些沉闷一样，主动向我问道。
「请问表哥你的名字叫做什么呢？」
「青叶忆。」
「欸？不是和黑羽同学同姓吗？」
「呃……嗯。」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不回答好了，好在她们并没有一直追问下去。
「呐呐，青叶表哥，黑羽同学她以前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她们似乎对于陌过去的事很感兴趣，但我是不可能如实告诉她们的……
「以前的陌么……不如你先说说陌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吧？」
陌对于我们在议论她似乎并不在意，表情淡然。
「黑羽同学她是最近才到我们班的，可是她一开始的时候显得非常难接近呢！」
说到这我们都看了一下陌，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我们讨论的并不是她的事一样。
「你看你看，就像现在这样哦！」
「一开始有好多同学想和黑羽同学她交朋友的，但最后都因为黑羽同学她看上去不怎么想搭理他们而退却了呢。」
我不由得想到，这不是典型的因为在新班级太过高冷而没有朋友的剧情嘛……陌她这样的话和在以前的学校相比不是完全没有区别吗？
「但是后来我们才发现黑羽同学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她说完这句话后身旁的另一个女生也连忙接道。
「对对对！黑羽同学她人很好的！上次下大雨的时候，我没有带伞，要不是黑羽同学她和我一起撑伞回去的话，我那天肯定会生病的！」
「我有一次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竟然被一群流氓给抓住了！多亏了黑羽同学她看到之后装作报警，才把那群流氓给吓跑的！」
「还有哦还有哦……」
这两个女生说起陌的时候表情都显得非常兴奋，不止是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甚至还把陌帮助其他同学的事也都说了出来，这让我越听越震惊……
才多久没见，陌她竟然变化这么大！看样子发生的那些事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她确实是在往好的方面改变着，这令我很心安。
「现在黑羽同学她在班级里的人气可是非常高的！再加上她又这么漂亮……不知道每天会收到多少情书呢！」
陌对于朋友对她的揶揄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如果是一般的女生这时候会羞红着脸解释吧。
这时，服务员将我们点的那些食物端了过来，面对美味可口的蛋糕和点心，她们完全没有抵抗，满脸幸福地品尝了起来，把之前问我的关于“陌以前的样子”这件事抛之脑后。
我当然乐得如此，也和她们一起吃了起来。关于蛋糕的味道我不予置评，实际上我并不怎么喜欢吃这类甜食，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增拉面吧……
陌一直吃的都是自己那份食物，对于其他的点心完全没有动过，即便我主动把点心递给她，她接过后也不会去吃，导致最后剩下的点心与蛋糕都交给我来解决，而这对我来说也不至于造成什么负担。
吃完后我们离开了蛋糕店，在店门口，她们表示自己要回学校了，而我也没有什么挽留的理由，于是便与她们告别。
告别后，她们三人转身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而我则是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准确的说是，看着陌的背影渐行渐远。
仅仅就只是这么看着，心里便有一股不可名状的烦闷感油然而生。
真的是非常不舒服啊……胸闷的感觉甚至令我感到窒息，多么想……
然而很快地，我便看到还没消失在视野里的陌，微微偏了一下头。只不过是偏了一下头，我却不再犹豫。
「陌！」
我大喊道，完全没有在意之后会如何。远处，陌的身躯似乎是颤抖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脚步。
遥遥可见她们三人似乎说了一些什么话，然后……陌便一个人走向了我，另外两个女生继续向着学校的方向离去。
一步一步，陌离我越来越近，当她直至眼前之时，我竟哑口无言，明明是我叫了她的名字……
「什么都不想说吗？」
陌仰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眸中像是有着墨色的漩涡，深邃不可见底。
「你一直都是这样。」
她显得无可奈何。
「只有在面对这种事上会这么踟躇，就连自己做了的事都没办法圆上。」
「陌，我们……还是朋友么？」
我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但……
「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朋友。」
她冷冷地回答道。
「一开始我们之间是利益关系，而之后只不过没能顺利发展成恋人关系罢了……」
陌的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而且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粟梦姐姐？你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吧？好到了让她不顾一切地坚守着那一点似乎触手可及，实际上永远抓不住的希望。」
「……」
「太自私了啊你……真的太自私了啊……明明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但又没有办法彻底放手么？这样优柔寡断的你还打算伤害多少人？」
她的话刺穿了我心中最软弱的部分。
「我……」
「还想解释什么么？那你蹲下来吧。」
陌强制打断了我想说的话，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但我还是照做了。
当我蹲下来后，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表情淡然。过了一会儿，她伸出了一只手，朝着我的脸部靠近。
是想要打我一巴掌吗？挺好的……毕竟我做出的事已经不是被打几巴掌就能弥补的了，但这样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吧？
我如此自私地想道。
但事与愿违的是，她的手轻轻抚在了我的脸上，十分轻柔，接下来，我眼前的视野逐渐被她清丽的脸庞替代，这是想……
看着她的脸愈加接近，我想起了当初在医院时那个动人心魄的吻，眼睛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但到了即将触碰在一起时候，她不再接近。
原因无他，我的手背与陌柔软的嘴唇接触在了一起，手背上还传来一些酥麻的感觉。
「答案知道了吗？」
抬起头的陌嘴角嘲讽的意味更甚，但她眼中已经泛起波澜。
「啊……怎么……看……不清了？」
当然看不清了……你的眼睛里已经被泪水浸满了呀。
「怎……怎么了，我明明已经……」
眼眶拦不住汹涌的泪水喷涌而出，两行清泪像流星一般划过她的脸颊。
「但是……你明白了吧？无论你还想和我说什么……你的选择都是一样的，我们……现在是陌生人更好。」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勉强说出了这句话，这时候我很想再像从前那样拭去她的眼泪，但就像她说的，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
一个陌生人是没有资格去触碰她的，何况我还是一个伤害过她的陌生人？
不再继续蹲着，我身体完全失去力气地跪在地上，大脑一片迷惘。
车辆看不到了……
街道看不到了……
就连陌离开的背影……我也看不到。
要说唯一还能看到的，只剩下躲藏在脑海角落的记忆片段了。
关于……在医院的我和陌。
就这样，我的脑海里自然放映起那段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