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来天欲雪。
* 能饮一杯无。
Parallel World :4
我喜欢绘画。
因为不喜欢就无法坚持下去。
从记事起,我就每天都在画。用吃饭的时间画,用睡觉的时间画。
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周围人的态度是这样告诉我的。
久而久之,我明白了绘画高于一切的道理。
但我妈妈是个怪人,她总是要我按时睡觉,还规定我必须准时吃饭。
其他人都讨厌她,尤其是在我被称作“天才”之后。
可我却喜欢她,因为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拂过草原的月光。
我画过她的笑,明明看上去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我问她为什么,然后她眨着清亮的眼眸微笑着说:
「可能比起绘乃爱我,我要更加爱绘乃吧。」
我说我不明白,但她却说我早晚有一天会明白。
我追问那是哪一天,她回答说等我有了爱人的那一天。
她还说,真希望能看到我有爱人的那一天到来。
可惜,她并没有等到。
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因此她一句话都没说就离我而去。
因为绘画高于一切,也因为我选择了绘画,所以我失去了与她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但我却不觉得。
我讨厌自己的选择,渐渐又变成了讨厌所有的选择。
每一项选择都通向无法窥见全貌的未来,并且无法回头。
好残酷……我这么想道,最终开始恐惧选择。
「那个……神名老师?」
「……」
身旁同行的男性掐断了我的思考,因此我转过头盯着他看。
「抱、抱歉!打扰了您的思路!请问您一直站在这幅画前,莫非是觉得这幅画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他说这话的同时,其他服装正式的男女都在看我。这些人是评委,而我似乎也是。
所谓的画就是被挂在墙壁上的这些作品,说实话全都很粗糙,毕竟就算是亚洲范围内的绘画大赛,参赛者也只是8到14岁的孩子而已。
我作为评委的任务,是从中选择认为最优秀的作品。我的选择,将决定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的命运。
好沉重,根本无法选择。
但不知为何,我明明只是站在一幅画前发呆,回过神后其他评委却都将我围住等待我对这幅画的评价。
「不错。」
因为并没有仔细看,我敷衍着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复,可其他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原来如此!不愧是神名老师!经您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这幅……」
他脸上的赞赏稍作停滞,然后快速看了一眼画作的名字后继续说道。
「《二十四色的田园》确实精妙,虽然看得出参赛者的手法较为稚嫩,但他对色彩的把握却有着独特的见解呀,这点确实难得!」
不只是他,其他人看样子都对这幅画的评价很高。
「没想到这位参赛者年纪尚小,但潜力却一点也不小呀,否则也无法让神名老师给予他如此高的评价!」
我的评价很高吗?莫非我们学的日语并不相同?不错……只是没有错而已。
「是啊,能入神名老师的眼,就足以说明这位小画家的未来十分值得期待啊!」
「仔细一看,我觉得这位参赛者在色彩的使用上,似乎有那么一点神名老师的痕迹?」
「你这么一说我也发觉到了……看样子对方也是倾慕神名老师已久呀!如果让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画竟然有幸被神名老师看到,一定会非常感动吧!」
「哈哈……妙哉、妙哉!」
「……」
原本严肃的画廊仿佛吹过一阵轻快的风,所有人都笑得不明所以,洋溢着我所无法理解的喜悦。
「那……神名老师,我们就决定这幅画作为大赏推荐了?」
「不知道。」
我如实说道,然后他们纷纷露出傻眼的神色,之前愉快的氛围瞬间冻结。
「神名老师,莫非您还没有决定好吗?」
「好……还是不好?」
「这、这还得您自己决断呀。」
「决断……不知道。」
「……」
随后我抛下了这群神情呆滞的人,独自走到其他画作前。
因为没走太远,所以隐约能听到有关于我的讨论声。
「总感觉神名老师有点……特立独行?」
「毕竟她可是世界级的天才画家啊,当然会跟一般人有些不同。我们这次能够邀请到她来担任评委,还是多亏了她的爷爷安藤老师。」
「不过她真得能看得上这些孩子的作品吗?我看神名老师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别说是这些孩子的,恐怕我们的画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呀。」
「唉……这就是天赋啊。话说回来还真是可惜了她的外表,我觉得哪怕神名老师不会画画,也能得到不少优秀男性的青睐。」
「哈哈,这倒是真的。就比如我那几个平日里总是自视清高的学生,打听到这次比赛会邀请神名老师来当评委,一个个都提着礼物来拜访我,求我让他们一起陪同来参加评审,但我可不会让这几个小子出来给我丢脸啊。」
很无聊,所有、全部都很无聊。
绘画以外的时间,泥泞得像是沼泽。
我漫不经心地沿着画廊走下去,没有任何一幅画能让我驻足。
它们之中,缺少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元素,只是千篇一律的画。
然而这时——
「清欢。」
我喃喃着眼前这幅画的名字。
不知不觉就停下来了,然后微微睁大眼睛、注视着它。
《清欢》。
一幅灰色调的画,但并不压抑。
画中有山水亭台,以及站在亭子里看女孩戏水的男人。
男人有双很明亮的眼睛,或者说是有神韵——吸引我的,正是这双眼睛。
说不出这幅画有哪里很出色,但是……
「就是它了。」
我以确信的语调郑重说道。
听到我声音的其他评委纷纷赶来,而其中一人有些困扰地看着我。
「神名老师……您的意思是推荐这幅画吗?」
「嗯。」
「……可这是中国展区的作品,而我们是要推荐日本展区的画作的。」
「哦。但就是它。」
「……」
他叹息似的再度开口询问。
「请问您为什么要选择这幅画呢?」
「感觉。」
「……」
评委们面面相觑,可能是无法接受我的理由。
但不久后话锋逐渐统一。
「不愧是神名老师,深谙艺术无国界的道理!」
「唉……神名老师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只把眼界局限在日本,否则该如何更进一步?」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算了,这并不重要。
我再次将视线投向画中男子的眼睛,心潮仿佛化作喧嚣万分的海洋。
纷纷扰扰的浪声在耳畔回荡,吵闹、却也令人怀念。
……
在评审工作结束的两个月后,我被拜托参加颁奖典礼。
原本我并不想去,但对方却说我推荐的那幅画最终夺得了大赏。
出于这个原因,对方希望我能亲自给大赏得主颁奖,而我也没有拒绝。
于是在东京被雪覆盖的今天,我轻嗅着空气中冰冷而又新鲜的气息,缓缓走进颁奖典礼所在的酒店。
此时的会场汇集了来自各个国家的人,但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却只有几个孩子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幅获得大赏的画家、典礼的主角此时就站在舞台的最前方,是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神名老师!您终于来了啊!那就快跟我来吧!」
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迟到很久,但负责颁奖流程的策划人却显得很着急。
之后佩戴上象征身份的胸花,我静静坐在台下等待。
但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舞台最前方的女孩正在看我。与我目光交接后,她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微微点头,然后她的脸上的笑容开始像流沙般塌陷,小脸皱成一团显得有些沮丧。
随着主持人的致辞结束,我被通知上台。
手中捧着奖杯与证书走到那个小女孩的面前,她昂起头撅着嘴注视着我。
对视许久,因为忘记了那份为我准备的致辞上的内容,我将大概意思表达给她。
「以后,继续加油。」
「……」
她清澄透亮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泪光倒映着舞台的灯光因而显得十分耀眼。
「谢谢……谢谢神名老师!」
我因她而感到惊讶。不止因为她泪眼朦胧的脸上忽然绽放笑颜,还因为她说的日语。
虽然有些生涩,但来自中国的她的确会说日语。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台下爆发剧烈的掌声。
在我准备直接回家的时候,我忽然遇到了认识的画家,因此和她喝着酒聊了一会儿。
「我想去卫生间。」
我以这句话作为契机结束了交谈,这并不是借口,而是事实。
与对方告别后,我直接前往会场内的卫生间,但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女孩。
当然眼熟,因为才刚见过。
「神、神名老师!」
「嗯。」
「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您!」
「嗯。」
「啊……您还要上厕所的吧!我……我在这里等您!」
等我?虽然不太清楚理由,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她就一直站在门外等我,见我出来后她就摇晃着双马尾朝我跑来。
「……」
不知为何,她就看着我笑不说话,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要走了。」
「啊……啊!是!呜……」
她慌忙地点了点头,像是感到惋惜似的咬住了嘴唇,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能见到神名老师真的很高兴呢!因为我超级喜欢神名老师的画的!所以这次院长告诉我,您会亲自给我颁奖的时候,我真的超级——超级高兴诶!」
「院长?」
「哦,院长就是我在的孤儿院的院长,就是他跟我一起来日本的呢!诶……说起来他人呢?明明说在外面等我的。」
「……」
她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真是一个表情丰富的孩子。
「难道我……被丢下了嘛?」
事实看来确实如此——正当我想这么说的时候。
「诶!院长你在这里呀!」
望着我身后,犹如阴雨转晴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然后……
灯光变得有些迷离,呈现出斑驳的柔和感。
并非是灯出现问题,只是泪水情不自禁地从我眼中涌出。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喷薄的思念令我哽噎住了喉咙。
「院长!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当然不会呀……」
他蹲下身子抱住了朝他跑去的小女孩。
我发觉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成熟了些,脸庞也是。
不过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结果还是避不开嘛。」
「院长,什么避不开啊?」
「没什么啦……」
他宠溺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然后将视线转向一直在注视着他的我,像是认命了似的说道。
「神名……好久不见呀。」
「嗯,好久不见。」
我们的语气充满了怀念的意味,但也有着细小的区别。
大概是不情不愿与情不自禁的区别。
他身前的小女孩见状,以极为惊奇的目光来回打量着我们。
「诶诶诶?院长居然跟神名老师认识吗!」
「是啊……我以前跟神名是同班同学。」
「好、好厉害!院长好厉害!」
「这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啦……」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莫非他之前一直在试图避开我吗?为什么?明明可以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来也不为过。
之后他以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小女孩交流着,估计是中文吧,看来以后要学了。
「神名。」
「嗯。」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我把这孩子送回房间之后再来找你。」
「嗯。」
我如此应道,然后跟上了他离去的步伐。
「……那个,我刚才说了等我一下吧?」
「嗯。」
「那你这是?」
「担心你,又会消失。」
「……看来我的信用度还真不高。」
他苦笑了片刻,拉着小女孩朝酒店的电梯走去,而我也默默跟着。
乘坐电梯到达住宿的楼层后,他把钥匙交给了小女孩并叮嘱了几句,随即跟她挥手告别。
「神名,我们去外面聊聊吧?」
他头也不转地提议道,我则是点了点头,跟他一起重新走进电梯。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电梯却比之前安静太多。
或者说是有和无的差别,就像白纸与画。
整个过程中他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直到电梯抵达酒店一楼后他才抬起头走出电梯。
并没有任何停顿,他径直地离开了酒店。当暖气退散后,屋外冰冷的气息将我们包裹,但他却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雾。
「神名,你说我们去哪里坐坐比较好?」
我没想到他会让我来选择去处,因此不免有些讶异,而他见我如此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的选择性障碍还没好吗?」
「……去那里。」
「诶?」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街道对面的一家居酒屋。
「虽然你的选择性障碍痊愈了我是很高兴……但你这选择真的让我有些意外啊。」
「不,还没好。」
我随口回应道,然后率先通过亮起绿灯的马路,这次换成他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因为正处于闲暇期,刚一走进居酒屋,马上就有服务员出来迎客。
「请问要不要包间?」
「要……还是不要?」
我将问题原路扔回,把服务员砸得有些迷茫,于是服务员只能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我身旁的他。
「原来真的还没好嘛……来个包间吧,谢谢。」
「呃,请我跟来。」
带着我们进入包间后,服务员拿来菜单,而他也二话不说独自选定菜色,但在被服务员问到「需要什么酒」时,他沉默都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在揣摩我的想法。
最后,他握着拳头要了两杯生啤。
「好久没有坐榻榻米了呀。」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没有太多怀念的成分在内,似乎只是想用来打开话匣。
「话说你莫非经常来居酒屋吗?」
「偶尔。」
「这样啊。是跟朋友一起?」
「一个人。」
「是么。」
仿佛有感于对话的苍白,他扶住额头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我喜欢一个人来。」
我主动挑起话题。
「一个人不用选择包间,坐在位置上选同一种酒就可以。」
「原来如此……那你一个人的时候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喝醉。」
「诶?酒量这么好吗?」
「因为喝不下很多。」
「呃……说起来你的胃口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挺小的。」
这次他眼中闪烁着货真价实的回忆的神色。
「不过我还是挺意外你会喜欢喝酒。」
「一开始并不喜欢,但是喝到恰到好处的感觉很好。」
「恰到好处的感觉?」
「什么都不去想,却又什么都在想。」
「还挺深奥呢……不过你喜欢这种感觉是因为能够寻找到灵感么?的确听说有许多作家和画家喜欢喝酒的……」
他欲言又止地说道。
「但最好还是少喝点吧,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喝酒很容易出事的,毕竟你这么……漂亮。」
我不禁将身子前倾了一些,想要更加贴近矮脚桌对面的他。
「漂亮吗?」
「这种事也不需要我强调吧。」
「是么。」
出乎意料的满足感在心里流淌着。
「不是为了灵感。」
「什么?」
「喝酒,不是为了灵感,我只是在想你。」
「……」
「和你无关的事,什么都不去想。和你有关的事,什么都在想。这种感觉,好喜欢。」
我沉浸在久违的迷离感中喃喃着蜂蜜般的话语。
明明还没开始喝酒,却已经产生了醉意,这都是因为眼前的他吧。
不知道他是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因为我这番话而困扰,他别过脸不再与我对视。
在沉默尚未彻底支配这片空间之前,服务员不看气氛地推开了包间的门,将熟食与酒一一摆放在矮脚桌上。
「请慢用。」
服务员离开后,他端起酒杯神色复杂地说着祝酒词。
「为……为好久不见,干杯!」
「干杯。」
我也端起酒杯与他互相碰触,他像是感到口渴似的喝下一大口酒。
「呼……那、那个啊……神名,要不我们还是聊一聊这些年在外面的事吧?。」
「嗯。」
「那我先来……」
说实话我对他转学之后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相较之下,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刻正坐在我面前谈论自己过去经历的他。
不过他这些年的经历确实挺丰富,去四国岛读书,又在毕业后前往中国,最后还开了家孤儿院……只不过,都没有我。
「我差不多就这样了,那神名你呢?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每天,绘画。」
「除了绘画以外呢?」
「想你。」
「……」
他又端起酒杯朝喉咙里灌下一大口酒,神色逐渐有些萎靡。
「你应该也挺辛苦的吧,毕竟你现在也是世界有名的画家了……每幅画都得用心去构思。」
「有休息。」
「啊,还知道劳逸结合,不错嘛。」
「休息的时候画你。」
「……」
他将酒杯整个倾倒,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后对着门外呼喊着「服务员,再来一杯生啤」。
在服务员还没拿来新的生啤前,他一直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不说话,所以只能我来。
「画你的时候,很开心。」
「是嘛。」
「你的每个细节我都很清楚,所以画完之后就像是真的你在我面前一样。」
「毕竟是你嘛,逼真到这种程度也不奇怪。」
「与画技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
「与我爱你有关。」
在我说这话的同时,包间的门再一次被服务员打开。毫无疑问,我刚才那句话全都被服务员听到了,否则服务员此刻也不会露出如此尴尬的表情。
「打、打扰了……」
连忙放下酒杯后,服务员逃也似的离开。
那么重回话题——
「因为我爱你,所以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能画得出,并感觉得到。」
但如果由你来画我,那就仅仅只是一张画而已。
「呐……神名,我们还是喝酒吧。」
他似乎不想再与我聊下去,只是一个劲地喝酒。
最后酒精充斥着这片沉默的空间,而他毫无悬念地醉倒了。
他应该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选择这么做。
理由大概与我完全相反——他对我完全没有恋爱的想法。
我一直都知道,过去也是,现在也是,但是无所谓。
谁让我早就选择了他。
我如此想道,然后把他的头放在我的大腿上,静静端详着他成长后的脸庞。
其实没必要再去记住这些细节了吧?
反正,又见到他了。
……
「诶——诶!」
隔天,当他醒来后,他看着我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神、神名!你怎么……什么都没穿啊?」
「因为,睡觉。」
「睡觉为什么要把衣服脱光?」
「习惯。」
「……等等,这里是哪里?」
「我家。」
「……」
他看上去十分懊恼地抱住了头。
「莫非我昨天喝醉了之后,你就直接把我带到自己家里来了?」
「嗯。」
「然后还睡在一张床上?」
「就只有一张。」
「……根据常识,你应该把我送回酒店才对。再不济,你也得让我睡你家沙发吧!」
「是吗。」
凝视着那双离我不到二十厘米的眼睛,我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了下他的脸。
「跟你讲常识果然是我的错……」
与我满心欢愉不同,他紧闭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话说回来,我在这里睡了一晚上,那我带来的孩子怎么办!」
「我和她说过你在我家。」
「……这一点上你倒是出乎意料地有常识啊?」
「有……没有?」
「唉……」
他沉重地叹息着,甚至令我怀疑他会不会叹到窒息。
「神名,我今天就要带孩子回中国了。」
「嗯,昨天听她说过。」
「这样嘛……」
他沉吟了许久,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对不起。」
不明白他道歉的理由,于是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但不知为何却加深了他脸上的愧疚。
起床后,他离开了我家,而我也跟着他一起离开。
他打车前往酒店,于是我坐在后座。途中他经常会通过后视镜观察我,而我也与后视镜中的他互相对视。
只是这么看着他,心情都妙不可言。
回到酒店,他见到小女孩后露出了笑容。果然无论何时,他都是个萝莉控。
但是不重要。
「院长,接下来就要去机场了吗?」
「嗯,时间也不早了。」
「噢噢,那神名老师,我们一起走吧!」
她笑盈盈地跑到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这令他感到有些无奈。
「不能这么麻烦神名老师啊。」
「为什么,麻烦?」
「……」
他耸了耸肩,然后回到酒店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从酒店退房后,他拉着行李箱,我拉着小女孩,一起走出大门。
乘坐出租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小女孩一直都缠着我问绘画的问题。
「神名老师,为什么你画画这么好呀?」
「天赋。」
「咦!好残酷!」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的院长,比我有天赋。」
「诶?真的假的!虽然我觉得院长画画也很厉害啦,不过跟神名老师你还没法比吧?」
她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但如果是画小萝莉,院长的技术是世界第一也说不准呢……」
完全可以去掉“说不准”。
他以前画过的每幅插画我都保留着,但直到现在我都还画不出他多年前画得那些小萝莉。
归根结底,是“爱”的问题。
抵达机场后,坐在前排的他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而我依旧拉着小女孩的手。
在旁人看来,可能像是一家三口?
这样的想象也挺不错。
「神名,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眼神飘忽地说道。
「真的很感谢你……也很抱歉。那就……这样吧,再见了。」
说完后,他从我手中接过了小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机场内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然后慢慢跟上。
「……」
察觉到我跟在背后的他好几次想要回头,但都忍住了。
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检票口,在通过安检后他终于转过头回望了我一眼,满脸我看不懂的神色。
因为看不懂,所以我想问问看。
于是,我也拿出一张机票交给了检票人员。
但当我再次走到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莫名变得简单易懂。
除了震惊以外就什么也不剩了。
「这这这这……神、神名……你怎么进来了?」
「用机票。」
然后我继续补充道。
「这不是常识吗?」
「居然会被你反问常识……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有机票?」
「买的。」
「什么时候?」
「昨天。」
「……」
这回他身旁的小女孩也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院长,神名老师没告诉你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中国吗?她昨天问我什么时候回中国的时候就把票买了哦。」
「这种事我完全没听过啊……」
说不清是苦笑还是惨笑,总之他看上去很难受。
「神名,敢问你想去中国做什么?你应该连中文都不会吧?」
「你会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就是一直跟着我?」
「嗯,怕你会走丢。」
「反了吧!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你担心走丢啊!」
「会走丢的。」
我坚持自己的说法。
「好几年前,你就从我身边走丢过了。」
「……」
随着一声叹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像是一滩散沙般松垮。
「你去中国的话,那绘画怎么办?」
「去哪里,都可以画。」
「你怎么就不懂呢……」
「嗯,不懂,但是无所谓。」
「……神名。」
他认真地看着我。
「你真的要选择跟我去中国吗?」
企图用选择让我知难而退。
但在我看来,这根本称不上选择呢。
「要。」
不知是觉得他的问题可笑,还是我现在太过喜悦。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而他望着我露出痴迷的神色,就和许多年前一样。
但与那时不同,我的心中再也没有悲伤。
我全心全意地感到喜悦,微笑却也平静地看着他的眼说道。
「明知一定会幸福的未来,我为什么不去选择?」
有他在的未来,我闭着眼睛都能看清全貌。
随后他再度叹息——但这次只叹到一半,他脸上便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没有任何犹豫,我凭着感觉扑入他的怀中,而他也回以拥抱。
「似乎得多带一件行李回去了啊……」
他喃喃着温柔的话语。
嗯……我是行李吗?
但没有关系,因为没有什么事比他在我身边更重要。
哪怕只是一件行李,我也一样能每天注视着他。
不再需要纸笔,他的所有变化,都将画在我的眼里。
从今往后,直至死亡。
樱色只愿为你而绽放。
——来自通宵的作者在暑假结束前奉上的礼物。
不知这篇番外是否能让大家再次回忆起这个少女呢?
这个只能选择想你与爱你的少女。
反正我是写得很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