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多斯先生?”
“你可以叫我学院长,”老人缓缓踱步走到了纳格尔床边,然后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看着纳格尔,纳格尔也在看着他,但是纳格尔觉得自己看见的并不是一双由人所有的眸子,在岁月的磨砺中老人深蓝色的双眸有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这种冰冷让男孩内心生出一种想要远离却又被深深吸引的恐怖。
“学院长……先生,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又回想起了梦境最后足以将整个世界汽化的炙热闪光。
“那或许并不是一场梦。”
在迟疑了一会儿以后,老人才这样说道,语气里某种微妙不协调让男孩转过了头去。可是侧身对着桌上煤油灯灯光的老人,除了那双蓝宝石般湛蓝的眼睛以外,面容的其他细节就如同乌鸦振翅蒙下的阴影,轮廓模糊。
“纳格尔,你知道世界起源的传说吗?”
“唯一神克斯摩斯创造世界的故事么。”
“是的,起初宇宙之间不过是一片混沌,这混沌中生出了唯一的神克斯摩斯,克斯摩斯用十三句言语开辟了世界,在第六天完成了整个世界的构造,然后神自身也由此死去。神用开始的三句规定了世界,用之后的十句创造世界,每说一句,就耗尽一部分力量,于是在所有的十三句话被说完之后,神也因自己的力量被剥离而死去。神死去的那天被称为安息日,随后,世界开始运转。”
神言开始的三句话:万物有出生、万物有存在、则万物必有毁灭。
就连神自己也未能够逃脱自己制定的最高法则,更别提比唯一神低劣了不少的卑微生物。
“但那不过就是一个故事而已。”
纳格尔皱起了眉头,并不理解为何老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讲述一个久远到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的故事。
“对于端居世俗之上教派的人士来说,那就是唯一的真理,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
“嗯……所以,学院长你也是唯神教的?”
“呃,并不是,我们共同相信这个传说,但是我们的信仰并不一样。”
纳格尔沉默不语,他突然想起了那黑色尸骸人形,燃烧着巨大火焰的存在。
“神的十三句话,是所有行于这人世间的人的追求,纳格尔,我再问你,你是否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
白袍的老人这样问道。
纳格尔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我不可能去做魔法使了。”
男孩并没有否定自己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求,因为只有强大了,才能够不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然后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不只有成为魔法使一途。”
白袍老人拉住了他纳格尔的左手,“你瞧,这个世界上唯有十三个人能够拥有的资格,你已经得到了。”
这个时候男孩才发现左手的食指、中指和小指上,不知何时,就如同那个令人痛苦的梦境一般,如纹身一般捆束上了三根形状诡谲的金丝。
“这是……什么?”
“这是使徒之证,也是使徒掌握的特殊力量,十三句神言构造的规则所选择实行规则的人类,拥有的馈赠。”
“那个梦里的全都是真实的?”
老人这个时候开始微笑,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男孩。
他湛蓝双眼里开始有了一些波澜。
“这就是以你双目流血为代价所换取的力量,力量通常都由时间和苦修进行累积,突然获得的力量必然要付出与那份累积等同的痛苦。”
“这算是不义之财吗,学院长?”
“并不是,这是这世上最为合理的,规则的置换。”
纳格尔的精神恍惚,如梦一场,一种难以遏制的狂喜就像盛开了的妖艳诡谲的花,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腔里丛丛绽放。
难道他突然就拥有了左右整个世界的力量?
“当然,这种规则也需要使用者的强大才能够驱使,以你现在的水准,根本不可能做到。”
“甚至连使用其中的一部分都做不到吗?”
“规则不像多段的吟唱能够分段使用,孩子。”
老人的话让他回归了现实。
纳格尔瞬间消沉了下去。
“那这样的话,我还是无法得到力量,即使我身躯里蕴育着规则,却还是因为自身的弱小没法使用。”
“是的……”学院长闭起了眼,“所以,此后每周周三和周四的午后我都会到这里来,教你如何施放魔法。”
“嗯?!”男孩惊讶地坐起了身,“真的可以吗,这样难道不会违反魔法学院里的规定吗?”
“我说了,你可以叫我学院长,如果你愿意的话。”
直到这一刻,男孩才发觉学院长话语里细心藏着的第二重意思。
“毕竟,作为学院长之一,偶尔任性妄为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一种沉甸甸的感觉突然压在了纳格尔的胸前,让他有些没办法呼吸,眼中酸涩,他害怕自己再一次流下血泪,于是死命忍住了。
“我不知道,要怎样报答才行。”
“当然不是无条件的,我愿意做这件事情,是因为看中你的天赋。”
裴多斯这样说道,“在三年以后你一定要通过皇家魔法协会的考试,成为贵族顾问甚至皇室顾问的魔法师,否则我就把你一脚踢出去,再也不管你了。”
通过皇家魔法协会的考试,不但每年能够拿到足以让平民过上一辈子的钱,也能够给自己的家属找一个好的安顿处。这就相当于不止纳格尔自己,这条小巷里的人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
“而我在你身上取得的唯一的回报,纳格尔,就是我要你继承我所有的衣钵。”
老人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热切的情绪。
“我将要死了,我需要有个人来完成我所有无法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