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伦加的皇城在整个帝国的北部,与卡特兰帝国的帝都不同,金伦加的北部并非繁荣之地,甚至可称贫瘠。因为存在在那里的不是肥沃的平原或者广袤的森林。在那里,如石柱耸立在了天地之间。
是险峻的山峰,不,以那形态,似乎已经不能够被称为山峰了。
而是矗立在了大地之上,想要劈开视野中碧蓝天际的通天石柱。
「Asiard」阿瑟嘉德,人们以一个古老的姓氏称呼这里。
在萨丁人的语言里,这个词意味着阿萨神族,在唯神教的信仰传播到北地的国度之前,统治者的血脉是天神的血脉。即使在唯神教传入北地,深入北地人民脑中的崇拜仍然刻骨铭心。
唯神教无法撼动这一信仰的地位,只能以阿萨神族的诸神也是唯神显圣的方式进行渗透。
金伦加的皇城围绕着通天的石柱建立,皇宫更是建立在了这山峰尚能够被人类企及的最高高度。
米谢蕾提拉·阿瑟嘉德就出生在了阿瑟嘉德悬空皇城最高的寝宫里,在太阳用阳光拨开阴云的早晨,生长在云层之上,如同真正的神族。
在三岁那年觉醒了魔法的天赋,那时一位正四处云游的强大魔法师正好拜访,金伦加的皇帝、米谢蕾提拉的父亲就让她拜他为师,正式踏入学习魔法的领域,也是从那个魔法师的口中,知道了原来世界不只有整个皇城那么大,原来云层下的世界也如星空一般广阔无边。
她对于规则和言语的把握出乎意料地精准,无论是文字学还是语言学甚至是鲁尼文字的训诂都能迅速的学会,标注魔法吟唱的音节或者进行言灵和魔法试剂的实验都驾轻就熟。在皇帝的有意培养下,她出落成了真正的统治者,行政的手腕和见解,处理问题的方式和言辞,以及,隐藏住自己真心的方法,都已经被学会了。
从小除了自己异母的弟弟之外,从未接触过同龄人的长公主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是这样。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说不定她会这样,一直到死去,在苦寂和冰冷的天峰之柱老去,在这个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步入永恒的死亡。
“老师,最近有什么很开心的事吗?”
她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中的小案几上,摘下了金丝边框的眼镜,那眼镜没有任何的度数,不过可以防止眼睛因为过于疲劳而衰弱。然后她捧起了侍者放在一边的热茶,这种产自东方的红茶一度成为欧若普大陆所有上层贵族的追求,有的时候一些下层的贵族不惜一掷千金求得一小块茶饼。
“看得出来我很开心吗?”
银发的老人在羊皮纸上的书写暂停了下来,如紫曜花一般流畅的字体终结于最后停顿的墨迹,在金伦加的皇宫里,他不再穿往常穿着的白袍,而是换上了一席墨蓝色的外衣。
大概是为布置给长公主的功课而烦恼着,老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是的。”
米谢蕾提拉将白色单耳瓷杯捧在了手心,她的手白皙而柔软,并不像是一只魔法师的手。星盘在她的桌上悬浮转动着,但是并没有放出星空的投映,只能看见星盘之上枢纽转动闪烁。
“啊,那大概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天资聪慧的人可以继承我衣钵的缘故吧。”
长公主轻轻啜饮了一口红茶,一股温暖从她双唇顺着喉咙到了胃里,缓解了下腹里的痛苦。虽然有很多魔药能够解决女性囿于生理构造而产生的痛,但是米谢蕾提拉从来不试图服用。
是药三分毒,她没有理由拿自己来以身试毒,只是为了保持数天的舒适。
尽管痛苦有些无法忍受,但是自从跨入大魔法师的境界之后,这份痛楚也开始逐渐缓解,只是身体还是会发热,体温比平时偏高一些,宽松的长袍裸露在外的肌肤因此微微发红。
“继承您衣钵的孩子啊,是卡特兰哪家贵族的孩子吗?”
她用自己的食指绕着长发。
“不,卡特兰贵族的孩子们在还没出生前就已经定下要送到哪个魔法师手中学习魔法了,像我这样的闲云野鹤可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啊。”
老人这样说着,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说笑了,如果您愿意招收弟子的话,就连荒蛮大陆上的食人魔都会想要把孩子送到卡特兰去吧。”
她言辞缓慢,字与字之间的空隙被拉长,尾音拖拽得十分之长。
“莫非你在吃醋吗,米蕾娅?”
老人挑了挑眉毛,一脸苦恼地这样问道。
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一个魔法阵的草稿和雏形就出现在了羊皮纸上。
“当然是吃醋啦,”
这样说着,她从躺椅中起身,长袍的末端,那华润的丝绸如流水一般从靠垫上落下。那是真正堪称极品的细丝织品,这世上只有名为“雅拉克妮”的神秘工匠才能编织出来的手艺,将丝织的一角掖进针眼,能够毫无阻碍地从另一边抽出。
“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何德何能,能让眼光毒辣的您看中啊。”
这样说着,她从窗台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这个有着一个小图书馆大小的房间不过是属于她的寝宫极小的一部分,就连她自己也未必踏足这个寝宫所有的房间。但是她最喜欢此处,平台式的巨大阳台由数十根铁木成拱延展出去,从那里能够看到整个云端之下的世界,这让这个房间真的像是阿萨神族居住的宫殿。
如果展开巨大的窗帘,还能够享受到毫无遮拦的阳光。
在雷雨的夜里,这玻璃阳台的外面也能看到静谧的月光,以及其下闪烁着青紫颜色光芒,不断翻滚的乌黑云海。
“说不定你很快就会见到他。”老人轻轻笑了,“如果你哪天看到一个能把古属银松狼当做宠物养的家伙,就知道是那个孩子了。”
“前提是我能出得去的话。”
米谢蕾提拉坐在了老人的对面,“我居于这个寝宫,其实也是被囚禁于此,我终生无法离开这里的,老师。”
但是老人这次没有应答她,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恶作剧般的怜悯。
“谁知道呢。”
他说。
少女所有关于星空的知识都是他教授的,越是学习魔法,她越觉得眼前老人的深不可测。
他或许比整个天峰之柱还要高,少女心想。
“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去魔法学院拜谒你的,裴多斯学院长。”
而银发老人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