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沉默出现在了广袤草原极小的这一角上。
却像是要让整个世界都因此冻结。
低下头的有着小麦色皮肤和澄澈如蓝天般双眸的少女颤抖着张开了双唇: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一定会保证长公主的安全,就算拿臣属的命也无所谓,我只求长公主能够回到阿瑟嘉德,登临皇位。”
米谢蕾提拉不再正对着她,长公主转过身去。纳格尔注意到,赫克托耳在米谢蕾提拉转过身去的瞬间,想要拉住所倾慕的人的裙摆,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没有分量的承诺,和情人的话语一样有着醉人的魔力,赫克托耳,可惜的是两者都是冲动之下苍白无力的字句,没有任何力量保障的承诺比纸还轻,现在如若我返回阿瑟嘉德,三大家族的所有贵族都会把我拖入审判庭。”
纳格尔将烤好的割下来的肉放到用木头塑造的容器里,递到了米谢蕾提拉的手边。
长公主接过,用珐琅核里的魔力凝结成了刀和叉切割着鹿肉。
“当他们借由法官的印戳替我下必死的判决时,你有什么办法改变他们的心意?当他们借由刑罚的借口把斧头架在我的脖子上时,你有什么办法将之挡开?确实,在审判庭上你能够站出来发言,但你的发言也会变成投入深渊的石子,在激起两三个涟漪之后消失无踪。你可以用你的脖颈挡在劈向我的利刃之前,但是在你死后,我依然会因此死去,而你自以为是的牺牲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叉子叉起了肉,然后送进了自己的双唇中。
饥饿确实是最好的调味料,纳格尔并不精致的处理也被掩盖。
在她将盘中所有的鹿肉吃尽之前,名为赫克托耳的少女甚至没有动上一下。
“告诉我,赫克托耳。”
用手巾拭去了嘴边的油渍,她的双唇因为吃了鹿肉而显得更加晶莹。
但是美丽而可爱的唇中所吐露的,对于半跪的少女来说,却是如同生吞利刃一般残忍的话语。
“如果我因为我这份容易招致罪恶的容貌,受到比死还要痛苦的对待的话……”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米谢蕾提拉的声音因为降到了零点而颤抖,话语的内容让赫克托耳战栗不已,“到那个时候,即使取走了你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眼泪终于顺着赫克托耳小麦色的脸颊滑了下来,半跪着的少女泣不成声。
“可是……尽管如此……”
跪在阿瑟嘉德人前的少女这样说,“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与您为敌。”
米谢蕾提拉闭上了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让开吧。”
“真的没有环转的余地了吗?”
“余地并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你想不到办法的,赫克托耳。”
“相信我这一次吧长公主,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由你的家族提供给你的,你脱离了你的家族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的你就算想出了任何一个办法,也不会有实施的能力。”
“相信我……相信我……”
小麦色的少女伏在了地上,彷徨无措地向着前方的长公主伸出了手。
但是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条深如归墟般的沟壑一样遥远。
名为珀尔普斯的红巾男人看着因为抽泣而战栗不止的赫克托耳的背影,不耐烦地皱起了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赫克托耳!”
他大声地叫,在没有人烟的草原之夜里,男人的叫喊几乎没有穷尽地向着四周传递出去,“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要组织冲锋了!”
“杀了我吧。”
头低垂着的少女这样说道,“如我今日对长公主您动手,与让我去死本就没有了什么区别,而不对您动手,我回去也难逃罪责,不如现在您杀了我吧,长公主!”
她终于双膝跪了下来,然后用手拉住了米谢蕾提拉的裙摆。
在她的身后,骑兵队已经开始聚集在了一处,只要头上绑着红巾的男人一声令下,一百人的骑兵就会像踏过这块小土丘一样踏平眼前的支架。
古属银松狼完全站立了起来,身子低伏着,喉咙里发出了凶悍的呜咽。
箭已在弦上,只要轻轻松手就是一场战斗的开始。
这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
纳格尔召唤出了手中的黑骨法杖,从原本坐在火堆边上的姿态站立了起来。
“杀了我吧。”
女子带着哭腔的低声喃喃仿佛绕在了耳边,米谢蕾提拉召唤出了她的法杖,那是一根与她身子等高的树枝的一截,有纤细少女的手腕粗细,以高等精灵部族中央逝亡古树的枝叶为主材料,镶嵌了一枚神蛇泰风之眼,此刻法杖上黄色的宝石缓缓转动,然后在中间开出了一条如同蛇眼瞳孔般的缝隙。
“赫克托耳!!”
这是最后的通牒,甚至红巾男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不行!!”
她听到了这话,拄着白色的十字杖,颤颤巍巍站起了身,然后转身对着珀尔普斯,像是要把名为米谢蕾提拉的存在挡在自己的身后一样张开了细小的双臂,“不行,珀尔普斯,你不能冲锋,我不允许你对长公主动手!!!”
在那个刹那划过红巾男人眼中的是什么呢,可笑,可惜,又或是一份鄙夷。
是因为他发现家族中那个高傲的,出众的,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年轻话事人,不过是一个会跪在微不足道的皇室血统继承人面前哭到狼狈不堪的弱者罢了。
但是,又为何觉得可惜呢。
红巾男人毫不留情地挥动了手。
松开了的弓弦的声音在空气里震动,发出狂风吹过一般的声音。
数十箭矢朝着这里射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就这样要死去了吗。
看着加身的弓箭,情绪尚未平息的赫克托耳并没有闭上眼,她仿佛能够看到向着自己射来的每一根弓箭,感受到那弓箭上所挟带的冰冷的杀意。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魔法师,但是即使记起又能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没有办法再施任何一个法术了。
大概要无能地死在这里了,因为自己的弱小,甚至连身后人都保护不到。
死前的这段时间似乎极其缓慢,就像眼前的所有都变成了慢放。她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以及每一次急促呼吸在脑中的回响。
羽箭在眨眼间,又或者在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她的眼前,大概下一次呼吸就会被密密麻麻的羽箭贯穿吧。
再见了,长公主。
即使将死,她还是没有舍得使用那根米谢蕾提拉送她的法杖,哪怕只是用于无用的格挡。
就在这时,土墙耸立了起来。
【元素凝结魔法-简单变形-土墙】
纳格尔早就有所准备,在红巾男人挥手的那个瞬间将完成吟唱的魔法进行施法,并且成功挡掉了攻击。
“我不会杀死你的。”
手中持着法杖【蛇眼古木】的米谢蕾提拉转过了身,挥手便追加了数座土墙,赶在纳格尔树立土墙快要崩塌之际。
“你还不值得在这种地方死去。”
身体的珐琅核在激荡,阿瑟嘉德的长公主将法杖尾端插入了地下。
花了半个下午完成的巨大法阵由长公主的脚下开始,破开地表发出红色的光亮。
蛇眼古木上张开的瞳孔又一次变大,在顷刻间,填充的魔力就完成了法阵运转的需要。
在完成时,米谢蕾提拉感觉体内的珐琅核已被抽空殆尽。
【以毁灭献祭毁灭,以死亡致敬死亡】
【谁要讴歌收割灵魂的鬼怪,谁要赞美被阴影吞噬的主宰】
【我的半神,我的信仰,我永世的追随啊——】
【接受我的献祭,接受我的致敬,我唾弃你,但同时用双手捧着你】
半神神赐献祭魔法
【崩败毁灭的祀礼】
什么是献给一个司掌毁灭的半神最好的祭品?
那无疑,是毁灭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