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可以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黑夜笼罩的长长街道，看着周围此起彼伏重重的关门声。我大概知道了现在的确是深夜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慢慢地走向小巷子里还开着的烧烤摊。
“老板，来两份烤鱼。”手不自觉的伸出两根手指。还在想着这样微弱的声音会不会听不到，已经到嘴边的老板二字在一声有力的回应下生生压回去了。
“好勒，小哥！”没等我回应，那个大叔便径直走到了后面的厨房里。
是去拿鱼吗，真是的，这么多年了，虽然大街的样貌我已经完全不认得了，但是唯独这样的地方仍然还是依旧吗？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询问着谁，目光直视着前方并没有人的板凳上。
罢了罢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一个迷路了的孤行者而已。回答之前自己发出的疑问一般，挥了挥手，抛开了并不存在于眼前的云雾。
望着大叔在后厨热火朝天的样子，不免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至少这里还是像原来一样嘛，人还是像记忆里的一样多。不过今天还能找到位置坐下了呢，并不像那次一样站······我迫使自己停下来，继续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身影，数着眼前一闪一闪的霓虹灯。
不远处有一桌吃得正欢，还喝酒划拳的，好不热闹。旁边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谈论着当下哪一种显示器更好，计划着能完全潜行地玩游戏。整片烧烤摊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欢乐，有放学归家前谈天说地的，有下班聚在一起喝酒尽兴的，更有一个人独自品尝美味的。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笑意进来，带着满足归去。的确是战后一派祥和的气息啊。不过，这一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嗨，算了。只顾着向前就好啦，管他之前是怎么样的，现在不是过来了吗，这样不就好了。我心中的那个人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就好像真的起了作用一样。不过我是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我催眠而已，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了。像这样没有终点的旅程，真的能找到那份心情吗？问着这样连自己都觉得意义不明的问题，暂且是做出了‘不知道啊’这样的答案。这种心情，就像在考场上听着还剩十分钟的提醒。就算把草稿纸画烂也难以在试卷上动下一笔的感觉。真是差劲到极致了呢，我。
苦笑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两份烤鱼已经到了桌上，还冒着腾腾热气，一样的味道吗？好像还缺点什么。
“小鬼，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啊，小鬼！”粗犷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那时候还没这么高吧，我记得当时是跟谁来着，是···”就如同收音机突然没了信号一般。下面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看到我脸上阴沉的表情吧，不过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别人感到困惑。“嗨，大叔，这些年还好吧，看这样子，是越做越好了呢。”明明已经很努力带着情感了，可是说出来的感觉还没有手机里的AI生动。简直就是一个上世纪的老旧汽车发出的令人心生厌恶的轰鸣声，既没有时代赋予的沧桑感，又不具备现代这样一个轻快世界的活力感，简直——简直就不是一个二十岁的人，不，不能称作人了吧，我这个状态。想到这里，无奈和无力交织出现在脸上。
“小伙，这样可不行哦！得打起精神来！”就算这样说，我也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吧，并且这已经是我近段时间来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了。“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应该理解不完全，你的事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嗯。”不想说太多的话，即便是面对曾经熟悉如家里的叔叔这样一位大叔。也不行，况且，不是我不想说，是根本说不出来。一听到谁说出这样的话，内心的后悔，自责感，伤心欲绝，好想重来一次的感情一下子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出来。在大叔那双真诚而又说不出的感觉下，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会理解。“不过说完就把头埋得很低。生怕这个近乎成了陌生人的大叔会做出一些我不敢想象的事情，比如一拳往我头上来一次之类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揉了揉我那快散发出臭味的头发：”这样可不行啊，就这样一副邋遢的样子，真是让人担心啊，不过，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还是希望你能完成。“比起这样听了无数次的加油鼓劲之类的语句，真是到了想他直接把我痛骂一顿，或许我还能清醒过来吧。不过这种要求也太难免奇怪了，就算说出来了，也会被当作怪人吧。一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到头来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啊。做出这个决定的一刹那，自嘲这愚蠢的逃避现实的行动。
“喂！小鬼！吃完再走啊！”抱歉了大叔，不过你的鱼的确很好吃，下次有机会再坐下来慢慢品尝吧。如果有下次的话···
“小鬼！那天你们说的好吃我都还记得哦！全部都记得哦！”意料之外听到了这句话，瞬间憋不住脸上的掩饰。伪装什么的，“谁管他啊！”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在深夜的大街上吼出了这样一句话。
感觉心里舒坦些了。这是第一秒的感受，不过之后就麻烦了，现在是深夜，而且还是在几年没来过的大街上。真是神奇呢，我不禁感叹道，之前都是在任何时候都唯唯诺诺的我，竟然在听完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这样解放了一点。真是个有趣的大叔。
不过感叹之余，还是得逃命，现在这样的时段，虽然没了真人在街上巡游，可数不清的自动侦查机器更是一个大隐患。比起真人，这些东西最可怕的是不需要休息，而且还有着不亚于士兵的行动能力。招惹到这样的存在，只有一个办法——躲。
逃是逃不过的，跟机器比速度。只有傻子才会去办。
大脑飞快运转，运用着不久前在警局里冒死得来的头上的这个地图显示器。暂且是逃进一个小巷子里躲过这次危机。“呼哈呼哈”几次喘息的时间，便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自己也是自讨苦吃，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可偏偏还是要去做，难不成我内心是希望在这里停下吗，就这样吗，就这样停下。貌似也不坏，不过总有一点不甘的感觉。像是赛跑的终点就在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可偏偏伸不出一只手来。
不过那句话的确是让我回到了那一天晚上。
“我说，吃完这顿，就该上战场了。”
“怎么，害怕？”
“那倒不至于，不过想着可能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烤鱼了，还有点怪舍不得的呢。”
“你呀，就这毛病，之前测试通不过，就因为这个。”
“有点生活的感情不是好事吗？”一个大叔插入我们的聊天。
“你不明白的，大叔。这种事情，怎么能带有情感！”
“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这次战争宣称的是最后一仗。所以想让你们舒心一点嘛，不过为什么现在你们还在这里啊，不去准备什么吗？”
“没有必要的，大叔，这样的战争，与其说是打仗，更不如说是电子战，只要对方把数据攻破了，另一方就全玩···“
没等他说完，我的手已经捂住他的嘴巴，轻松气氛一样：”大叔，你这鱼还真不赖嘛。“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传家绝学，哈哈哈哈···”
回想到这里，我命令着自己的大脑停下来，总算是刹住了车。
果然还是老样子啊。本以为这样在外面生活了这么久···也不好说，毕竟这种生活根本称不上生活。叹了口气，默默走向更阴暗的角落里······
已经到秋天了，这是我出门的第一个感受，看着已经干枯的树和深黄的叶。心里更加不平静了。本来以为走了这么久了，至少还是能摸到中国的边缘。但是事实告诉我，的确是我想多了。只有现在用脚步丈量，才会深切的感受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原来当初许下的诺言是这么的难以实现啊。
不过既然决定了，就没有退缩的理由啊。即使自己不再愿意了，也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推着我前进：校友，兄弟，给予我帮助的那些人以及···那位大叔。
现在想来，一年前大叔给我的数不清楚的感觉，或许就是父亲一样的角色吧。现在已经快忘记了全部的对话，就记得最后他呼喊的那一句“全部都记得哦！”的的确确是帮助我走到现在，成了我前进的又一个理由。说来也真是奇怪，好好的自己的诺言，连遵守也都要其他人给予，施舍理由。现在看来，他说我是个人渣也毫不为过啊···
不行，每次有这样的觉悟的时候，我就有了投案自首的冲动。这样可不行，这几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但也很模糊。总之好像就是为了遵守那个诺言一样，逃亡并且孤行在人世间，完成着最后一份自我救赎。
二十年了，走遍整个中国的我终于是回到了那个烧烤摊，寒冬季节，冷风肆意抽打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压低了自己的帽子，再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不修边幅的样子已经不是剃个胡子，洗个头就能解决的了。在别人眼里看来，自己与要饭的没多大区别吧。仍然是伴着此起彼伏的重重的关门声，我走进了那条没了光亮的小巷子。果然烧烤摊早已没了踪影，原来的店铺上面也显示着出租二字。着实有些不走运啊。已经活着回来了，却是另一方消失了。
没有懊恼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心安理得的事情，不必过多愤慨。就像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在这里上演一样。
“把手举起来！你被逮捕了！”
面对早已料到结局的最后一段日子，我在想着那时候的我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怎样的心情，才挥起了那把长剑呢。战场上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敌对自己的战友。那样的模糊感。只依稀记得他的几句话：“我已经是活死人了，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后面的灾难。”“刚才的一切我们都看见了啊。”“快下手吧！求你了！”“你这懦弱的家伙，当初让你上战场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你不来，我自己来！”
地上被染红的雏菊在风声中摇荡，太阳的光芒笼罩了那战火洗礼后的残酷世界。
原来我是记得的啊。以为一场走遍山海天涯的孤行就能忘记，之后就坦然面对一切。
可现在看来，只做到了第二点啊。我果然是个愚蠢的人。
最后一次看日出的草地上，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晚的烤鱼的确好吃。”
风一吹，什么也没有了······
但我总算是抓住了什么的，比如，那一晚我留在桌上的一盘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