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雾气中,苍翠的青山环环相扣,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在其中一座最为陡峭,最为高耸险峻的山峰的山脚下,有一条古朴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沿着山峰的长势盘旋而上。小路表面坑坑洼洼,有着厚重的历史感和时间感,一阶阶石板高低不齐,崎岖歪斜;宽窄也不一,有的地方甚至只有普通成人脚掌宽度,而下方,就是笔直的峭壁以及幽深的峡谷。尽管路途险峻,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仿若浑然天成。路边奇岩怪石嶙峋,苍松突兀其间。
行至小路的尽头:这里是云巅之上了。脚下云雾环绕,如临仙境,仿佛仙人踏云而行,潇洒恣肆。云层为群山铺上了一层迷离的纱衣,而这“纱衣”肉眼可见的舒展,飘离,神秘的律动。往上看去,只剩下身前突破云层峰峦,远处柔和的晨曦:亘古不变。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此地为凡俗禁绝。
小路最终通向一处由枯木细枝杈拼接成七扭八歪的栅栏围着的小茅草屋。栅栏大概是随意做成的,也没什么维护,上面爬满了各种绿色的藤曼和枝叶。小屋也格外简陋:褪黄的茅草顶;略有些枯腐的木制屋壁;只余一扇打开的木门,十字的方形窗棂。然而这一切都因屋门口的一位拄仗而立的老人而有所不同:老人鹤发童颜,白发高盘成髻随后自两颊飘落;白眉白须,面颊润滑而有些透红;眼睛微眯着,至于表情则被浓密的胡须遮住了。
老人身穿青灰色长衫,腰背略有些佝偻。宽大的袖口和衣衫摆角和着长须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仙风遗韵,道骨犹存。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如同画卷传说中的场景,仙人,仙境,仙缘……
然后,老人就,跳脚了!
“璃忧丫头,给老夫出来,老夫知道你在这”,老仙人吹胡子直瞪眼,脸颊越来越红,龙头拐杖哒哒哒高频率的在地上杵个不停。
许久,不见有任何动静。老人一声冷哼,随后脚步不停的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絮絮叨叨个不停,连修长的白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别看仙风道骨的,老人的脾气可暴躁着呢。
难道人走了,不应该啊,没老夫的许可,那丫头拿了那东西也没用啊,那……老仙人兀自想着,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在此时,栅栏门边上突然传来微不可察的一丝波动。
老人翻了下白眼,平静下来。“出来吧,璃忧丫头,老夫看见你了。把老夫的轮回之境还了,那东西可不是瞎玩的。不然老夫可就去你母亲那讨个说法了”,老人以一种无耐而又充满溺爱的温柔语调说到。
如清泉流水般的清脆稚嫩的嬉笑声飘来,栅栏门边上的雾气渐渐消散,显露出小女孩的身形。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在晨晖的照耀和云雾的掩映下,那是一切美与和谐的造物的集合体。
玲珑身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女孩背着双手,蹦蹦跳跳得来到老人跟前。跃动的发丝和律动的裙摆将调皮,活泼表现得淋漓尽致。
女孩伸出白嫩纤细的小手握住老人未持拐杖的手,轻轻摇摆着,剔透的大眼睛对着老人,忽闪忽闪的,香甜的稚嫩声音传出,“欸嘿嘿,幽爷爷早上好啊,璃儿来看您了呢,爷爷还健在啊,身子骨这么硬朗,要不要璃儿给您找点刺激性的活动来调节一下生活呢?”
人畜无害的表情和语气,说出有点惊悚的话语。不愧是所到之处不得安宁的混世小魔女,这名头真不是盖的。老人嘴角抽搐,不懂声色的抽回了手臂。
“别了,老夫还想着安稳的多活些日子。还有,老夫这里就没黑夜,别扯什么早上好……”。
“不对,正事,赶紧把轮回之境还给老夫,那东西很重要,可不是随便玩的,要是扰乱了秩序可就麻烦大了!”
“唔,幽爷爷在说什么呀,璃儿可不知道那东西。璃儿好心来陪爷爷解闷,爷爷就是这么对待璃儿的吗,哼,璃儿很伤心。”女孩又把手背在了身后,上身微微前倾,湿润的眸子泛起了朦胧和水雾,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有青丝荡在双颊旁,在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老人又翻了一下白眼,“别卖萌了,老夫可不像某些白痴一样,吃你那一套,赶紧把东西还来,那东西你拿了也没用。”
老人的强硬态度让女孩有些意外,凭借女孩特有的手段,哪个不是对她宠的不行。可惜老人铁了心要做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切,幽爷爷真是不讲道理,自己丢了东西却往小女孩要,真是不要脸,老不羞,”
女孩立马撅起了小嘴,鼓起了脸颊,双手抱胸,小脑袋扭向一边。那模样就像是金鱼在吐泡泡,简直比卖萌更加犯规。
老人莫名有点心虚。不过,事实上,老人认定女孩就是“小偷”,不只是从女孩身上感知到了自己所掌管的东西的存在,更在于,老人暴躁的脾气和无可匹敌的实力,在哪儿不是人忌鬼惮,别说来老人的神境偷东西了,就是靠近,都是束手束脚的,生怕惹得老人不快,弱的尸骨无存,强的惹一身骚。也就这丫头敢这么放肆了。
老人无奈的笑了笑,“真的没有拿?”
“没有。”
“确定没有拿?”
“真的没有。”
“确定真的没有拿?”
“确定,真的,一定,肯定,百分百,没,有,拿!”女孩都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了。
“确定真的不还回来?”
“那是自……”,女孩有点小生气,随口而出,然后,她发现自己被套路了。
老人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孩。尽管我有个暴脾气,那是因为能用暴力解决的可用不着智慧。老夫的阅历丰富着呢,你个小妮子还早着呢。老人很得意,内心活动也很丰富。
老人动动食指微微一挑,自女孩脖颈上戴着的玉佩上飘出一个光点,慢慢落在老人手上,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正十二面体形的透明水晶,浮于老人手心。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轮回之境似乎被人改动过。
随着老人的手一翻,漂浮的奇物如蜃景般消散。
女孩小手紧紧攥着裙摆角,咬着牙恨恨的盯着老人,这回眸子好像真的要淌出水来了。
“幽爷爷是坏人,坏银~”,女孩委屈的好像说话都要冒奶气了。
老人第三次翻了白眼。他发现,自己这千百年来居于幽境,养炼心神,想要改一改暴躁的脾气。结果这丫头一会儿功夫,让自己的表情变化比这几千年来都多。
“行了,别装了,爷爷这几千年的心境蕴养都快被你一朝破了。老夫还不知道你。其他东西你怎么搞都行,就是给老夫把这神境炸了,老夫半个字都不会说,只是这轮回之境事关重大,可不是儿戏,胡闹不得”,老人口吻变得很严肃,语重心长,淳淳教导,同时伸手摸了摸女孩头顶。
女孩的变脸堪称翻书。歪着小脑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起来。
“那能不能答应璃儿一个小要求呀!”
老人笑而不语,只是微微颔首。
女孩轻快地后退几步,步伐如彩蝶般轻盈欢快,微笑着冲老人挥着手。
“那璃儿就不打扰幽爷爷了呢。”女孩一如来时蹦蹦跳跳地沿小径远离了小茅屋,只是没走几步就回一下头,望向老人,眼睛里的光彩写满了某种期冀和,萌里萌气的威胁?老人仍伫立原地,笑而不语,目送着她离开。
“哎!”不知多久之后,山间传来老人地一声叹息。老人突然有些后悔让女孩离开了,就不应该立刻答应她的要求,好歹吊一下小丫头的念头才好。心中不知怎么的出现了这样的念头。老人微微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多少年了,自从那时起,脾气暴躁的自己孤寂地生活,尽职地履行自己在得到力量后应付出地责任和重担。多少年了啊,自己曾经的家庭亲人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幻而不可及,流水般逝去而难以回转;那些人的音容相貌不过是记忆中的景象,温馨早已不复存在了。
而女孩的存在就如同老人的家人,如同老人的孙女,是老人暴躁心灵中最柔软而不可触犯的神圣之地,带给老人幸福,欣慰和自豪。
那个老家伙大概也是这种感受吧,真是羡慕他啊。
轮回之境又一次浮现在老人的手心之上。其权能之一便是统御万界灵魂的归宿与新生。女孩趁着老人跟那个老家伙喝酒侃大山之际,偷偷来自己的茅屋拿走了自己的权职之物。大概是知道自己无法将此物带离神境或是自己的改动并没有生效,隐藏身形在栅栏边蹲点等自己回来呢。
老人仔细查看轮回之境的变动。
“嗯?温念卿,嗯,这名字……”老人仔细一看,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性别,男的……”老人的额头紧皱,两边的眉毛都不由得一皱一皱的。总觉得今天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儿不太对。
对了,是那丫头的态度。平常都是糟老头子,糟老头子的叫个不停,哪跟今天似的,一口一个爷爷叫的比亲的还亲。该死,大意了,真是跟老朋友喝嗨了,也聊嗨了。
尽管对于老人这种存在,根本不会产生醉这种状态,但情绪上来了,有时难免有些忘乎所以。
老人心想,莫非如凡俗一般,酒也会对我的思维产生影响?不行,以后得戒酒了。不过,老人突然又想到了女孩甜腻幼嫩得声线叫出的爷爷,老脸又是一红。呵呵,别看在女孩面前故作冷静,其实都是装的。老人啊,老羞涩了,老孙女控了。老头还真吃卖萌这一套。
谁叫那老家伙老在老夫面前炫耀他孙女来着,他孙女不就是老夫孙女吗,没区别。
这么一想,老人的心思回到了轮回之境这个问题上。璃忧丫头暧昧的态度十分不正常。而且,这个叫温念卿的该死的家伙,似乎是和璃忧丫头愈魂时在同一个世界。该死,莫不是……
老人的脸又双叒叕红了,整个的通红,都开始冒火气了。暴躁老先生,脸部表情都开始扭曲变形了。具体就是,大概是,自家小白菜要被猪拱了的那种感觉。
突然,仙风道骨的老人嘴里,发出了撕裂的,断续的,阴恻恻的邪笑,“哪来的野小子,也来抢老夫孙女,看老夫给你整个活,”说着,老人驱动轮回之境,“璃忧丫头的要求是存下魂魄,既然是想让他转生,去哪不一样。呵呵,给他整个高危世界,嗯~ ,就是这儿了,啊还是个智障,灵魂出乎意料的匹配,啧啧,国色天香啊。呵呵,小子,别抱怨老夫不厚道,年轻人吗,怎么也得锻炼锻炼不是~,至于结果吗,呵呵老夫衷心地祈求死神为你带来最后的安宁,呵呵呵呵~”。
老人做完这一切后,双手抄在身后,将拐杖随意仍在一旁。毕竟只是博取璃忧丫头同情的工具,目的是别老叫他糟老头子,不过今天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实现了;以老人的强悍,哪用得着这玩意儿。老人扬起下巴,眼神睥睨,踢踏着双脚,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茅屋内,然后,啪的一脚,踢上了房门。
远处山峰之上,云雾消散,显露出女孩的身影。女孩笑靥如花,凝视着老人小屋的方向。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写满了:搞事,恶作剧,阴谋诡计。
这波谁在第一层,谁在第五层,一目了然。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大部分的巧合不过是背后之人的刻意而为。而结果如若一定,真相是什么其实不重要。
而某人还不知道,自己被某个腹黑小萝莉,某个暴躁孙女控,安排得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