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卿着实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了。当地应该有点门路和渠道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得知新任县爵即将到任的消息。看来，想要知道那些黑衣人的来源确实有相当的难度。
“所以，高大叔你们就一直守在江道边上？”
“不瞒您说，俺们还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天天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总得有点盼头不是。但前天傍晚的时候，听说过来的一队穿官样制服的人都被杀死在江道上，俺还吓了一跳，幸好……”
“慢着，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们亲眼目睹了围杀的场景，并知道那些围杀的黑衣人的身份？”
温念卿神情一凛。他觉得话题总算归到正点上了。
“啊，这其实……”高伍摸了摸后脑勺，尬尴一笑，“其实俺们也是猜的，这县里能调动那么多人，应该也只有那些狗官儿了吧？”
好嘛，猜的！原来真是炸啊，当初我考虑得还针不戳。
“而且小姐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和计划了吧，还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以身犯险……但您的随从……”
“死了那么多人，那场面可真是……噢”高伍突然惊呼一声，“我懂了，小姐这是要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啊。”
一时间高伍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敬佩和崇敬。
你懂什么了，我怎么不懂？连三十六计都整出来了。你说你没过秀才，谁特么信，你这水平当个军师都绰绰有余了吧！
温念卿有些烦闷地揉了揉额头。因为自己这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事情的经过是越来越搞不清了，简直一团乱麻。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个锤子呀！我一醒来就被人绑床上，关黑屋里，还瞅着你个黑大叔。
开局就是骨灰模式。得知自己是个要上任的县官儿，又发现随从被杀没了，成了个光杆司令。
这是要借刀捅自己的节奏啊。
“小姐，您还别说，现在想想，您的那些随从的服饰俺可能还真认得，好像就是朝廷臭名昭著的阙卫，听说干的事儿比县里的狗官儿们都缺德。要俺说，这俩伙人都该死。”
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温念卿表示自己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他扭头看向了旁边的无嫦，小声问道：“那个，随行的那些人……”
少女的眼光飘忽了几下，随即别过头去，留给他一个漂亮的金发后脑勺。
温念卿以为她没有听见，声音大了一些：“无常，那些人……。”
少女还是没有搭理他，脑袋撇得更厉害了。
温念卿还想在说什么，但注意到了无嫦腰间缓缓出鞘的刀，立马闭上了嘴。
我又怎么招着她了？
少女，请把头正过来，注视我这纯洁求真的小眼神。
这反应，不对劲，很不对劲。绝对有猫腻。该死，不会真跟高伍脑补的那样……
“麻烦把你们那天看到，详细讲一讲。”温念卿郑重而急切地对高伍和根叔说道。
“嗯？小姐，您不是都亲身经历过……”
“咳咳，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我还不是很确定，还需要参考一些细节。”温念卿装模做样地回答。
“是这样啊，不过那小子说那些黑衣人是……算了，还是让根叔说吧，他那天就在附近。”
老人皱起了眉头，脸上泛起一丝恐惧。
“要俺回忆啊，前天晚上真是太惨了。俺瞅着大概二十多个人从江面上过来。服饰是深红的袍子，上面还画着什么兽头。隔得有点远，也看不太清。马上就有一大群穿黑衣的围上来就是一通乱杀。俺当时不敢太露头，就直接藏雪里了。厮杀声持续了好久。等到没了动静，俺起身查看的时候，满地的残尸，真是惨啊！”
“您说是前天晚上的事？”
“没错，前天傍晚，那时候日头刚落下。”
“那您看见在那些人里看到我们了吗？”
“事情发生的急，俺老了，眼神也不太好，天又不怎么亮，当时没在意。不过现在看到二位姑娘，确实觉得里面好像有两道白色的身影。”
温念卿又看向了无嫦。他这件事一定要确认：自己当时究竟在不在那个队伍里。
无嫦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这次并没有闹什么别扭，对着他点了点头。
“要是从尸体处，赶到山上木屋，最快要多长时间？”
“腿脚利索的话，最快也得两个时辰。”高伍回答道。
既然自己在那个队伍里，那傍晚发生的事，自己却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在山上木屋附近发现。这一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合理假设一下，被截杀的时候，自己在无嫦的护卫下，得以逃脱，而剩下的人被杀死。在逃亡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变故，自己和无嫦分开，而自己晕倒在木屋附近的雪沟里。那自己是怎么到的山上？
自己爬上去的？这绝对不可能。温念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体质：弱柳扶风。这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的路程，凭自己的体力是绝不可能完成的。
而且自己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疲劳或是身体冻得发僵，可见自己在雪里晕倒的时间应该并不长。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把自己放在了那里，还是卡着有人恰好经过那里的时候。这个人是无嫦吗？她没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那么，是谁？自己头上的肿包果然还是被人敲晕的吗。
还是说，有人在说谎？
该死，为什么自己什么记忆也没有。
温念卿眼光扫了扫一脸表情呆滞、轻轻晃悠着脑袋的无嫦，还有对面的高伍和根叔，身上冒出一股冷汗。
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
气质清冷而神秘、自称是侍女的无嫦，一伙颠沛流离躲藏在山洞中的村民……
温念卿有些恍惚、晕眩。他总觉得有种相当违和的恐惧感，仿佛谁也无法相信。
“小姐，说来惭愧。俺们从雪堆里发现您，尤其是您手里的那诏书的时候，俺们还把您认作是温大人的侍女呢。想着您可能是机缘巧合逃了出来，温大人可能已经被杀了。”
“当时俺们就想着您要是能配合的话，就去郡城告状。温大人的世子身份肯定能引起不小的重视，俺想着俺们的事儿没准也有个着落。”
“可恨俺们听信了那渣滓的话。他叫黄佑，也是俺们这几个村儿出身的，书是读的挺好的，也从村子里走了出去。听说他在内地做了个官儿，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毛病，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最近逃回来了。”
“俺们到底没什么见识，他说这种事儿那些大官儿们都不会管，谁也不会惹得一身骚。现在县印和诏书都在俺们手里，他说只要谁拿了这两样东西，谁就是县爵。如果他当上了县爵，俺们的处境马上就会变好。只要把您送给他，知道原本县爵的习惯什么的，不露出破绽，以后就是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俺们真是鬼迷了心窍才相信他的昏话……”
“俺们真是走投无路了。这么着，才把您绑起来，真是对不住了……”
温念卿看着高伍的嘴一张一合，渐模模糊糊听不到声音了。
他感觉周围仿佛变得真空一般，眼前的画面在远去，自己如同被世界剥离一般，心中的恐惧感更甚，孤独、烦躁、愤怒等种种负面的情感在内心中爆发。
眼里的景象慢慢变得血红一片，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思维也混乱不清。
他在说什么？他们，要把我送给……给谁？
他们，要害我！
不，不，谁也不能伤害我。
脑海里有声音咆哮：杀，杀了他们，杀死所有人！
**他们的鲜血，品尝他们的灵魂……
对，他们罪有应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