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曲道,问心,凝意……”
犹如天籁的清明细语声在温念卿心头回响,和风细雨,浇灌心田。那声音仿若清心静气的神曲,他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神智从某种令自己心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微微喘息着,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
无嫦那双碧蓝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他还没见过少女的表情有这么严肃。
高伍和根叔则是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
刚才那声音是,无嫦?
“小姐,您没事吧?您的眼睛,刚才就跟山里的红眼大猩猩似的,真是吓死俺们了。”
自己刚才究竟怎么了?直到现在,胸口残留的恐惧仍旧给他一种宛若身体撕裂的痛楚。
温念卿平缓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啊,没事,请继续说。”
高伍看着“少女”黛眉微皱,憔悴苍白的小脸上那惨淡的笑容,心里狠狠一抽,悔意更甚。
小姐莫非还身患隐疾?却坚强自立。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真牛啊!
“这,小姐还是休息……”
“不用”,温念卿手肘撑着混混噩噩的脑袋,语气很坚决,“刚才说到,那个泰迪小生……那个穿的很花哨的年轻人,黄什么来着?”
必须要知道那伙黑衣人的来历,不然他总感觉指不定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人往他身后捅刀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管闲事前先要把命苟住。
高伍看着“少女”一副咬牙切齿的痛苦模样,心里了然。女子的清白比命都宝贵,何况还是世子、县爵的未婚妻,指不定来自什么豪门世家。虽说最后没有得逞,但那满嘴荤话、脏话,侮辱性极强、岂是一个世家大小姐能忍得了的?
那小子要完。死或许是一种解脱,但他可能属于想死都死不了的那种。
“黄佑,叫黄佑。俺们把他绑洞口了。回来俺们就狠揍了一顿,让他在外面冻着去。俺平生最见不得这种,这种不知羞耻,吃里爬外的东西。”
“那东西满口胡话,没一个真字儿。”
“小姐,您放心。俺们把他交给您,任您处置,先给他剁了根子,再……”
无嫦锐利的视线瞪过来。高伍意识到自己口嗨过头了,缩了缩脖子,不再吱声了。
温念卿扶着岩壁,晃晃悠悠站起来,着急忙慌地要往外赶。
“哎,姑娘,您要去……”
我的蝈蝈呀!那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肾虚体弱的废物,比我都强不了多少。你们把人冻外边,还给打一顿,我还捅人一刀哩!这么搞,人要没了,那线索就全断了哟!
高伍看着“女孩”火急火燎的样子,总有点兔死狐悲之感。这是恨之入骨啊!亏心事儿做不得,还是本分做人的好。
温念卿没有回话,自顾向着山洞出口的方向走去。
高伍和根叔苦笑着对视一眼,然后向围在前面几堆篝火边的人群喊道:
“大伙让一让,让一让。”
这些悲苦的流离之人,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后,他们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用朴素却真挚的乡土话诉说着归家之后的种种畅想。
温念卿在这些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隐约能听到他们带着喜悦语气的交谈声。他们看过来的眼神中蕴含着感激和期待,与初见时迥然不同。
这就是承担责任的感觉吗?虽然内心很忐忑、急迫……但,真好呢,这样也不错!
温念卿心中突然升起了万丈豪情,风发意气。这才是君子风尚。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遗世独立、洒脱不羁、与恶势力斗智斗勇、救民于水火的翩然公子就是我。
他一时间忘记了那基本上空空如也的胃袋、折腾得快散架的疲惫身躯,步履愈发铿锵有力,背过双手,昂首挺胸,走向洞口处的微光。
默默紧跟着他的无嫦,看着自家公子那披在身后、虽然散乱但不减秀美飘柔的长发,摇曳着的纤细腰肢、凌波般的窈窕步伐,歪着头沉思片刻,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取下了随身背着的褡裢。
温念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见少女低头在一个小包袱里翻找着什么。
她从哪变出来的布袋啊?之前都没注意到。
“公子,给。”
无嫦递过来好像是几层叠好的布料。
温念卿有些困惑地摸了摸,沉甸甸的、滑滑的,入手微凉还有些暖和,不过因为光线暗淡的关系,看不太清。大概是一件衣物?
“啊,无嫦,谢谢你,我不是很冷,不用……”
哇,好感动!有一个主动为你着想,在步入严寒的洞外时,主动为你添衣的体己人,夫复何求!
温念卿的眼眶湿润了。原来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吗?真好!
现在就算让我穿女装,我都能……
无嫦摇了摇头,抓起他的衣摆,拖着他快步走向洞外。
外面的晨曦光芒顺着洞口洒了进来,视野渐渐清晰了。
温念卿定睛看向手中的衣物:表面反出着紫色光泽,入眼可见的精美花纹和繁琐的裙褶。
这,这?虽然没展开,但这百分百是一件裙子吧?女装?
他满脸惊恐地望向无嫦。
少女眨了眨眼,眼光中不断地溢出兴奋、期待和揶揄的神情。
“公子,好看。”她板着那张一如既往的扑克脸,如此说道。
好看也不能给我穿女装啊?这像话吗!
总感觉自己这公子当得相当没地位。那说辞是说辞,能当真吗?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威严了。
于是温念卿从心地找了个理由:“不了,不了,不合适,不合适。”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自己要高半头呢。
不合适,不合适。不仅性别不合适,尺寸也不合适。
这应该是无嫦的换洗裙装吧。果然是女孩子呢,还是有自理能力的,虽然一直表现得不知是装傻还是天然。
无嫦似乎对自己比较矮这件事有点在意,眯起了双眼。
“为,公子,定制。合适”
“……!?”
温念卿感觉自己满头的黑线。
为我一个男的定制裙子,这是什么艺术行为?
难道说以前的我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变态?
不行,口嗨怎么都行,但绝对不能过线。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穷次,懂得都懂。万一觉醒了什么奇怪的xp,那可太难顶了。
温念卿看着眼前抱着小包袱,双眼闪闪发光的少女,寻思着怎么转移话题,把这事儿带过去。
然后,他发现包里露出了,一个黄锦卷轴!
那现在攥在他手里的是?
无嫦发现了温念卿的疑惑,指着他手里的那个说道:“假的”,又捧了捧怀里的,“真的。”
嗯?为啥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俩猴子掐架的画面?
怪不得那个泰迪小生逼着我要真的。
不过,为什么我手里拿着假的,你手里拿着真的?不对,说到底,为什么有一份真的,一份假的?圣旨这东西也能随便伪造的吗?
结合她包里那件专门为他定制的紫裙。温念卿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什么。
局,这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那无常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公子,没问。”
行趴!你有刀,你有理。
“那这个假的是?”
“王爷,准备,的。”
王爷?这又扯出我那活在背景板儿里的便宜老爹啦!
“哈哈,那王爷还真是未卜先知啊”,温念卿在无嫦疑惑的目光下,一边嘟起嘴吹起口哨,瞥向身后,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将那件裙子轻轻抛进她怀里,“正事要紧,那个,人在哪……根叔?高大叔没一起来吗?”
老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前面嘀嘀咕咕的两个姑娘,心里感叹着年轻真好啊。听到唤他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回道:
“就在前面的拐角处,转过去就看见了。”
“老高啊,他说去给姑娘你找把柴刀,马上就来。”
啊这!没必要吧。看来高大叔不仅脾气暴躁,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其实我自己身上有把小匕首的。
光线越来越亮,温念卿不由得眯起了眼。他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还有,尖锐的呼喊声?
震耳欲聋的接连炸响。
整个山洞剧烈地震颤起来。
山洞,开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