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祈仙江蜿蜒南下,直至中原腹地。地势逐渐平缓,浩浩平原一望无际。江水急湍奔腾之势,在进入平原后,变得开阔、缓和,继而如网络棋盘一般,四散开来,汇聚成发达、广袤的水系。
条条支流纵横错落,缓缓流淌。水泽旷野,孕育了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四季如春的气候,提供了人们舒适的宜居环境。
江南水乡,鱼米富饶,颇有一番人间天堂的韵味。
大荣的天京都即坐落于此。城池南北纵横几百里,横跨在祈仙江末支广阔的主江道上。
位于江水两岸的亭台楼阁,处处莺莺燕燕、雕梁画栋。市井熙熙攘攘、富足繁荣,人们华服珍冠、举止慢条斯理。一切都是安定和谐、赏心悦目。
大荣这些年兴起了寻仙问道、炼丹长生的风尚,到处能见到高高耸立的精致的塔楼。其大多黑白两色,宛若太极轮转,其上绘刻着的云纹、山川、江河、威猛雄壮的神兽等诸如此类象征着神秘与力量的、令人醉心向往的图景。
若是登高望远,观都城美景,这些高塔倒是个不错的好去处。而且其也算为普遍较为低矮庸俗的市井街巷增添了不一样的逸趣仙气。
好一幅繁荣富足的盛世图景,怎能不让人欣欣向往?
达官贵人、富贾大商盘踞的内城风光当真璀璨无量!
而大荣真正的权力中枢、禁城要地,位于江水中央的沙洲主岛。皇城宫殿、舞榭歌台、琼楼玉宇,当真人间难寻、天庭得当。
两侧缓缓绕过江水、高大宽厚的城墙,得天独厚的地理屏障与奇迹般的人力工程,使得皇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在当下这个四分五裂、外敌环伺的局面下,一些手握权力的人并不太关心未来如何,他们更在意当下的安定。既然能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又何须在意底层贱民的死活。毕竟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都在醉心炼丹、不理朝政,其他人又何苦多管闲事,自招烦恼。
维持稳定,让这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帝国能够继续苟延残喘,就是他们能够做到、并急于做到的事。这意味着对地方放纵般的妥协。
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越来越松弛,各地州、郡、县明面上还是帝国的行政单位,实际上早已被分封下去的各级官爵牢牢把控,暗地里称王称霸、相互征伐、勾结朋党。这种现象早已屡见不鲜。
当然也有忧国忧民的有时之士,不过总是独木难支,大抵这便是末代王朝总逃不过的处境。
快要坍塌的败墙,人们总是忍不住要去推上两把。
帝国四周愈是纷争不断,那深宫内院的煌煌殿堂愈是雄壮、气派,丝竹管乐愈是糜烂奢华,舞姬侍妾的服饰愈是珠光宝气……
更多了解时局的人,做的不是为这个旦夕之间的巨人开出一剂良药,而是如何在这个动荡的岁月浑水摸鱼,攫取属于自己的利益,实现那么一些不可言说的野心。
皇城禁地,一处精致的宫殿院落。
门廊处荷刀挺立、身穿华丽服饰的护卫,院落里修剪花枝的家丁,来去匆匆、衣袖飘飘、通透薄纱的美姬,表明这大概是一处私人府邸。
能在皇城拥有一处私宅,无不是位高权重之人。
小院虽然较为偏远、规模不大,却相当的静谧、雅致。
沿着幽幽小径,走向正堂。堂内正中央放置一色泽暗淡、似是有些年头的香炉。香炉颈处一周、十二处张开的兽头向外吐出袅袅紫烟。烟气缥缈,萦绕屋宇之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两排漆木承柱均匀分布两侧,反射着幽黑的光泽。洁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古玩字画:前朝大家之笔、花鸟鱼虫之类,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
正面壁上是一幅沧海九龙戏珠图,两旁有联曰:
云雨雪月晴晴总总。
士民官商赫赫拳拳。
上方挂一牌匾,上书遒劲鎏金大字:全足。
真可谓清雅古朴,古风古色,余韵犹存。
屋内主座上,一身穿绣有狰狞蛟龙的黛黑官袍,头戴暗紫乌沙的男人随意靠在太师椅的靠背上,神色慵懒。
他纤瘦的指骨在扶手上打着节拍,微眯着眸子,欣赏着面前美姬奏响的琵琶、古筝的和鸣。
一曲终了,神意犹存。
他那阴柔的面孔带着淡淡笑意,慢慢睁开的有些神经、鸷狠的狭长双目,警惕地在屋子里打量着。
堂内细碎脚步响起,进来一个年龄犹小、面孔稚嫩的侍女。她低眉颔首、战战兢兢地托着白玉盘。盘上盛着一青瓷茶杯。
“大人,请用茶。”她颤抖地将茶杯放于几案上,抱着托盘,侍立于一旁。
男子捻起茶杯,合了合瓷盖,轻吹几下,即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他的眉头立马皱起,瞥了一眼旁边还在颤抖个不停的少女,嘴角扯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咔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他随手将茶杯掷到地上。瓷杯摔了个精碎,屋里铺着的大红毯泛起一片茶渍。
侍女吓得扑倒跪缩在地上。
他拿出白娟拭了拭嘴角,“茶是好茶,可这泡茶的人的手艺不怎么样啊!”
那是一副尖声尖气的公鸭嗓:“水温用早了吧!程序是不是少了,偷工减料了吧?”
“奴婢,奴婢是按往日章程泡的,绝对没偷懒懈怠。”侍女额头贴在地毯上,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地回应着,“和大人平时饮的一样啊。”
“哦,噢!是这样啊,咱家记得这是天山雪叶茶,与其他茶叶的泡制流程不一样呢。难怪,咱家没说过吗?嗯,咱家还真没提过呢。”
侍女听到这话,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可是来自望北的天山雪叶啊,为茶中极品,千金难求,而且现在可来不了货,是喝一点少一点!”
“糟蹋了一壶好茶叶,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呢?”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侍女跪在地上,拼命磕着头。
“来人,拉出去,沉了。”
两个侍卫走将进来,将哭得泪不成声、挣扎求饶的侍女拖了出去。哀嚎声渐渐远去,许久之后,院落才重新恢复清净。
“聒噪!”他看着脚下地毯上的茶渍和刚才侍女额头流出的血迹,“来人,把这毯子也换了。看着糟心。”
很快有仆从匆匆到来,不一会儿,一张崭新的名贵地毯出现在大堂之中。
“不过,提起望北……”他自言自语着,突然看向下首处的客座上,双眼放出一道精光,随手握紧了案几木架上挂着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