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后的山间，渐渐弥漫上了一片浓郁的雾气。
在这片重归沉静的大山之中，纷纷而来的杂乱的踏雪脚步声，又一次打破了这里悲哀亡者的安宁。
上百人的队伍，三三两两疾驰而来，汇聚在一处较为平整的空旷之处。他们头戴蓑笠、披着厚实的貂皮斗篷，腰间配着或刀或剑的精致利器，手臂上缠着护腕，腿上裹着绑腿。一身服饰劲爽干练。
这些人在深厚的积雪上飞驰，轻盈迅疾，如履平地。一个个皆是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成年男子。一看便是经年熬练筋骨、武艺勤练不辍的内家好手。
他们里里外外围成几圈，聚拢在一个魁梧豪壮、应该是为首之人的周围。
那男子开口问道：
“派去探查的人何在？之前路上那一队甲士是何来历？”
他近旁的一人抱拳回道：“禀告主事：那是县里的城防军，前日由北营从县里出发，领头的是偏将张运昊。据打听缘由是进山剿匪。”
“呵！剿匪？漕运冰冻不通，旱路完全被封死。傻子才会跑到这天寒地冻的雪山上做劫匪。”
“就是，如今这祈仙江冰道上别说人了，连个鸟毛都看不着！”
“想了个好由头，劫匪山里劫了个寂寞啊，现在山里也就剩个把流民了吧！”
“今天把大家聚起来不会又去找那些贱民吧？”
“……”
这一百多号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大多人都是相当得不满和抱怨。
为首的男子挑了挑眉，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安静，都闭嘴。”
场面很快平静下来，不过还是能听到不时地窃窃私语。
他又向刚才禀报的人问道:“那些兵士里除了穿甲衣的，还有没有其他衣饰的人，或是言行举止不像兵卒的人在？”
“没有，我们几个观察了好久，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又看向另一个早先被派去查探的人，“那之前山里的震响和雪崩有什么线索？”
那人回应道：“并无太多发现，地形都被积雪覆盖变了样，难以探查。不过，雪崩发生时，那队官兵正从山上下来，此事恐怕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他们走时带炸药了？”
“这，尚不清楚。”
被称作主事的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随即环视了一下周围还在悄悄议论的人群，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诸位，诸位！”
“我很抱歉这么着急地把大家叫出来，还要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山里受罪。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我也能理解，有人忙着练功，有人忙着准备年节，还有人忙着找小娘子搂搂抱抱……”
这些话立即引起了一阵哄笑，不少人又开始相互调侃起来。
“但是”，男子的语气严肃起来，“这不是今天推脱懈怠的理由。有些人可能还没听说过，昨天晚上盟里来了上面的大人物！”
这个重磅消息炸在人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直勾勾看过来，噤若寒蝉。
“很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我集合大家的缘由。即将上任的新县爵在山下江道遭遇截杀。随行侍从都被杀死了，而县爵大人也不知所踪。”
“上面来的贵人下了死命令，就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县爵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围又开始的嘟囔议论，交头接耳起来。
“诸位莫要当儿戏！”他高呼一声，“最好全力以赴。料想诸位也不会想要开罪那些大人物，致使自己在盟里被除名，在江湖上寸步难行吧！”
“行了，时间宝贵。诸位还有什么疑问？”
“那个”，有人问道，“要找人不应该先从事发现场开始吗，现在怎么跑山里来了？而且，就咱们这么点人？”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人在山里搜，那就跟海里捞根针一样。这根本不可能啊。”
“呵！现场？那些人的尸体都冻成腐肉块儿了，怎么，都想去见识见识？”
“至于为什么从这里开始，自然是这莫名其妙的雪崩。诸位都是聪明人，不会真的认为这些士卒是进山剿匪的吧？”
“那雪崩，雪崩不会已经把人埋……”
“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诸位也不要如此颓丧。虽然我不便多说，但能给大家提个醒，那位贵人的身份是你们不能够想象到得高！而且贵人和新县爵的关系可不一般。诸位好好想想，即使我们找不到人，那顶多落个办事不力的帽子。但，如果找到了呢？如果你找到了，那好处……呵呵，我言尽于此，诸位可要莫失良机啊。”
他看着眼前由悲转喜，不少人眼放精光、蠢蠢欲动的神态，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闲话也不多说了，大家人数有限，我希望诸位最好独自行动，扩大搜索范围。而且，要是真要有所发现，也能避免争执和抢功。”
他手掌抚上腰间宝剑，随意地在剑柄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
“我以我萧某人的身份名誉担保，头一个找到的，功劳全归他所有。当然，也希望诸位保持警惕，说不定那些胆敢袭杀县爵的人还在附近。一有发现，请立刻放信号弹示意。”
“至于新上任的县爵，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他的大名，应该也不用我补充什么细节了。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诸位心里自当有数。”
“万望诸位竭尽全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言毕，诸位请！”
为首男子冲着周围的人抱拳。而那些人皆抱拳回应，匆匆选了一个方向，飞跃而出。没过多长时间，这块空旷的雪地上又恢复了冷清。
主事并没有任何动作。他注视着那些人的踪影消失在起伏的群上之中后，原地负手而立，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又有脚步声传来，那些远去的人之中折返回来十几个。他们不似之前那一伙人，散漫、喧闹，毫无秩序，皆整齐地立于男子身前，垂首默言，听候差遣。
男子睁开双眸，问道：“都来齐了？”
“齐了。”他们齐声回应。
“诸位，时间紧迫，未及单独安排，还望见谅！”
“主事直言，以暗语召我们返回，不知宗主大人有何吩咐？”
“诸位都是宗主亲信，我也就不讲什么场面话了。大家以为，此事如何？”
“这……”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答道：“可是那些人或是官兵动的手？”
“哼！恐怕不只是或，是都！这些人趁着宗主忙于山庄事务，无暇他顾之时，玩了这么一出把戏。要不是昨晚来的两位，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也就是说……”
“没错，咱们落后了。不过，现在还不算晚，他们极有可能失手了，而现在还有机会。”
“故而宗主密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新来的县爵身上能调动边军的文书和符节。如果能把这件东西握在手里，将会成为一个绝佳的筹码！”
“那，那个县爵如何安排？”
“如果死了，无论死因是什么，都要把尸体伪装成他杀，嫁祸给城里那些人，由我带回去给上面来的两位贵客；若是活着，立即囚禁起来，这可是一个借势的好手段。宗主所言，无论是死是活，都必有价值。”
“诸位都是武功高强，百里挑一的强者，暂且在这附近随意搜索，切莫深入过于偏僻。待到一有信号弹升起，立即赶往，将人带走，至于发现的人……”
他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宗主强调，所有咱们之外的知情人，都要除掉，一个不留。”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泄露出去，一定要保密。诸位切记！不然那天山冰窟，就是咱们的下场。”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额头冒出了冷汗，仿佛想起了什么销骨噬魂的绝望经历。
“以诸位的本事，这区区小事，自是不在话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