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
极度的压力。
在这一瞬间，苏羨几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因为面前这种体型的徐婷，具备的威慑力已经超乎了普通人的范畴。
试卷还在源源不断的落下，而整个诡异的空间都回荡着属于徐婷的喃喃自语。
她看着自己，却好像又没有看到自己。
在这种氛围传递给自己无以复加的压力之时，紧张几乎来到了顶点之时。
苏羨放松了下来。
他甚至盘腿坐了下来，就坐在了这一堆重复的，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的0分试卷上。
面对此时极度诡异的徐婷，苏羨好像完全看不出来对方的恐怖之处似的，他坦然的坐下来，抬起头面向对方，面对这双只有黑色眼瞳没有眼白的眼眸。
“谈谈吧，我正好现在有时间。”
徐婷看着自己，她的动作一成不变，就像是一座高塔一样矗立在苏羨的面前。
“从小我就要做到最好，因为爸爸妈妈喜欢我得到老师表扬，成为全班第一的样子。”
她如此说道，白色的光芒下，画满红叉的试卷飘飘落落。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们忙碌的生活之中，看到他们对我露出的一点点笑容。”
“你爸爸妈妈很忙么？”
苏羨适当的插嘴，仿佛真的就没有任何压力的交谈起来。
其实苏羨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他自己这么认为，但是他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甚至认为这样才是对的。
记忆的空白，他只能相信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了。
比如现在的插嘴。
徐婷露出了一些笑容，苦涩的，也是惊悚的。
“家里的情况不好……奶奶老是生病，家里的房子也是租的。他们每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我好像都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深刻的生日……我每次想要说些笑话，让他们开心一些。而他们只是在电视机面前，不断看着手机，计算着生活的开支。”
“后来我发现，当我拿出满分的成绩单的时候，他们才会露出那一点点我梦寐以求的笑容……就好像因为我的存在而对这个家庭的负担，就少了那么一点点……我好像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给我的馈赠了……”
“可是啊，随着年级的越来越高，年岁的越来越大。我即使一天比一天努力，我即使每天比别人看多一倍的书，比别人多做几倍的题目，我就越来越力不从心……”
“仿佛以拿到奖学金的成绩进入这个学校成为了我最后的辉煌，我记得当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那是他们抱着我……激动的欢呼……最真心的一次。”
徐婷的脸上出现了怀念的感动。
因为体型的变大，所以显得更加的明显。
她好像立马可以想象到之前的画面，她兴冲冲的回到家。
像为了生活辛苦的父母报告了这个好消息，不敢置信的夫妇激动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脸上甚至出现了激动的泪花……
“他们说：婷婷，你终于有出息了。爸妈没有白为你努力。太好了，继续努力下去，不要懈怠。”
“不要懈怠……”
“不要懈怠……”
她开始重复这句话，表情开始了变化，她不再有笑容，变得渐渐怀疑自己，甚至是慢慢阴沉下来。
苏羨感觉到了什么。
“所以你懈怠了么？开始对学习松懈了么？”
“没有！我没有！！”
突然的咆哮声。
伴随的是这个女孩狰狞的面孔。
她的黑色眼瞳似乎都快掉出来，咆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封闭的空间。
苏羨甚至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知道了知道了……你吼这么大干什么？”
狰狞面孔的徐婷没有变化表情，声线显得那般的扭曲疯狂。
“我没有懈怠！只是……只是渐渐的我发现，我跟不上了……无论我多么的努力，无论我多么的用功，我甚至可以连社交软件都不登录，我甚至可以一点新闻都不看，我甚至可以连同学的任何活动邀请都可以不参加！”
她疯狂的扯着自己的脸。
一张张试卷掉落下来，仿佛就是她刮下来的皮。
一把把红叉就像是淋漓的鲜血。
分数上……永远都是0。
“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不管我做的多好……我没有办法拿到满分，我甚至开始不是班上的第一。父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们因为我的成绩而产生的喜悦越来越少，他们在亲戚面前提到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不知道怎么做了，我就是做不到了，我再努力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成为班级第一，甚至是年级第一！”
试卷掉的越来越快，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仿佛越来越狰狞越来越狂热。
整个用试卷做成的墙壁也开始剧烈的震动。
好像这个空间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情绪一般。
她抓着脸，抓着头发，扬起头，张开深渊一般的口。
在狂乱的呼喊，仿佛挣扎着呼救。
“我做不到了……我再也无法让他们开心起来……我无法让他们因为我骄傲……我无法让他们觉得辛苦的工作是值得的……我甚至可能无法再取得免除学费的全额奖学金……负担不起的……我的家负担不起这个学校的学费的……”
“抱歉，打断一下。为什么试卷上都是零分，你不至于考到这个成绩的。”
苏羨插嘴了，仿佛不知死活一般。
而居高临下的徐婷瞪大黑色的眼睛看着苏羨，现在苏羨注意到，她的眼瞳除了一望无际的黑色之外，还有密布的血丝。
如狂躁症病人那样。
“因为考不到满分……考不到他们满意的分数就等同于零分！有所分割的爱就不是爱，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苏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情平静的看着明明很诡异的徐婷。
“你说的有点道理。那么你就此放弃了么？有没有想过别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呵呵呵呵……”
徐婷笑起来。
像个神经质。
想到了什么她的眼里就放出光彩。
纷乱的试卷漫天飞舞，如飘满落叶的秋天。
“让第一名去死吧，这样我就是第一了。”
掉下来的试卷仿佛经过了什么东西的绞碎似的，变成了一张张碎纸片，更加的细碎。
苏羨粗略一看，只能看到一个‘一’字。
仿佛这是什么执念。
面前的徐婷开始神经病一样的笑。
笑声却如此的阴森。
“哈哈哈哈哈……死了我就是第一了……”
“让他去死吧……”
“一切都会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
苏羨叹了口气，即使感觉已经相当危险，即使感觉这个空间已经彻底的不稳定，好像随时自己就会跟这些试卷一样，成为一堆碎屑。
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这样可不行。”
他的目光直视再次注意到自己的巨型徐婷。
在徐婷逐渐危险，变得有敌意的目光之中，清晰的开口。
“要让自己的父母开心一点，让他们轻松一些。仿佛只有用考试获得第一的方式来达成目的……在学习上用尽了全力的你，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被爱着的你，是不是已经被爱逼上了绝路？或者说，一开始就试图用这种方式取得被爱的你，是不是已经下意识的将亲情当成了对赌协议呢？”
爱可以是治愈一切的灵丹妙药，也可以是你穷途末路时候最后的绳套。
附：第二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