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区北区原本很富有,至少在十几年前是这样的。
稀土不愧为新世纪的石油,因为有它,无数财富源源滚滚地流入到了卫星区北区,当地将近一半的青壮年都投入到开采稀土的生产活动之中。而在当年,一个成年男子在稀土矿劳动所获的报酬就足够养活一家人了。
然而,情况在Guile接任北区统帅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作为组织内部最受信任的青年指挥官,他被派到北区作为该地的统帅。Nail如此器重他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精明能干,能力足以管辖卫星区最富庶的地区,而Guile自然也不负众望,将整个卫星区北区治理的井井有条。
当然,是某种意义上的井井有条。
他执掌卫星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全部的稀土矿收归组织所有,任何人都只能通过组织成立的稀土公司来开采稀土,否则一律视为叛逆行为,将会接受组织武装力量的审判与处决。“稀土的财富属于全体卫星区人民”,这便是Guile实行这一计划的解释理由,也正因为这个绝佳的说辞,他所成立的稀土公司全部利润都收归组织所有——毕竟,组织代表着全体卫星区人民的利益。
只有将稀土所产生的巨大利润全部上缴,组织才会有足够的资金采购武器招募人员,卫星区才不致于被城市奴役,卫星区的人民才有可能在将来推翻城市暴虐的统治,赢得无比光明的未来。
这个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错误的地方。
只不过,负责采矿的工人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为解放自己的组织工作天经地义,但工人们毕竟是需要吃饭的,而且显而易见,他们的父母妻儿也是需要吃饭的。自从稀土矿收归国有之后,Guile给工人发放的薪水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已经微薄到连一个人的温饱都满足不了了。
Guile说了,这是他们为组织,为卫星区所作出的必然的牺牲,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卫星区人民的子子孙孙会永远记住他们的付出。
然而,这些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抚养。
所以,反抗就这么产生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Guile实在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的才能没办法应对城市的入侵,镇压内部势力的反叛起码是不在话下的。工人们组织的罢工被他用金钱分散瓦解,工人们掀起的暴动被他用组织的力量铁血镇压,到最后,工人们试图用消极怠工这一终极手段来反抗这不公平的待遇时,他直接将工人们按照军事编制分成连与排,并且把每个队伍里都配上了一个类似政委作用的监工。在皮鞭的威力之下,消极怠工存在的基础已经土崩瓦解,而从此之后,招募工人的方法也变成了以征兵的方式直接向民间征召,这种有效率的组织方式可以随时填充因过度劳累而死的工人,大大提高了稀土矿的生产率,使得卫星区北区的财富,确切的说是组织的财富得以翻倍递增。
真是的,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大妈嘴里问出这些东西还真是不容易呢。
无聊地闭上了眼睛,Wind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的那些当然不是那位大妈的原话,不过作为卫星区的领袖,Wind认为自己有必要将民众的抱怨稍微翻译一下。
Guile这家伙还是挺能干的嘛。
这便是此时他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这种想法并不能直接表达出来就是了。
“呜呜呜,光这样也就算了,谁知道那个天杀的叛党头子居然还自不量力,发动对城市的战争。”
抽泣着的老板娘似乎并没有任何停止抱怨的意思,相反,她似乎对有人愿意倾听自己而感到兴奋,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等一下,你说的那个叛党头子是指谁?是在说Wind吗?”
忽然听到治下的民众谈起自己,Wind不禁好奇起来。
“鬼才知道他叫什么Wind还是Dog,反正他一定是个蠢货。”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老板娘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点最初的神气,“卫星区的人老老实实地呆在卫星区就好了,非要跟城市打什么仗,这不,才打三天,整个西区就全丢掉了,他也不知所踪,估计是被打死了吧。他倒是一死了之,我们还得替他犯下的过失擦屁股,一次又一次地上缴什么战争税。真希望城市的军队快点打到这里,好把我们彻底地解放啊。”
Wind微笑着盯着这位坦诚率真的老板娘。
之后,他把右手插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那个,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停止讨论,先休息一下吧。”
十分明确这行动的含义,Soul赶紧出来挡在了Wind的面前。她心里清楚,自己要是再不挺身而出,这位不知深浅的大婶就要被子弹打成筛子了。
并不知道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那位老板娘似乎很不满于自己的抱怨被打断,她悻悻地离开了房间,临走还将房间的门用力地一甩,把墙壁震的嘎嘎直响。
“我早就说过,这样顽劣的民众根本就不值得拯救,事到如今,你们也应该明白了吧。”
冷冷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后,Wind长叹了一口气。
“治下都是这样的混球笨蛋,难怪我父亲生前常常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
“不过依我看,问题的结症并不在于民众本身,而在于你们管理民众的方式。”并不赞同对方的说法,Soul直接了当地表达出了异议,“在暴政之下,抵触与反抗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有用民主与自由来解放民众,才可能赢得他们的拥戴。”
听了这话之后,Wind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算再聪明,对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她在这种事情上较真就太没意思了。
不过,他的想法似乎被一旁的某人所看穿了。
“明明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居然装成这副历经沧桑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Winter摇了摇头,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你所坚持的信念跟她相比,也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倏然,Wind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认为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要大发雷霆了。
然而——
“我出去随便走走,要是吃饭的话,你们大可不必等我。”
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后,Wind若无其事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帮我买包烟,从城市里带来的基本已经用完了。”
不知为何,Winter和Wind忽然产生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默契。
硬要分析的话,两个人的语气,神色,以及表达想法的方式此时居然超乎寻常的一致。
“想的到美。你的这份烟钱,就当作捐助的子弹钱吧。”
连头都没回,Wind在门口冷冷地回复道。
“不然,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要是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杀过人,那就乖乖给我买一盒烟,要是没有的话,我就把这个月的烟钱全都捐助给你们组织。”
无聊地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Winter将最后一根香烟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那么,很感谢你对卫星区解放事业所作出的贡献。”
像是听到了什么古怪的笑话,Wind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不过,他依旧没有回头。
“看好我妹妹,老老实实呆在旅馆里。”
伴随着这冰冷的话语,Wind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Soul当然知道,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然而,此时的她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里。
Wind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
更确切的说,跟以前相比,他似乎有些过于冷静了。
原来的他,愤怒或是悲伤都习惯于直接表达,无论是愤怒的吼叫还是刻薄的嘲讽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出来。其实,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东西,因而他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各种情感。
没错,这就是Wind,这就是那个天才与疯子的混合体。
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并不像自己。
这间旅店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要是在以前,面对背叛和侮辱,Wind早就把这间旅店甚至整条街轰飞了。
可他居然克制住了。
而且,连一点愤怒也没有表达出来。
这样冰冷的人格,比起他本身来讲,更像是另一个人。
难道说,这是因为——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拼命否定了这种荒诞的假设,Soul的思绪也逐渐回归了理智。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那,那——
无法承受着一点,也完全想不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
就这样,Soul只好先湮灭了心头的猜想。
而与此同时,Wind已经走到了街角的拐弯处。
他的手中拿着手机,大拇指娴熟地移动,似乎在发一份简讯。
屏幕上的内容十分简短:
我已到北区
设法与我联系
——W.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