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在亚娜特的广场上被身披灰色军装的人群和帐篷给淹没。这些人是来自米契尔驻留军,他们按照十人为一小组,狩猎时则以五个小组为一个班,共计二十个班每个班都要安置至少一个有过芬里尔之森探索经验的猎友会成员作为向导。
“整体的布局还是以游击战为主...哼,一群天真的家伙。”
斯瓦迪尔看着眼前不断来往的人群在一旁默默的嗤笑着,虽然格尼巴同意了这次远征,但其目的和斯瓦迪尔的歼灭不同他们这次的主目的还是通过报复行为来转移米契尔内部的矛盾。
钱,斯瓦迪尔已经都给了。在之前的米契尔夜战中死去的也只有军人,按理来说这对平民来说应该是没有任何损失的...但人心就是复杂在这里。
原本为了躲避芬里尔之子来到米契尔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顶着不合理高价买下了米契尔的住房,对这些人来说斯瓦迪尔赔偿给他们的钱和其他人相同,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不公的。而米契尔政府的无能又导致了自己难得的家园被毁,这种负面的情绪正在人群中不断的酝酿着,当然诱使他们做出这种行为的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对于未来的恐惧和政府的不信感。
虽然已经使用了远程联络的魔法道具与托尔斯坦的王都进行了联系,但环绕米契尔周边的大雪却使得从王都赶来的援兵受阻,在这种情况下留给了米契尔当地政府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搞独裁体系强行将民众的不满压下,这样做的后果有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内乱所以是最终手段,而另一种则是通过报复式的战争让民众们理解政府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通过营造共同的敌人来获得组织认同感。
“以人类的政权系统来说是合理的判断。”
一旁的赫尔莫德向主人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不过这个答案却让斯瓦迪尔更加不屑。
“以‘人类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前提,我们现在并不是在进行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而是物种与物种之间的生存竞争。在这种情况下还搞什么人文情怀...赫尔莫德你难道觉得对面会老老实实的陪着玩下去吗?”
“.......Mr.斯瓦迪尔,请您原谅我的失言。”
“你能明白就好。”
战争就像是一个木制的水盆,无论其中的一块木板有多么高,最终决定这个盆能装多少水的还是要看最矮的那一块。只要战争的双方里有一个单方面打破了沉默的规则,那么这场战争便会如同无底的沼泽一般将所有人拉入深渊之中。光是跟人类打就有这么高的风险,更何况是与野性为主的野兽打。
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才是在这种情况下最能保证全体安全的选择。
“只是因为不想担下责任就放弃了主动权,果然上司是废物的话,部下也都是些废物啊。”
“Mr.斯瓦迪尔,如果按照您的这个说法,那有着奥丁这个人渣上司的我们...”
“当然也是人渣。”
说罢,异形的骑士就发出了‘咔咔!咔咔!’的放肆而又滑稽的笑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观察野兽在森林中留下的足迹和排泄物的分布来逆算这些野兽的行动逻辑,这是在乔夫那近百年的猎人生涯中积攒下来的经验才能做到的伎俩。
“乔夫猎长,又来了一批!”
“嘘~~”
树枝上的雪花在阵风的吹拂下掉落,在这片纯白的大地上一群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灰色野兽正大摇大摆的漫步着。
看着眼前经过的兽群,乔夫在心里偷偷地想着‘真是个性感的屁股啊。’手中也不禁出现了拉动弓弦的幻觉,这是他作为猎人的本能在作怪。他晃了晃头想把这种不正经的想法从脑海中甩走。
“是和那家伙呆的太久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不正经是可以传染的。”
乔夫转变了心态,向后方战友用手势表达了下一步的指令。
根据米契尔的军医对芬里尔之子的解刨我们得知了几个致命性的问题,那就是芬里尔之子的肌肉组织要比我们理解的所有犬科生物都要发达和诡异,为了支撑它那近乎违反自然法则的肉体质量,其骨骼的密度大概是普通狼的两倍以上,以肺部为首的各个内脏组织都远比人类的要更加优越,体腔的间隔和肌肉的高密度也让他们有着优异的抗打击能力,事实上除了抛射之外的弓箭对他们来说只要不射中脑袋就几乎不具备杀伤力。
看完了这些可以让正常人感到胆寒的数据之后乔夫的第一反应是‘那又怎么样?’猎人比猎物要弱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不是野兽也不能成为野兽。通过无数年月积攒下来的知识和磨练出来的睿智来武装自己柔弱的身躯,将那些远比自身还要灵活、强健乃至聪敏的野兽都变为手下败将。这才是猎人的存在意义,我们从来不是杀戮者而是挑战者。
拉紧手中的弓弦,箭矢对准目标。将所有的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排除,心里默念着数字,呼吸和心跳逐渐同调一股暖流随着目光飘散。乔夫瞄准的不是现在,而是向着三秒后的未来射出箭矢。
三...二...一!
从紧握长弓右手处传来了震动,如同与之相辉映一般在树林里响起了无数利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
头狼发觉了声音的变化,刚想要加速逃跑的下一刻就被我射出的箭从右眼射穿。而周围的狼群也被这过于突然的事态霎那间凝固了,而这一刻的停滞就足以致命,十几支箭矢如同雨水般毫无间隔的落下,虽然命中率并不值一提但之前杀死了头狼的弓矢造成的恐惧却无疑让敌方的士气落入了谷底。少数几只还具备理性想要重整狼群的个体也在开口之前便被乔夫射死,无人抑制的恐慌使得一个狼群化作了无数个单独的个体它们听从着自己的求生本能四散逃窜却没有想过其他埋伏的可能性,整场战斗甚至连十分钟都没有就结束了。
“这可真是轻松,光是站在这里就不断地有军功自己跑来。”
身边的新兵用轻松的语调对乔夫说到,但这话可让乔夫高兴不起来。
“别放松警惕,我们现在是在芬里尔之子的地盘上,无论杀多少他们都有的是人员来补充。如果因为轻敌大意而赔上自己或战友的性命那我们才是亏了血本。”
“yes,sir!乔夫猎长!”
身后的士兵们开始了道路的清洁,他们将比约格调制的清除血味的药水本洒在了道路上后将周边的雪铺在了留有血迹的地方后清理好了脚印,而被杀的那些野兽的尸体则会被定时前来的士兵们运往亚娜特通过剥皮解体制成各种加工品来补充军队的开销。皮可以做成御寒的斗篷和床铺,可以做成帐篷的用的篷布,最主要的是做成皮靴。在这座森林里树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钢铁则可以通过斯瓦迪尔的祝福大面积的批量生产,而水源的供给也十分安定仅剩的需求就是布料和食物,虽然最开始大家都觉得和芬里尔之子玩以战养战非常可笑,但事实上我们确实做到了。
“一、二、三...这次是二十只吗。”
上一批是三十三只,而这一批却只有二十只,这群畜生难道连固有的编制都没有吗?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接受和执行命令的?
“不行,这些想法都太先入为主了。狼的社会和人类以智力为基础的社会不同是以武力为基本的社会...那么对方会不会不是以头狼为单位进行编制的呢?”
以头狼为一,其下所属的狼群是以其个体的统率力所衍生的族群乃至是奴隶,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会有这种编制上的不同了。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出现了一个老问题。仅凭一座森林的资源到底是怎么养活这么多狼的?
“虽然在米契尔夜战之前也有多次目击到芬里尔之子的同族相杀、相食的报告,但那些家伙总不可能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么大的体格再怎么说也需要喂养起来吧?”
乔夫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检查着手中的弓的状态,而这时一阵如同撕裂大地的雷鸣般的巨响突然从森林的另一边传来。
“那家伙又开始了吗。”
脑海中闪过了斯瓦迪尔的身影,作为全军的武器提供者兼炼铁工厂的英灵战士其本性却如同一只喜欢散步的雪橇犬一样时不时的就要像这样出来走走顺便发泄一波,明明作为军队的后勤主力不应该这么轻易的走上前线才对。
祝福、森林和多到异常的狼群...就如同一种奇妙的引力在吸引着我到达真相一般,我的大脑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答案。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成真!作为理性的常识发出了痛苦的悲鸣,他在斥责着我的这一近乎于疯狂的幻想,但另一方面我心底的某个部分却接受了这个答案。
“芬里尔之子难道说是由其他的动物转换而来的吗?”
就和斯瓦迪尔的贪虐者之戎一样的祝福,不对从对方创造出了拥有祝福的个体这一前提来说,这毫无疑问是贪虐者之戎的上位能力!
而且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两万只芬里尔之子对对面来说根本就只是试探罢了,这个芬里尔之森里的活物光算种类可都能达到上千种啊!如果将这些全部都转换成具备攻击能力的芬里尔之子其数量甚至有可能达到百万!光凭这数量优势就能单方面推倒任意一个小国啊!
“猎长!下一批来了。”
“!”
新兵的声音将我的意识从思考的深渊中拉回了现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斯瓦迪尔造成的混乱引来的,这批的数量要远比前几批更多,一眼望去大概有五十头以上。
“这次的有点多啊。”
“是啊。”
但是,还不到勉强的程度。
“...吸~呼~吸~哈!别想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现在我应该做的就是狩猎眼前的野兽,除此之外都不过是杂念罢了!
*
傍晚,在白与蓝的平行线上淡淡的金光开始消逝,清冷的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如同歌声般的孤寂宣告着夜晚的来临。
口中吐出的白色烟气随着风向前方飘散,就如同未能成型的话语在空气中散落,这让乔夫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凄凉。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们回到了已经完全要塞化了的精灵之乡亚娜特。
巨大的原木在铁柳钉的固定下成为了厚实的防壁,道路被被芬里尔之子洒下的鲜血染成了红黑色的泥,橘红色的灯火让这精灵之乡内部的景象显得十分虚幻,野兽的头颅堆的像一座小山一样高,粉红色的内脏和各种让人反胃的汁液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水缸,留下骸骨就像是在记录着那些逝去生命的形状一般空虚的伏在地面上。
“......”
这里是哪?是亚娜特吗?无数的疑问让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过往的回忆和现实的光景不断的割裂着我的感情和世界。
“呜哇,这味也太恶心了吧。”
“晚上说不定会做噩梦呢。”
身边熟悉的声音让我的意识更加迷离,就像是身处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中般的无力感让我攥紧了拳头。
“猎长,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站着不动了?”
“...啊,对不住。”
在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别人之后,我向着一边靠了靠在一个不会妨碍别人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光景。
“比约格...你没来这真的是太好了。”
乔夫的声音在颤抖无数过往的回忆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视野朦胧了起来。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是必须要做的事,这些乔夫他自然都清楚但是在看着经历了无数个岁月的故乡化作了如同魔窟般的异境,其丧失感还是让这位有着百年阅历的精灵族如同未经人事的孩子一般流下了无形的眼泪。
乔夫拼命控制着自己那逐渐失控的呼吸,就像是在抑制着喷涌而出的某种炙热的感情一般,疲惫发麻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热量在挤压着他那渺小的意志力,让屈膝而坐的他显得更加矮小。
但在这时一个柔弱的重量搭在了乔夫不断颤抖的肩膀上,那是跟随着异形骑士来到这个地狱的美貌少女,女武神赫尔莫德。
“您是在哭吗?Mr.乔夫。”
少女冷漠的话语里却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这让处在崩溃边缘的精灵族的少年逐渐控制住了失控的情感。
“吸~谢谢关心,我没事。”
“是吗。看来Mr.乔夫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大人呢。我是一次遇到您这样类型的人。”
“我倒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是那些英灵战士太有个性了,所以你才会觉得我这样的少见吧。”
“不,您确实很特殊。因为,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下,您竟然还能保持着身为人类的理性和感性。”
赫尔莫德走到了乔夫身边也不顾自己衣服被雪水弄脏坐在了地上,就这样看着不断走动的人们。
“你不也像这样保持着理性与感性吗。”
乔夫看着没有表情浮动的赫尔莫德说到
“但我不是人类,而是女武神。我们女武神诞生的目的就是活在这样的扭曲之中。”
“这样啊,那你们还真是...厉害啊。”
不幸这个词在说出的前一秒被我替换成了赞扬,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同情心所导致的行为,但是对于活在这样异常世界的孩子来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不幸可能才是最大的不幸吧。
“但是,斯瓦迪尔大人却称这样的我们非常美丽...将作为道具的我们女武神称之为美。”
“因为,你确实很美啊。”
赫尔莫德摇了摇头,她抱住了双膝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非常的丑陋。身为道具却有着如此不合理的姿态,这瘦弱的手脚甚至连刀剑都无法自在的挥舞,要说能做到什么的话可能也就只有作为男性劣情的发泄物这种下贱的目的而存在。一想到自己是为了这样丑恶的目的而诞生,我就会觉得自己的这副躯体异常丑陋。”
“......”
“但是,Mr.斯瓦迪尔却对这样的我说,我们女武神之所以会有着与人类相仿的姿态是为了能更好的被人所爱被人给予爱,只为了被爱而诞生的我们女武神要远比任何人类的女性都要美丽。”
赫尔莫德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但是一旁的乔夫却看到了少女的耳朵泛起了粉红色的红晕。
“那还真是一段佳话。”
“嗯,不过那时的我却又感到了新的疑惑,如果我们女武神真的是为了被爱而诞生的,那我又该如何回应主人的爱...当我向主人提出了这个问题时,那位大人是这么回答我的。”
人会爱道具,但是道具却不需要爱人,所以赫尔莫德你也不需要回应我付出的爱。
“你想说什么?”
“Mr.乔夫,您在为何感到羞耻?为了自己的多愁善感吗?还是为了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进而涌出的无言怒气?”
人类会爱上道具,但道具却不会爱上人类,换句话说人类与道具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给予爱。
“即使知道这是为了未来,即使知道这是为了再生而必要的破坏,但是所爱之物受到了伤害和侮辱,自己会为此感到悲伤、会感到愤怒、会感到寂寞是理所当然的,是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的。”
所以,Mr.乔夫(人类)您不需要为流泪的自己而感到羞耻。
“...你就这么想让我哭吗?”
“很想,毕竟我的主人之在我的面前哭过一次...那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选择落泪,越是感到悲伤越是感到痛苦,Mr.斯瓦迪尔越会用近乎发狂的笑声欺骗自己和他人。”
“那还真是个麻烦的主人呢。”
“但是,就是这一点才显得更可爱不是吗?”
“......哼!哈哈!啊...啊...呜...”
在化做炼狱的家园,一个无人观望的角落里,乔夫偷偷的流下了寂寞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