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在夜幕下洒落在了米契尔的土地上,在这宁静而又安详的城市里,人们忘却了白昼的烦劳和家人在温暖的房间里共享着片刻的温馨。
站岗的士兵和前几天相比明显的变少了,但居民们自发组织起的自警团填补上了这个人员的漏洞。这些人是有着家庭的猎友会的成员,他们无法与乔夫一起前往亚娜特并肩作战,但这些怀着强烈的责任感的人们,却将这份懊悔转换为了守护战士们归处的决意。
“今天晚上好冷啊!这真的是要到春天了吗!”
“是啊,都已经快到三月了还这么冷,不知道这会不会对播种造成什么影响。”
身穿兽皮大衣的两个青年走在大道上,他们是负责换班的自警团成员,其中一人是农户的孩子但是因为芬里尔之子的影响如今一家人跑到了米契尔的亲戚家避难,另一个则是街道旁面包店的长子。他们二人如果再加上鞋匠家的托尔金的话,就凑齐了威震全城的‘米契尔三顽童’了。
当他们路过了理发店时双方都无言的加快了脚步,对他们二人来说这里是他们最恐惧的地方。
“......”
“......今晚,很安静呢。”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平时很吵一样,但如果真的直接这么说的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因为这里是托尔金的恋人,丽莎的家。
即使是现在想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些明明以为会不断延续下去的日子却在一瞬间停滞了下来,那巨大的惯性让他们三人甚至感觉自己就好象被这个空转的世界给抛下了一般不知所措。
“这不是很好吗,托尔金他也不希望看到丽莎每晚以泪洗面的光景吧。”
“明明得知托尔金死讯时哭的最凶的就是你。”
面对挚友戏弄般的话语,青年却一改往日胡闹的态度用真挚的话语说到
“嗯...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向丽莎告白。”
“...是吗。”
在恋人死后不久就立刻向对方告白,这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想都是不名誉的行为。如果传出去了他应该会被人们骂成贪图挚友恋人的小人,但是这个名叫奥菲的青年却非常能理解挚友此时的心情。
他们都在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托尔金一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原本盘踞在芬里尔之森的狼群如今也开始对这个米契尔露出了利爪,作为年轻战力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托尔金一样走上战场。但和托尔金不同的是他们大概只会作为那无数的牺牲者中的一个数字死去,而托尔金则会成为为了家人和恋人而冒着生命危险探索芬里尔之子情报的年轻英雄之一被铭记在历史的丰碑上。
明明承担的风险是一样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我这样很自私对吧?”
“是啊...但谁又能责怪这样的我们呢?”
想要让谁记住我们的牺牲,想要让人能为自己的死而感到悲伤,即使不能将名字铭刻在历史上至少也希望将活过的痕迹刻录在某个人的回忆之中。
“那么奥菲你小子也要来帮我出谋划策。”
“为什么啊!格拉特,这种事别扯上我好不好!”
对自己这位挚友莫名其妙的要求,奥菲不小心拉高了音量,因为长期农村生活养成的习惯奥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并小声的向格拉特抱怨道。
“你什么时候成了没人陪着就连告白都做不到的胆小鬼了?我可不记得你那么要脸。”
“唉,你小子也给我有点自觉好不好,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丽莎这事藏住了吧?”
“哈?...哈!你说我喜欢丽莎!这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突然说什么鬼话呢!我...我怎么可能会!
“你该不会自己都没发觉吧?”
“你烦不烦啊!要告白自己赶紧去告白不就行了,祝二位早日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喂!奥菲!就算被人说中了心事也没必要气成这样吧。真是的。”
然而,命运的车轮却像是个残忍的马戏团观众般,将‘那个’最为残酷的未来展现在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上,看着我们悲惨的模样发出狂气的微笑。黑灰色的野兽,如同短剑般锋利的牙齿狰狞的外露着浓厚的深红色液体从它的嘴角滴下,在厚重的毛皮覆盖下依然能够看到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反射着贪婪的色彩。
时间在这个瞬间被凝固,变得粘稠。冰冷的空气涌入了我的胸腔那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的痛感让我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和毫无变化的日常联系在一起。
“芬里尔之子。”
我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芬里尔之子会出现在米契尔的内部?为什么会出现在丽莎家的理发店附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闯入我们的生活!我们明明过的那么幸福...未来也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幸福...为什么你们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杀了托尔金!又为什么要让丽莎这么难过...都是这些畜生的错吗?都是这些畜生害我们再也回不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了吗?
冰冷的杀意从奥菲内心深处缓缓的涌出,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为什么在城市之中会出现芬里尔之子的疑问已经被愤怒所淡化,比任何人都重视着平凡生活的青年如今只想将这体内涌出的扭曲冲动化为确实的行动!
“喂,奥菲!你想干什么?!”
“芬里尔之子!!!!!!!!!!!!!!!!!!”
利刃出鞘,青年的愤怒让他的四肢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利刃化作了带有杀伤力的线勾勒出了虚空的轨迹。然而这在野兽的眼中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明明有着明确的战力差距,明明有着可以逃离危险的距离,这个雄性却主动的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这真是...求之不得!
野兽轻轻一跃就将身体拉高到了接近两米的位置,刀光无意义的在它的身下闪过,充斥着血腥味的口腔迎着青年的颜面飞去,霎那间血肉与皮骨在野兽的撕咬下化作了果实的碎屑一般的残渣,过度的痛感让青年的四肢不断的抽搐发抖然而这个痛苦很快就结束了。随着咔嚓!一声清脆而又单薄的声音响起,名为奥菲的年轻生命化作了一块野兽没有思想的肉块。
失去抵抗之力的青年尸体在野兽那残忍的利齿割破雪白的皮肤、剥去肌肉不断地不断地化作滋润野兽枯竭躯体的甘霖,口舌被满足的喜悦让野兽大脑分泌出了无数的激素如同毒品般的**让它忘我的啃咬着这具血肉之躯。
“奥菲...啊!奥菲!”
必须要去通知大家!去向士兵和自警团报告,在造成更多的牺牲者之前我必须离开这里!可是,丽莎...丽莎的家就在这附近啊!
“丽莎!必须先让丽莎逃跑才行!”
想到这里格拉特跑了起来,他用牙齿紧咬自己的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就这样抛下自己挚友的遗体让这群畜生糟践这份屈辱灼烧着他的眼眶,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靠!可恶!!!可恶!可恶啊!!!!!!!!!!!”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唐突的!这样轻易的!这些畜生就能毁掉我们的生活!
“奥菲!!!!托尔金!!!!!!!我...我!!!”
无数的回忆搅乱了青年的脑海,炙热的感情奔流就像是要将身体撑坏一样涌动,然而青年并不知道所谓命运的残酷远比他所想像的更加无情。
朱红色的水露从天而降,纯白的米契尔在转眼间被染成了血红色的地狱,兽鸣不断的从城市的各角响起如同婴孩的啼哭般在红色的暴雨中响起。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无数的人声响起而又唐突的结束,生命在暴雨中诞生而又死去,野兽们发出了解放的欢愉,高歌着王者的归来!
在这个地狱的一角少女丽莎和年老的母亲颤抖着相拥在一起,父亲虽然同样在发抖但他却选择拿起了武器挡在了妻子和女儿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少女的脑海里不断的闪过往日的光景,那些平凡却又如此幸福的日子。
恐惧和不解让三口人的表情越发的扭曲,突然野兽的声音停了下来,木门被敲响,熟悉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丽莎!没事吧!我来救你们了,快打开这个门!”
“格拉特...是格拉特吗!”
青梅竹马的声音让一家人的表情的缓和了下来。
“这...这就来!”
“快打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颤抖,发麻的手指无法好好的钩住门锁。
“快打开!快打开啊!要来不及了!”
“别...别催我啊,手指颤个不停你越催我越打不开门啊!”
“不行...了,忍不了。”
木制的大门被蛮力撕碎,巨人般长毛的手腕一把捏住了中年男人的身体并将其捏碎成肉泥。
“格拉...特?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格拉特你为什么!”
“好饿。”
青年把手上的肉泥呼在了脸上,用力的啃咬、咀嚼着男人的血肉。这个曾经是名为格拉特的少年如今已经彻底成为了在狂宴中无数失去理性的野兽中的一员。
“丽莎...我好饿啊!!!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要让我饿成这样!杀了你,杀了再吃掉你!丽莎!!!丽莎!!!”
“不不要!!!谁来!救命啊!!!!!!!!!!!!!!!!”
然而少女的这声临终悲鸣却在米契尔无数人的悲鸣之中被掩盖。
*
猩红的羽翼轻柔的划破夜空,明净的高空如同往日一般宁静,在这里一定没有人会想到在云层之下正进行着如同恶魔们的宴会一般扭曲的世界吧。
野兽扇动着巨大翅膀,兽群之王端坐于云天无责任的降下了这残忍的雨滴,玩弄着众生的命运。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
声音随着雨水落下,兽群呼应着王者的声音发出了如同撼动大气的雷鸣般咆哮!
““““““嗷嗷哦嗷嗷嗷嗷!!!!!!!!!!!!!””””””
一个长有无机质光泽外骨骼和接近五米肩高全长超过七米的巨狼发出了其间最为响亮的吼,在他身边的一个老人对此叹气道。
“骑士大人,能请您先专注于完成手头的任务。再向陛下表忠诚可以吗。”
可是,被称为‘骑士’的巨狼却没有在意他的话语,在狼群之中只有力量可以称得上真理。玩弄智慧的野兽是极为滑稽而又扭曲的存在,但是这并不代表狼群不需要经由智慧创造出的武器。
换句话说有着技术的成人和有着传承这些技术的孩子都会成为野兽们最最优质的奴隶。
“骑士大人!骑士大人!请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哼!我知道了。”
眼前的这个老人是被人类们称之为拟人型的个体,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貌和智慧但是其本质却依然是野兽。
老人手中拿着一个长一米五左右的权杖,权杖上方有一个刻有卢恩符文苏里塞尔(Thurisaz,雷神之锤、防御、意念投射)、肯纳兹(Kenaz,带来生命力、驱赶黑暗)、菲胡(Fehu,发送、激发、投射)的紫色水晶。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人类的分类吧。”
芬里尔之子们之所以选择打下米契尔,其最大的目的之一便是将米契尔拥有的大量工业资源占为己有,除此之外也有扩充战力和补充军粮的目的在内,而这些目的无论是哪一个都需要人类的协助。
所以它们将仅剩的人类诱导在各个区域的一角进行集中的管理,并从中选出合适的人才,然后再处理掉那些多余的部分。
“真是个无聊的工作,就没有能更令我热血沸腾的活吗!我可不是为了干这种杂物才成为高位种的!”
“但这是为了族群而言必要的工作。”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巨兽的话锋一转,他这样的变化让老人不禁流下了冷汗,刚想要说一些挽回的话语就被巨兽一口咬掉了上半身。
“噗~嗝!啊,真是难吃,下次换一个年轻的副官吧。”
*
猩红的雨花,伴着无数人类的悲鸣侵染了这片大地。
败北...惨败!与人类战场决定出胜者便会结束不同,种族间的竞争往往是在决定出残存者才能够宣告结束。
没有人可以幸免,因为你不是我们(芬里尔之子),因为我不是你们(人类),只有这一点才是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现实和真理。
“艾尔姆(Ailm,视觉、理解和显赫),穆恩(Muin,一些洞察力、陶醉和预言,小道消息),卢埃兰(Uilleand,藏着一些秘密)。”
但真理并不意味着着绝对,同理现实也并不意味着不会出错。
魔法正是因为承认欲望才诞生的学科,对于行使魔法的魔女而言,现实主义者和虚无主义者都是疯子。
所以,比约格做了她此时最想做的事。
“比约格...大姐头!”
在猎友会的地下室里,年轻的孩子,怀有身孕的待产妇,以及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两三个青少年...比约格尽可能平等的救下了可视范围内的所有人,并倾尽了自己所有的魔力用冷杉、金银花和纺锤树编制的护符上施展了可以帮他们逃离这个地狱的魔法。
“快点...走吧。”
“大姐头也一起走!”
青少年拉着比约格的手说到
“哈哈~对不起...我的魔力只够帮你们逃出去”
“那就把我的护符拿去!反正我也活够了!用这条老命换一个年轻...”
老人虽然身体颤抖但他却毫不犹豫的说到
“我大概比您活的更久。更何况生命并不是用能活多久来衡量的。”
“可是...”
比约格先一步堵住了待产妇和孩子们的嘴,用如春风般温和的声音,说出了她的理由。
“各位,我和你们不同...我是一个魔女。哪怕是最后我被芬里尔之子们抓住也大概率不会有事。但你们不同,你们必须要趁现在逃出去才有可能活命。”
“......”
“而且大家也不需要为我担心,因为我还有乔夫哥哥。他一定会回来救我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待产妇紧紧地抱住了这个魔女单薄的身躯,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放开比约格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随后,剩下的人们也慢慢的走出了地下室,只留下了比约格一人守着这个无人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