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凶咎提出的解决方法,米契尔的军官们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你是想要米契尔那样的惨剧在托尔斯坦全土爆发吗!”
“不是,我们希望的并不是那种强制性的转化,而是分成阶段性的配合特定的饮食习惯进行加餐,花费一定时日的转化。这样便可以实现不失去理性的转化。”
“你们要我们怎么相信!”
“之前你们看到的比约格小姐就是通过了这种方式转化成功的,这方面你们完全可以在谈话结束后向她直接请教事情的真伪。”
“这...”
“而且这个结果最终也会惠及于民,芬里尔之子的体能、敏锐的感知能力、强健的肉体免疫系统可以让托尔斯坦人的平均寿命直接拉长一到两倍。而且我方也会最大限度的推广手头掌握的所有技术,这些技术并不仅仅会利及托尔斯坦的人民而且对整个世界的人类来说都有着变革性质的价值!其中最具价值的灵枢体系对于肉体和时空的联系也将改写这个时代的认知!而且我方还制定了足够在现阶段政治体系既得利益的基础下各种对民众有益的义务教育培养方案,可以保证托尔斯坦所有九岁以下的儿童可以学有所得,在短时间内掌握新时代的生存所需的技术!对于商业基础上我方也制定了以宽松货币政策为基础的证券交易方针,可以保证在短期混乱过后可以令贵国实现长期金融利好的发展态势。除此之外,我方也制定了各种可以与之合作创造全新就业岗位的的职业设计方案......”
面对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各种利点的凶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首先是在场的军官里并没有权限大到可以决定这个方案或是负担的起这个代价的人存在,而其次是没有人敢保证眼前这个变化成人形的芬里尔之子所说的是真的,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且最后他也确实的做到了自己所说的。
“凶咎先生,您说的这些我都听明白了,可有一点我还想请教您一下。”
在这时带头的依然是格尼巴,他用缓慢而又平静的语气像是贵族在对侍从吩咐事物的声音说到
“接受您的提案,这对我们托尔斯坦的子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从您的话语中虽然可以得知您对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善意,但在这善意之中却没有留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您这样做真的很难让我们将自己和属下的身家性命与未来托付于您。”
没错,就算他真的全都做到了,那对我们来说也仅仅只是没有损失,而不会有任何利益从中产生。在冒着这个等级的风险的前提下得到的却仅仅只是止损的结果,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多么有趣的话题。
“之前说的那些...光是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
确实,芬里尔之子拥有的身体能力和这个名为灵枢这个技术都有着十二分的价值,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成功前提下的价值。
“在您的这个方案中我方承担了近乎所有的风险,可在这之中得到的收益却都是事后才能看到的,这对我们付出的代价来说多少有些不公平不是吗?”
“那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可能满足。”
听到这句话,格尼巴的嘴角轻轻一弯。
“芬里尔之子全体七成的雌性和所有的幼狼。”
一阵冰冷的寒意从乔夫的脚下升起,作为猎人培养起来的本能让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看向了周围的军官们,虽然没有像乔夫那么夸张的表现但脸色也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你的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吧。”
是所谓的杀气吗?又或者是纯粹的威压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总之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股冰冷的寒意是来自于眼前的这个化作人形的怪物。
“做不到吗?那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不过我必须要先说这么一句,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向自己的手下乔夫说‘乔夫,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只有我们才是被害者吧?’。”
“正是如此,我们也是受害者...”
没等凶咎说完,格尼巴继续用他那慢悠悠的但语气却明显变重的话,就像是在细致的敲打着听众的神经一样发出了疑问。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既然大家都是受害者那又为什么要让托尔斯坦人承担所有的风险?”
“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
“凶咎先生,我希望您能先明白一件事。在这里和您讨论的并不是一个名为格尼巴的人,我代表的是名为托尔斯坦的这个国家。”
我并不在乎你们那些母狼和幼崽的性命,可万事都要公平,既然你想要我搭上自己国家的人民,那你又有什么理由将自己的民族高高挂起?
“您刚才说会尽可能满足我的要求对吧?那么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百分百的成功,你可以为我在这里保证吗?”
“......那至少孩子们。”
“不行。”
“这和孩子没关系吧!”
“您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了吗?这些可都是宝贵的有生力量,如果将这些孩子留下万一您不想恢复我的子民们,又或是您恢复了我的子民却在那之后又开始率领这些孩子们袭击过来该怎么办?”
“我不会这么做!”
“我又为什么要相信您的话呢?”
格尼巴利用这巧妙的话术将选择要面临的困难摆到了台面上进行讨论,并且表示了自身的立场和象征的利益群体。
“我们现在所说的还都只是纸上谈兵,但面临的这些问题可不是。更何况我们在米契尔也死了很多孩子,也有很多孩子永远的失去了哺育他们的父母,这您又该怎么说呢?”
“我们会尽可能的补偿这些人。”
“你们能补偿什么?以命偿命?你认为在一个孩子、一个父母的心中失去的这些是可以用你子民的性命代替的吗?”
这是一场已经决定了胜负的论证,与凶咎的实干主义不同,格尼巴有着骑士阶级几百年来积攒下的各种辩论经验,拖入长期的焦土式辩论赛只会让情况对格尼巴越来越有利。
所谓的辩论,其本质就是让对手失去他所代表的立场令其陷入话语权的弱势,进而将辩论整体的节奏引向自己期望的方向。换句话说就算已经争取到了个人认为足够多的利益,只要辩论还没有结束就还可以更进一步的提出要求。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既然您不愿意用孩子来作为担保那么...古人族梓宫相关的利益所有权怎么样?当然这个期限是到托尔斯坦的所有人回复成拟人型为止。如果您可以同意这个条件,之前说的那些就都算了。”
古人族的梓宫,虽然不知道其具体的制作工艺和技法甚至就连其作用都不明了,但从凶咎和周围的芬里尔之子的态度看来应该是对他们而言相当神圣的事物,以此作为担保的话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并不是让步,而是为了给凶咎一个思考的间隙。思想上的信仰对象和族群的未来,如今辩论的锚定点在这里,一个最坏的选择和一个更坏的选择,只要对方没有脑子出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就只会是一个。
“您给出的这几个条件,说实话我都无法接受。”
上钩了!
“那就让我们从头开始再好好的讨论一遍吧。首先从我们彼此的关系开始,如何?”
“好吧,我没意见。”
对方并没有完全的否定将古人族的梓宫摆上交易桌这件事,也就是说根据情况这也是可以拿下的权益。
在辩论交涉中不需要得到对手的承认和许可,只要对方没能及时明确的否定我方的说辞就可以试着将其拿下。
“如果芬里尔之子不提供帮助,托尔斯坦便会像预言那样迎来毁灭。”
凶咎重复了一遍所有人都已经在之前就已经知晓的大前提,他可能是想要借此来找回自己的发言力。
“我们已经在事前知道了。”
这也证实了之前斯瓦迪尔所说的众神下达无视人权命令的原因,毕竟死人是无法提供信仰的那也就自然不需要考虑因为暴行而失去他们的信仰。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不断的试探我们的底线?”
“因为在这一点上,我方没有让步的理由。”
格尼巴伸出了自己手掌,将掌心对准自己的胸口放置,用就像歌剧的演员一样做作的姿态缓缓的说到
“虽然您一直在强调我方可能获得的利益,但您却从来没有说过芬里尔之子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而接下来的回答便是我的一个愚蠢的猜想。”
首先,安凯是一座存在于地下的都市,换句话说也就是有着极高隐蔽性的同时却也有着较差的换气性的地方,无论芬里尔之子再怎么勇猛果敢一旦用于通气的洞口被堵住又或是被人用浓烟熏蒸便会轻易的全灭。
“可笑,这种程度的威胁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更何况你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安凯”
因为,安凯本身就不是建立在你们世界的物理法则上的空间,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的这个判断便是错了,我对自己的无知造成的误解与无礼感到万分抱歉。”
原来如此,这个方法看来是没有用呢。
“那么就用我的另一个猜想数量差。”
从我目光所及之处看来,这座都市虽然颇为壮观但内部的居住率却堪忧,人口总数大概是在一万左右和我方今次派遣的军队数目相等可您这边还要再减去非战斗人员,这样算下来我方便占据了数量的优势。
“数量并不代表一切,芬里尔之子的战力要远比你们人类高出好几倍。”
“但却依然无法与英灵战士相提并论。”
“......”
看来这里便是他们的软肋,虽然我方军队的实际数量只有7000左右而且里面还要扣除2000个非战斗人员和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的1000名难民。但英灵战士这个词的分量比我们所想象的更重,重到足以令凶咎在此处迟疑的级别。
至此,凶咎已经失去了自身最大的正当性,如果这是常人接下来就是破罐子破摔开始翻桌子或者怒骂对方甚至当场诉诸暴力。
“对我们来说,一个属于同胞和人类的‘国家’是必须的。”
淡淡的,凶咎真的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个梦的彼方。
“为了毁灭众神,我们就必须像曾经的古人族一样发展科技,但发展科技就必须要有人类和资源。”
就像一个憧憬着星空的孩子在向父母倾诉梦想一般,平静却又温暖的音符慢慢的编制成的话语。是的,这个男人在如今这个场面下竟然选择了向我们诉诸真情。
“你们自己不也可以吗?”
格尼巴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即刻便提出了像是找茬一样的疑问。可听到他的话凶咎寂寞的笑了,他的眼中闪过了水色,但泪到底还是没有落下。
“你们应该没有体验过那种自己变成另一个物种的感觉吧?”
肌肉被撕扯扩大,骨骼被扭曲,内脏也随之偏移的感觉,就像是整个身体被强行翻开了一样的那种感觉。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比任何美食都要令人满足,比任何春宵都要销魂,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的人一定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即使是在这座狼人都市安凯,也有很多人无法放弃狼的身份而选择了用这个身份共存。”
但也因为如此,我才意识到芬里尔之子无法将科技发展至触及众神的高度。
“人类正是因为没有利齿和尖爪,所以才能发展出科技的高塔,对于已经拥有了野兽之力的我们而言早已失去了发展科技的原动力。”
你们可能是在怀疑我们是希望把这个国家变成芬里尔之子的乐园,但我们真正期望的是与之完全相反的目的。
“我们并不是想要占据这个国家,而是融入这个国家,成为你们的一员。”
原来如此,凶咎没有选择否定和吵闹反倒是重新定义起了自己所代表的立场,他是意图再次和格尼巴进行正面对决。
“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有什么关系吗?”
狼本身是一种以狡猾而闻名的野兽,但它的狡猾是在与其他野兽的对比下才能得出的结论,与人类相比他们的言行和逻辑就都显得太过单纯。
“当然有,在说接下来的话之前我需要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省得之后再解释又被人抓小辫子。”
格尼巴嘴角微微一抿,继续用从容的态度面对一切。
“那就请您开讲吧,格尼巴先生。”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单纯,所以有时会轻易的对问题的核心产生产生动摇。
“袭击米契尔的芬里尔之子并不是在这里的我们。”
而是另一个芬里尔之子的族群,冥界的守护者,与魔女同行的弑神之兽,加尔姆。
“......您是在说笑?还是说威胁我们打算诉诸武力?”
事到如今再冒出其他的敌对势力,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战争就是烧钱,换句话说越是延长战事对国家的资源与财政的负担就越大,如今我们已经将这场快要看到尽头的战争的打到这里了!可在这里却又出现了这个新的问题!
“句句属实。”
“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出来,还要将他们错误的责任主动承担下来!这...这不合理啊!”
如果真的要立刻改变行进方向投身至新的战事,我方军队的士气毫无疑问会受到影响。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真正麻烦的是如果这里不是战争的尽头,那即使我们要求再多赔偿都没有意义!资产的变现是需要时间的,即使从这里真的拿到了大量的资金,在现实里也不会立刻转换成战斗力,在敌方战力不明的前提下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因为我觉得,我们有没能阻止他们的责任,所以才会选择背下他们的罪孽。”
“......您的良苦用心,令我非常感动。就让我们以更加友好的态度商议共同的未来吧。”
现在的最优解变成了以妥协的方式来换取这个拥有强大战力的盟友的方向。
“当然,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坐在这里的吗。”
*
接下来的对话就像是流水般自然。
或者说,双方终于站到了同样的位置,可这并不代表着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格尼巴,虽然在安凯顺势承诺了很多,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在他们骑着马向着军营往返的路上,乔夫对格尼巴提出了在自己心中不断酝酿的这个疑惑。
“什么怎么办?”
“那当然是你刚才和凶咎承诺的那个。”
“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也和你一样。”
““......””
这家伙,难不成就这个态度和人家认真的扯了那么久吗?!!
“这个国家的骑士难道只需要练嘴上功夫吗?”
“可能吧。”
看来对格尼巴来说嘲讽是没用的。
“毕竟我们并不是战士,并不是只要随心挥舞刀剑就行的职业。对我们骑士来说,战斗只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手段,甚至可以说是最失败的手段之一。”
骑士的强大源于其所代表的国家,骑士的剑并不是用于挥舞杀敌的屠刀,而是彰显权威的象征。
“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所谓的战争实际上都只是外交上的失误所引发的结果罢了,其间并没有什么正义和邪恶可言。”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些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国家又或者说独裁主义的国家又如何呢?”
“同样没有什么正义和邪恶可言。”
如果是对自己的国家有利,再怎么温顺公正的国家也会毫不留情的发动残酷的战争,也就是说战争的本质源于外交上的弱势。
“你这话难道不是说反了?正因为国家足够强大,所以外交上才能保持强势不是吗?”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那么想当然的话,那外交发言力最强的国家一定是个独裁者的国家。”
一个国家强大的本质往往在于他们如何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国家间的利益集团,物质、文化、资金、人才正因为这些明确的利益在不断的交互联系一个国家才会慢慢的突破弱国的虫蛹迈向更高的舞台。
“没有那么多人会将财富放置在比自己性命更高的位置,当然权力也一样,大多数的掌权者也是发自真心的希望自己的人民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
但这世界就是那么扭曲,你的自由会触犯我的利益,你的和平会影响我的繁荣,你的幸福会破坏我的幸福。
而在那扭曲的交叉点上存在的便是骑士阶级。
“我们虽身处贵族阶级,但却也要和平民出身的士兵们亲密接触,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视点交织的位置,甚至有时我们还要代表自己的国家做出如同王者般的决定又或者要站在相对立的位置思考事物。”
因此,挥舞刀剑并不是我们的职责,而只是我们做出决定的结果罢了。
“我们的存在必须是彰显国家强大的象征才行,我们的意志也必须成为周围的模范,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作为骑士的个人荣誉,更是因为在我们身后的国家需要我们这样做。”
一个强大的骑士会成为这个国家的象征,当邻国对我们的国家图谋不轨时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这个国家所属的骑士,当他们认为无法与之抗衡时和平便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看来骑士还真是个麻烦活。”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好好学习怎么与他人辩论才行啊。乔夫 亚娜特下级勋位骑士。”
“那么具体该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我们原本最熟悉如今却又最陌生的军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