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乔夫踏着疲累的脚步在军营中漫步着,战争中驻留在某地并不意味着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休息,相反在行军过程中不断往后推移的各种事物都会在停下脚步的同时一次性的涌上来。
想想也很正常,要让近万人的大部队以统一的步伐和方向前进,这件事本身就非常的不可思议。六千个人也就意味着有六千种同时并列进行着的想法而这些想法互相交织又会使得人做出各种各样的行动或建立关系,想要让这种集团简简单单的说停就停说走就走才是不正常的。
所以,用于消化这些问题的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也是很合理的。嗯,没错,这很合理。
“我感觉渐渐的能明白了那些战斗狂的心理了。”
与其不断的重复做着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劳作,还不如亲自上战场杀敌要落的轻松。
“唉~”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正和我意,原本和凶咎约定的最大难点争取时间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接下来只要我们能够在私底下帮忙宣传宣传......该怎么宣传?跟他们说实际上芬里尔之子是无害的吗?还是说芬里尔之子实际上都是人变的?又或是把那个玄之又玄的故事讲给他们?
而且就算我们真的可以解决人与芬里尔之子间的纷争,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要去和斯瓦迪尔他们的神继续战斗吗?
“无论再怎么想,结果还是要打仗啊。”
但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在打呢?失去了米契尔的家人,失去了应当守护的信仰,结果最后的最后哪怕一无所有了还要继续战斗?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是因为我一直在推卸责任吗?是因为我一直将需要思考的问题扔到了一边吗?
“真是麻烦啊。”
就在我刚想把脑海中的积攒的思绪当作垃圾扔到一边时,我在视线的一角发现了个奇妙的组合。
狂战士和骑士,斯瓦迪尔和格尼巴,两个同样有着鲜艳红发的男人,但却又令人感觉完全不同的红色。
该怎么形容呢,斯瓦迪尔就像是一个画家为了得到最美丽的红色而不断加入其他颜色进行调制的人造物,而格尼巴却像是一个人通过不断地努力妄图将红色染成白色的失败品,虽然两者本质上都是红色但他们所前进的方向却是完全相反的。
仔细想想这两个人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接点,但他们都是在米契尔夜间突袭战的那晚一起从托尔斯坦王都坐同一辆马车来的,也就是说只从交往的时间上来说他们之间的实际上联系要远比米契尔军官来的更深。
两个人看了过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赫尔莫德也在,只是娇小的少女被这两个一米八多的大汉给挡住了而已。
“呦,乔夫这么早就醒了吗。”
斯瓦迪尔非常轻松的回应道,我也走上前去。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没什么。”格尼巴将双手在胸前交叉,用略带慵懒的声线说道“我只是在向这两位请教了几个小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
还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格尼巴吗?这可是连那个什么转移理论都可以随便理解的男人,会有什么搞不明白的?
“关于英灵战士和女武神的差异。”
赫尔莫德用银铃般的声线回答了我的问题。
英灵战士和女武神的差异?说到这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斯瓦迪尔挥舞巨大刀剑的姿态,那个无视一切物理法则般的肉体强度使原本倾向于辅助的贪虐者之戎也可以成为战场上大放异彩的祝福。而同样拥有辅助性祝福的赫尔莫德却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大概就是两者间最大的差异吧。
“在同样拥有祝福的前提下,为何女武神不能像英灵战士一样在战场上战斗,归根究底为什么女武神必须是女性?又或是为什么女武神只能是女性。”
“......我觉得这是因为她们叫女武神。”
聪明人的问题难道都这么奇葩吗?
“我是有另一件事想和格尼巴谈谈所以才来找他的。”
“有什么是需要找格尼巴的事?”
“那当然是关于这片大雾。”
原来,斯瓦迪尔在昨晚的会议结束之后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反倒是带着赫尔莫德一起用踏雪灵骏向着上风口的位置骑了一段。
“然后呢?”
“骑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跑出了大雾,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上风口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这个雾并不是从上风口顺着风向吹过来的而是从中心向外扩散的类型。”
为此斯瓦迪尔他们又特地拉开了一段距离确认了一遍大雾的直径,以此为基准点求出中心位置的大体方向。
“...我还真没想到这个方向。”
“这可能就是经验的差距吧。”
我和格尼巴都缺乏这种行动力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令思考跳脱环境的长远视线。
“可是在这里出现了问题。”
这大雾根据周围红衫木作为参照物进行对比的话,可以得出大雾的覆盖直径全长为七公里,考虑到风力和风向的问题实际的有效扩散范围是在六公里甚至可能只有五公里左右。
“而昨天下午我军可是整整前进了十公里以上,也就是说这个大雾并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巨大,只是大雾本身在跟着我们军队的步伐在移动着。”
“......亏你能这么堂堂正正的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啊。”
这种话难道不该是稍微卖点关子绕着弯的让我们猜出来才对吗?
“所以,你才要找格尼巴谈?”
“毕竟,在场的步兵里就属我那边的义勇军和格尼巴的驻留军最多,如果我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接下来步兵的排列就会变成脱离现状的重点。”
“原来如此,既然雾的范围缩减了那么对手的消耗也就比我们预期的更少,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想新的办法来脱离现状。”
斯瓦迪尔提出的方案大体为三种。
第一种是通过扩大军队的距离,以此来迫使对方加大雾的覆盖范围进而增加对手的魔力消耗,此乃防守之策。
第二种是通过将部队分割成数个游击小队,探索大雾的整个内部找出对手所在并一举歼灭,此乃攻击之策。
第三种则是第一种的延续,在扩大军队的范围后,敌方定会派出扰乱部队逼迫让我们重新集结在一处,而我们则将计就计通过诱饵部队来捕捉对手的行踪和方向,此乃诱敌深入之计。
“这些话你难道不该和姆麦克将军说吗?为什么要只找我商量。”
格尼巴略带警戒的询问起了斯瓦迪尔的真意,这并不是可以通过两个人的独断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况且就算两人的部队都是步兵可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人,姆麦克手下的作战部队人数可是有三千,就算是真的以计划实行为主那姆麦克将军的部队也是最优选才对。
“那个老头的打仗方式太老实了,如果是有着十足把握那他应该会乐意接受我的提案吧。但我们所说的这些大多数还只是停留在猜测的阶段,所以就算现在我去找那个老头商量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
站在左右士兵生命的立场来说,姆麦克将军这么做并没有做错。但在这之前他们是军人,是战士,他们有着必须在必要时献出自身的生命的职责。
“...这样啊。”
不过,既然要在没有姆麦克将军的协助下进行作战,那么需要全军集体协作的第一种和第二种就成为了不可能的空话。
“你是打算直接以成果来让姆麦克将军承认你的行动的正当性吗?可如果要诱敌深入的话,部队间的距离便会成为新的问题,彼此离的太近便无法诱敌,离的太远又无法让附近的部队进行救援...”
“关于这一点我有自己的方法,你们只管放心就好了。”
*
不知名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带着悠扬的旋律和冰冷的空气扫过了我们脸庞。
那如同大气与凹凸不平的地表奏出的交响乐般恢弘,但略带湿气和粘土腥味的雾气却让我们无法打从心底享受这个旋律。
“这简直就是尼福尔海姆(冰岛神话中的雾之国,是两个原初世界之一,同时也是除了冥界赫尔海姆外第二个死者世界)的景象啊。”
一个偏瘦的中年牧师不自觉的喃喃自语了起来,听到他的这句话身后的一个白发板寸头的半老男人回复道
“你是想说向着冥界前进的我们,如今却迷失在了冰雾之国吗?这还真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笑不出来,是啊,现在又有谁能够笑出来呢。
对失去了家园的人来说,等待在前方的绝不是什么光明的未来。从头开始,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我们又为了什么从头开始?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生活,这...让我们怎么从头开始?在那一晚,我们没有失去的是生命,但我们却失去了一直以来坚信的未来。
“好冷啊。”
年轻的少年从嘴里吐出些许的烟气,旁边的老人一言不发的默默看着远方。
听从神使斯瓦迪尔大人的命令,我们义勇军被分成了以四人为一个小组的队伍在大雾中各自为营,以此来警戒芬里尔之子的突袭。
“芬里尔之子真的会出现吗?”
“谁知道呢。”
牧师在得到了半老男人这无趣的回应后长叹了一口气,回首看向了营帐一旁摆放着的短弓和有着独特水滴型中空箭簇的弓矢。
这是一支可以发出刺耳声响的哨箭,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和远方的同伴们进行交流的手段。只要我们射出这只箭周围的人就会紧跟着射出同样的哨箭并开始撤退,等我们撤离到安全位置时听到哨箭响声的骑兵们便会踏着铁蹄踩烂那些狗畜生的头盖骨。
“说真的你们觉得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少年慎重的向牧师等人问道,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这个少年并没有失去未来,但他却顺着激情冒着巨大风险来到了战场,他并不后悔可这样的他却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了焦躁。
“最多也就一两天吧。鬼知道那群吃干饭的军官到底在想些什么,偏偏要在这种不人不鬼的地方停下来还让我们干这种臭活,脑子有病的玩意。”
“也不用这么说吧...”
牧师的好言相劝却不曾想戳到了半老男人的逆鳞。
“那还能怎么说!这破天会有个鬼来袭击啊!我们在这有用吗?有这闲功夫还不如赶紧去芬里尔之子的大本营把那些畜生给宰干净!”
所有人都在烦躁着,毕竟他们是在做好了性命攸关的觉悟后出发的,可现在却被强行放置在了这里,最初燃起的热情越是火热如今感到的失望就越是鲜明。
“嘘~”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突然发出了声响,但这个行为却被半老男人理解为了对自己的讽刺。
“老头子你TM有什么话直说啊!”
“闭嘴,你没听到吗?”
就如同和老人的话语相呼应一般,从西北方的天空渐渐传来了细长尖锐的声响,那是哨箭与空气磨擦产生的声响。
“拉箭!”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句话,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半老男人捡起了地上的弓箭,向着远方的天空射出了带着尖锐声响的弓矢。
“快跑!”
随着箭矢尖锐绵长的声响越来越远,四个男人迅速的逃离了营帐跑向了原定的安全位置。
可就在此时一阵轰鸣却从另一个方向响起,犹如轰雷砸向地面一般沉重厚实的爆音和湛蓝色的闪光。
“...星。”
光点瞬间变成了笔直的线条,如同一把利刃划开了奶白色的空间,然后在哨箭传来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像倒入了热锅里的油发出的滋滋声。
“...那是什么?”半老男人结结巴巴的向着空气发问
“...流星...”老人瞪大了眼睛
“是神...是冈格尼尔的神威!”牧师双手合十紧握
只有少年关心在那蓝光落下的位置发生了什么。
*
在距离营帐不远处,人们被突然出现的巨响所吸引聚集在了这里。
“【断城剑 乌鸣悬棺】”
银白的无机质流线以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了菱形的轨迹,长达150cm的棍棒状物体,有着188mm口径可以轻松放下成年人一个拳头的空洞管道,可以击出比弓矢更远、利刃更狠、战锤更凶猛一击的‘武器’。
以华纳神族的主神,弗雷所拥有的浮空战舰镜花之庭(斯基德普拉特尼)装备的273门魔导轨炮为原型,经斯瓦迪尔自行理解和魔改之后的产物。
通过双弹夹结构将火药产生的反作用力中和通过卢恩魔法产生的斥力结界的巨大后坐力,进而将集束后的攻性结界(斩山剑 灵台倾攻)以超高速直线射出的武器,单次最远射程距离为3000米,杀伤半径为射出瞬间开始1.75秒以内的全域3000米,也就是实际上的可攻击面积覆盖了整整28260平方千米。
这是只为了杀戮而特化的武器,在它面前区区人类与野兽的差异等同于无。
“...这怎么可能打赢啊。”
乔夫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光景,他为之前的那些可笑的想法感到羞耻。
力量,双方彼此之间称为力量的级别实在是差了太远。人类和野兽在斯瓦迪尔(武器)的面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不同形状的俎肉罢了。
为了对抗野兽我们自以为得到了英灵的力量,但现在我终于理解了。
“我们已经被斯瓦迪尔给绑架了。”
被英灵战士的力量帮夹在了名为战争的独木桥上,即使是对眼前的情况一无所知乔夫也在这个瞬间理解了不可抗拒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