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了。
天地之间回响着喧闹的雨声，视线所及之处雨幕无限地向远方延伸而去，仿佛这个世界在哭泣一般。
我......还活着?
后背撕裂的痛感提醒着林澈这不是灵魂出窍，自己确实还活着——就当前情况来说去死或许更好。
但是不行，林灵还没逃脱。
在那个时候自己只想着不能让林灵死，完全没考虑即使自己换了林灵，林灵也逃脱不了。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鲁莽啊……虽然不后悔……即使再来一次，给足够的时间考虑，林澈也会这么做的。
这不是理性，而是感性——人类在有些时候是不需要理性判断的。
思来想去……既然还活着，那就和它拼了!
林澈猛地睁开双眼，没有受伤的双手向背后摸去，抓住了修女的巨刃，想要把自己从巨刃上推下来。
修女似乎刚才受到了惊吓，短暂地呆立以后猛地挥舞双刃，直接把林澈砸了出去。
巨刃挥舞带来的动能将背后的伤口撕裂得更大了，已经隐约能看到苍白的肋骨随着林澈的呼吸起伏。
“哐——”林澈的身体正好砸在了角落的消防器材箱上，铁皮的器材箱竟然被砸得变形，里面的消防器材都露了出来。
“咳啊——”林澈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腥血，昏暗的视野中似乎恼羞成怒的修女正挥舞着双刃向自己冲来。
我还……不能死!
林澈站了起来。
过多的肾上腺素分泌在加重身体负担的同时也极大程度地削弱了痛觉，加速的心跳一边提供着让全身燥热的能量一边加速着伤口的失血。
林澈此时就像是一颗爆发的超新星。
一边是闪耀星河的极尽璀璨，另一边加速着走向消亡，最后只能化为尘埃。
以悍不畏死的决绝，林澈冲向修女，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在修女身上。
高两米多的修女被林澈这一撞居然失去了平衡，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翻滚途中修女胡乱挥舞的双爪将楼道切得面目全非，红色的消防水管被巨刃一刀切开，高压水流沿着断面喷射出巨大的扇面，瞬间将楼道变成了洪涝现场。
重新站起来的修女向上方的林澈发出暴怒的吼叫，而后迎着扇形的水幕再度冲向林澈。
不顾划伤掌心的锋利铁皮，林澈扒开消防箱，抄起里面的二氧化碳灭火器居高临下地砸向即将突破水幕的修女。
灭火器钢瓶被切开的瞬间，液态的二氧化碳喷射而出，汽化的二氧化碳吸走大量的热，将空气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浇在修女身上的水几乎瞬间就结成了冰块，修女的动作因此也迟滞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消防斧的寒光突破冰冷的水幕，而后是林澈狰狞狂暴的脸。
修女身上的冰块强行被破碎，带着巨刃的双臂一左一右夹向林澈腹部，想要将林澈腰斩。
林澈高举手中的消防斧，眼睛死死的盯着修女的头部，带着同归于尽的觉悟，消防斧向下狠狠斩击。
连林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手中的消防斧此时正蒙着一层淡淡的蓝色辉光。
斧刃强行破开连子弹都奈何不了的头部鳞甲，深深地砍进了修女头部深处，鳞甲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和蛋壳破碎的声音一样清脆。
在林澈视野不能及的修女颅腔深处，被斧刃砸开的黑色晶体上遍布裂痕，片刻后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修女的身躯无力地倒在地上，而后渐渐化为黑雾，只在原地留下异形的骨骸和散落一地的鳞甲。
“哥!”林灵哭喊。
隔着水幕，林澈的背影模糊而遥远，仿佛飘忽在风中的海市蜃楼。
“当啷——”林澈丢下手中的消防斧，回头看向林灵。
“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剧烈的痛感随着肾上腺素效果的消退开始占据自己的意识，渐渐昏暗的视野中，林灵好像正在向自己哭喊。
“跑……”
黑暗如潮水，将林澈吞没。
林澈倒在修女的骸骨旁，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流出而后被水流带走，从他身边流过的水都染上了鲜血的红色。
林澈的生命，似乎就此燃烧殆尽。
林灵第一次感到，她要永远地失去林澈了。
“哥!”她哭喊，想不顾一切地冲向林澈，但才迈出一步，膝上的伤口就再次开裂，红色的血痕在包扎伤口的绷带上渐渐晕染开来。
被水打湿的阶梯变得湿滑，加上膝盖上传来的剧痛，林灵只得扶着墙壁，艰难地向林澈走去。
几步之外，林澈的脸色已经苍白，白色的上衣已经被血液浸成了红色。
水幕将她好不容易用体温烘干一点的衣物再次淋得湿透，白色短袖贴在上身令她曲线毕露，早上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时黏在背后，和蓝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团海藻。
她终于挪到了林澈身边，缓缓地坐下。
林澈的体温已经低于正常人许多，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背后的伤势已经超过了血小板能修补的极限，血液带着林澈的体温和生命力从林灵的指缝流走。
“哥哥，不要离开我啊……”林灵哭道，更加用力地按住林澈的伤口，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流下楼道“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欺负你了，再也不说你做饭难吃了……”
“所以，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啊……”
似乎回应林灵的祈愿一般，林灵覆盖在林澈背后伤口上的双手感受到了一丝脉动，而后又是一次……林澈千疮百孔的身体竟然在尝试修复自己。
“哥哥!”林灵惊喜。
但就在此时，楼道下方却传来涉水的声音。
林灵警觉地回头，通过楼道之间的缝隙向下看去，仅仅两层楼下，黑色鳞甲的反光一闪而逝。
第二只怪物正在顺着漫水的阶梯向上攀爬，混杂在水流中的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了它，使得它爬楼梯的姿态变得急不可耐。
“哥哥，我们还不能死在这里。”林灵的呼吸有些混乱“一定要活下去！”
红色的消防斧还嵌在修女的头骨上，林灵费了很大劲才把它**，锋利的斧刃已经崩了几个缺口，上面还沾染了修女的体液和一些黑色的粉末。
林澈挥舞这柄消防斧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没有重量，所以让林灵也以为消防斧是一柄趁手的武器。
但真的入手以后，林灵才发现自己错了，以林灵的体格来说，消防斧简直重得离谱，林灵只能勉强举起它。
纤细的双臂将消防斧举过头顶，斧刃对准即将到来的怪物。
既然哥哥办得到，我肯定也能。林灵给自己打气，勉强站起来导致腿伤加重，剧痛几乎让左腿麻木了。
林灵咬紧牙关，坚持着站在怪物和林澈之间，从消防水管里喷出来的水冲击身体，带来刺骨的冰寒。
怪物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内，却是和刚才的怪物不太相同了，它的鳞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厚重——正是艾琳一行人看到的“恶鬼”。
但林灵管不了这么多了，在恶鬼接近以后，她便急不可耐的斩下。
消防斧带着风声和林灵的期望斩在恶鬼头上，响起一声清脆的打铁声，反震力使得消防斧脱手而去，落在恶鬼脚边。
而和消防斧硬碰硬的恶鬼头部，仅仅只是增添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罢了，根本没有造成伤害。
希望，而后是更深的绝望。
“为什么啊……”林灵呆呆地看着滑落在地的消防斧，心中的一切宣泄而出“为什么啊!”
“明明我和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明明我们都这么努力地求生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情来惩罚我们啊!”
“为什么啊！去死啊！”
在林灵的生命中，她第一次如此仇恨着，第一次用如此怨毒和愤恨的目光看着，第一次如此希望对方能去死……
绝望，愤怒，杀意，不甘……如同熔岩在心中流淌，想要发泄出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只能迂回在心脏，反复地灼烧。
“去死啊——”她大吼，自暴自弃地冲向恶鬼，想要把恶鬼顶开。
恶鬼的双爪带着死亡的风声极速地接近。
林灵最后回头看了林澈一眼，虽然有微弱的心跳，但是因为长时间失血，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血液了，所以他的脸苍白得吓人。
他趴在地上的水中，半张脸也浸在水中，表情安详地和早上叫醒他之前一样。
如果哥哥能活下来……那我也要活下去!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碎了，里面封锁的东西狂泄而出。
令她战栗的痛楚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席卷全身，将这具身体积累的所有不适全部碾得粉碎。
而后痛楚退却，和林澈之前一模一样的不可见冲击波从她体内爆发，留给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林灵黑曜石般晶亮的瞳中，此刻隐约闪烁着莹蓝的光芒。
就像是一场涅槃重生。
林灵和恶鬼对撞在了一起，防御更为厚重的恶鬼竟然被顶得一路后退，直到被顶着撞到了墙上。
“啊啊啊啊啊啊——”林灵大吼，用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的左腿踹在恶鬼的前肢上。
坚固的前肢应声断裂，恶鬼不受控制地跪倒在林灵面前，终于反应过来的双爪抓向林灵。
林灵像是没看到似的，用令恶鬼反抗不了的力量将恶鬼的头按在墙上，右手握拳。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砰——”第一拳，即使有着神秘力量的支持林灵也感觉到了痛苦，而恶鬼的头部鳞甲则是被打得开裂了。
“砰——”第二拳，坚实的外部鳞甲完全崩溃，露出里面的紫黑色肉装，怪物惊慌地抬起巨刃，想挡住自己的头部。
“砰——咔”第三拳，怪物的身体猛地挺直，而后彻底软倒下去，林灵松开按着恶鬼的左手，沉默地看着失去半边头部的恶鬼滚下楼梯。
“活下来了……吗？”
心跳越来越快了，肉体的本能还在试图抢救同样濒死的女孩——恶鬼在第一拳的时候就已经将巨刃砍在了她身上，巨刃从左腰向内切入了五六厘米，离脊柱仅仅几厘米，几乎是要将她截成两截了。
鲜红的动脉血和暗红的静脉血在血压的作用下从伤口喷射而出，林灵支撑着走到林澈身边，靠墙坐下。
看着同样出于生死边缘的林澈，林灵的眼泪终于肆意流淌，她想说很多话，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冷意从四肢开始向着身体中心蔓延，林灵仰头看向看不见的天空。
“谁都好……来救救我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