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进结交了朱武、陈达、杨春三人为友,王进终于放下心来,去意已决,史进挽留不住,只得为其送行。
夕阳渐沉,师徒二人于村口挥泪道别。即便是一向处世冷酷的史进,竟也止不住潸然泪下:“师父,真的必须要走吗?”
王进鼻子一酸,将史进拥入怀中:“傻孩子,你哭什么?弄得连我也有些不舍了……”
“那就不要走了!一直留在这里,不好吗?”史进含着泪水哀求,可这反而令王进更加心痛:“不行,师父不得不走。因为师父是被朝廷追杀之人,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露馅的,到时连累你就不好了。”
史进抬头问道:“朝廷?他们全都是坏人吗?”
王进为难道:“嗯……这也说不好呢。毕竟我也在那里工作很久了,也不能说全是坏人吧。怎样看待他们是你的自由,我并不想干涉太多。不过啊,现在我想改名换姓,到延安府从军,开始新的生活。虽然朝廷曾经抛弃了我,但我还是放不下它……我还想再为它效力……”
史进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是师父你的梦想对吧?那么,我也不能一直缠着你不放了。”
王进爱惜地将史进埋进胸口:“天呐,我的好徒儿,你实在太懂事了!师傅要爱死你啦!”
史进趁机捏了捏王进柔软的胸部:“还有,师父的胸果然很厉害。啊,不是,我是说,加油,祝你成功。”
送别了王进,史进回到庄上,终日闷闷不乐。虽然她的表情与平时并无甚差别,但细心的朱武还是发现她的心思,当晚便安排陈达、杨春一并到庄上摆开酒席,宴请史进,为其解忧。见三人如此用心,史进会心一笑:“多亏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师父才能放心去追逐她的梦想……谢谢你们。”
喝得烂醉的陈达放声大笑:“哈哈,你的师父一定是看到有我这么强的人在身边保护你,才放心离开的吧!”
杨春眼帘一垂,掐住陈达的脸:“哎哟,某些人还真是大言不惭,你的脸是不是不疼了啊?”
结果疼得陈达尖叫连连:“哎唷唷唷,疼疼疼!你干嘛啊!想打架吗!嗯?”
杨春摊摊手道:“虽然我想说……随时奉陪。不过朱武姐姐好像有话要说呢。”
果不其然,朱武头上还顶着杨春抓来的白兔,站起身高举酒杯,敬向史进:“如今奸臣当道,鱼肉百姓,我等累受朝廷迫害,沦落为山贼。小女子不才,虽欲有所作为,怎奈实力不济,至今一筹莫展。若得史进姐姐相助,必然能有一番作为,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史进闻罢,只是轻轻摇头。王进自始至终忠于朝廷,自己若是沦为山贼,岂不是与师父作对?
朱武拍拍脑门,吐舌道:“果然……没那么顺利呢。哈哈,毕竟让姐姐这样的富家小姐沦落到同我们一样身份低贱的山贼,简直是痴人说梦嘛。哈哈,我还真是失礼,失礼。”
史进摇摇头:“不,我并没有觉得你们低贱……你们都是重情义的好人。”
朱武微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如果哪一天你能改变主意,少华山永远欢迎你。今日难得有机会同史大小姐畅饮一回,不如让小女子跳支舞来助兴吧。”饮罢杯中酒,朱武托起一把团扇,上书“神机军师”四个大字,迈着优雅的步子,伴着曼妙的歌声舞蹈起来。愉快的氛围令史进动容,复杂的神情从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月光如华,洒满庭院。夜晚柔和的光线下,众人皆为朱武美丽的舞蹈所沉醉,而不知危险之将至。
原来那猎兔户李吉自被陈达、杨春二人夺走到手的兔子后,怀恨在心,又见史进与少华山贼头领勾搭,便去官府告发。官府即刻派遣数百官兵将史家村团团围住,霎时间灯火通明,鸡犬不宁,安静的夜晚已不复存在。
朱武三人此行只带了十几个喽啰来,明显寡不敌众。危难之下,史进挺身而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庄上做什么?”
只见李吉出马,嚣张地指着史进喝道:“好啊,史进,原来你与山贼串通一气,来害我的生意!如今被我识破,请了朝廷的军马来捉拿你等了!你若是想证明自己清白,便乖乖把朱武三人交出来!立了如此大功,朝廷必然重重有赏,将来升官发达也是不在话下!”
史进低头陷入沉思:“朝廷的军马?”
见史进闷不做声,陈达心急了,扯住史进衣领叫道:“为何不回答他?你该不会想出卖我们吧!”
杨春急忙拉住陈达:“冷静点!你这笨蛋!”
“可是……”陈达颤抖的手仍不肯放开。
“放手吧,陈达。”朱武已经做好了觉悟:“既然被围困,就只能认栽了。那个人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继续连累史进了。把我们交出去,史进的未来便是平步青云,我尊重她的选择。”
陈达默不作声,放开了手,眼角滑下泪来。而史进并没有将三人送出去,她转回头问朱武道:“你觉得把你们交出去,朝廷就会放过我吗?”
朱武耸耸肩:“谁知道呢?”
史进冷静分析道:“果然,你是想让我为你刚才那番话而感动,然后去和他们战斗。之后我就不得不上少华山落草了。”
朱武干笑道:“哎呀,讨厌,就算识破了也请不要这么轻易说破嘛!啊哈哈……”
“但我不会责怪你们,因为你们是真心想拉拢我做寨主的。”史进绰起三尖两刃刀,冲朱武微微一笑:“和我一起战斗吧!你的舞蹈很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再次拜见。”
纵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笑容,也足以鼓舞众人的斗志。朱武拔出两口双刀,答道:“多谢你的夸奖。若是能成功脱险,随时表演给你看都可以!”
此时官兵也早已按耐不住,杀进庄来,陈达与杨春也各持兵器应战。两拨人杀到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淋漓。其他人倒也不打紧,唯有朱武一人武艺不精,肩上吃了一刀,坐到地上,打眼一看,持刀来者正是李吉,她正伸手要去抓朱武头顶的白兔:“胡作非为的歹人,居然还恬不知耻,头顶着从我手中抢走的白兔。快给我还来!”
朱武急忙推开李吉的手:“不行,这是杨春妹妹送给我的,不能给你!”
“给我松手!”李吉怒喝一声,一刀挥来,寒光掠过,朱武的脸上又多一条伤口。
“姐姐!”陈达与杨春二人同时喊叫,想去营救朱武,却被官兵围住,脱身不得。而朱武还是依旧拼命护住白兔:“我不会放手的!”
史进见朱武满脸的血,心底莫名开始躁动起来。
“是坏人……师父,你骗了我……官府的人都是坏人……”
青紫色气焰骤然而起,九条青龙呼啸而出,围绕史进的身体盘旋而上,直入云霄,惊天的威力数倍于平时,地狱般的恐怖场景惊得众官兵肝胆俱裂,只顾逃命。与史进近在咫尺的李吉则是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地上,连叫声也无力发出。
史进高大的身影立在李吉面前,眼射凶光,九条青龙紧紧缠绕,有如地狱里杀出的恶神,提孩童般便将李吉高高举起:“你才是该放手吧,蠢货。”
李吉呼吸困难,眼瞳涣散,双脚直在半空里扑腾。感到死亡将至,李吉哀求的眼神看向朱武,朱武却是无动于衷——杀了她,史进就没有回头路了。
史进嘴角一挑,抚了抚青龙的下颚,狞笑道:“这些孩子说等不及要生啖你肉呢。”
只听卡嚓一声,当下李吉人头落地,鲜血如泉涌,浇了史进一身,对鲜血的渴望使她的杀虐之心再度被唤醒。她舔了舔嘴唇,将目光瞄向流着血的朱武,朱武已俨然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只需一招,足以将其杀掉。
“喂,你没事吧!”陈达的叫声唤醒了史进的意识。
史进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冲动而感到悔恨。她背对众人,大口喘着粗气:“我没事。你们几个,别靠过来……”
杨春扶着朱武站起身来,劝史进道:“多谢你能出手相救。不过,你今后要怎么办?朝廷不会就此罢休的,不如姐姐现在就与我们一同来山上落草吧!”
“不行!”史进拼命按耐住沸腾的血液与狂躁的杀意,声音伴随着颤抖:“现在还不行。我……要去找我的师父。一定要告诉她才行,朝廷的人都不是好人!一定要找她回来不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怕自己会无意间伤到朱武她们。
“你真的要去找她?”朱武也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情。如果史进能带着王进回来一同落草,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嗯,我必须得去。”史进并没有回头,只留给朱武三人一个长发飘飘的潇洒背影,便扬长而去了。
杨春问朱武道:“这样真的好吗?”朱武微笑道:“她一定会再回来的。”“咕噜~”朱武摸摸发叫的肚皮。“哎呀,话说我肚子饿了……要是有宵夜吃就好了。杨春妹妹,能不能亲手给姐姐做点好吃的呀~”
杨春斜眼道:“哎?不是才刚刚吃过晚饭吗?”
朱武撅嘴道:“人家刚跳完舞,又饿了嘛!”
杨春一合掌:“那好吧,待会儿我们吃兔锅~”
朱武吃惊地指着头顶的白兔:“咦?这个不是说好要送给我的吗?原来竟是要拿它做兔锅呀!兔兔好可怜的……”
杨春斜眼道:“既然你那么不愿意吃,那我和陈达就一人一半好了。”
朱武擦擦口水道:“别、别嘛,兔腿给我留一个啦!”这便是口嫌体正直。“话说,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烧糊味呢?”朱武机警地抽抽鼻子问道。
却有小喽罗来报:“大人快撤啊!史进一把火将庄院点着了!”
朱武三人听了瞠目结舌:“这做的也太绝了吧!”
却说史进决意要去寻师,提了朴刀,带了些盘缠,望延安府去。途径渭州,见这里也有个经略府,心想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上。
史进好奇,上前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着十来条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那人系着一领皂纱巾,披一身赤纹暗银甲,黄龙紫杉打底,下身围着一件黑长裙,擎着一杆梨花枪,翘二郎腿坐在布老虎上,耷拉着两只眼皮,口里吆喝道:“身痒皮痒没法挠,头痛脑热无处瞧,腰酸背痛毋及按,怎么办?列位您讷往这看!”。
史进见了,却认得她。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打虎将”李忠。
只见李忠拖着下巴嘀咕着:“唉,这年头想讨点钱还真难。若是能有个人打打下手也好……”
这时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
李忠见了史进,眼前一亮:“史进!为何会到这里?来来来,帮我个忙!”李忠不由分说便拉史进到角落里来:“好妹妹,你也看到了,他们那群人光是站在一旁看,也不肯掏钱买我膏药。你来套上这布老虎外衣,与我打一架,众人若是喝彩了,便能引来更多的人,我也好方便买药。”
史进听了,点点头道:“嗯,交给我。”
李忠一高兴,便也忘记了叫史进故意输掉。她还以为史进和先前一般的实力没有变,就将布老虎的外套穿到史进身上,拉她回药摊上。
史进慌张道:“师父,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忠笑道:“不打紧,反正也没指望你赢,我会留分寸的!”
李忠一挺枪杆,先使一招“饿虎扑食”,史进闻得风声不对,急一侧身,将将闪过枪杆。李忠暗吃一惊,急撤回枪杆,高高举起,再使一记“虎落平阳”,又被史进闪过,引得围观众人齐声喝彩。
原来那李忠只使得些花拳绣腿,表面上气势十分骇人,实际上已远不是昔日徒儿的对手,心情还沉浸在惊讶之中,被史进还以一招“神龙摆尾”,扑通一声被撂倒在地,实乃滑稽。
围观的小孩兴奋地指着她们:“妈妈,你看,那只老虎好帅耶!”妇女摇了摇头:“孩子,是那个姐姐太搓啦!”
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连连,跌倒在地的李忠听了差点吐血,两只脸蛋羞得好似红苹果般。史进急忙脱了老虎头,来扶李忠,却被李忠一巴掌推开。
李忠红着脸笑道:“哈、哈哈,那个……是这样啦!各位看官,瞧好了,我家这膏药,不论多么重的伤,只要贴上它一贴,保管三天之内痊愈!”说着李忠撕下一贴贴到胳膊的淤青上:“不信你们三天后再来看!保证是痊愈了的!”
众人觉到无趣,方要散去,这时打人群中走出一军官摸样的人,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胸阔十围,眉宇间透着豪侠之气。此人乃是当地一个名人,经略府提辖鲁达。
鲁达走出人群,高声问话,响若洪钟:“卖药的,你这膏药真这么好使?敢拿一贴给洒家试试么?!”
见到鲁达胸前那两团雄伟壮阔的巨乳,走起路来颤悠悠的,史进惊得目瞪口呆:“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师父,徒儿这一趟没白走!”
李忠见生意来了,顿时心花怒放,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一搓道:“好叻!嘿嘿嘿,这位官人,您是要往哪贴呢?”
鲁达掀开上衣,露出满身漂亮的鲜花刺青,指了指背上与腹上的淤青道:“这里,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俺前些日子路过野猪林时,被十多头野猪围攻受的伤。”
李忠听了,惊得合不拢嘴:“官人,你可少跟小人开玩笑啊,那野猪林里的野猪,凶狠程度可不亚于猛虎!”
鲁达不耐烦道:“骗你作甚!若不是洒家那天饿肚子,区区野猪怎能伤到洒家!快把那膏药痛快些贴上。”
“真是个性急的人。”李忠心里嘀咕着,将膏药牢牢贴到鲁达伤口上,完事一拍她的后背:“两文钱一贴,三贴便宜点,算你六文钱,怎样,够划算的吧?”
鲁达笑道:“你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以为洒家不识数还是怎地!六文钱一文也不会少你!”便来怀中掏钱,掏了半天,也没掏到钱袋。鲁达一拍大腿:“阿吔,出门走得太匆忙,忘记带钱了!”
李忠一听,急了:“什么啊,原来你还是想赖账!别以为膏药贴身上了,就能白送你!”说罢刺啦一声,把膏药毛愣愣一下子全扯下来,差点掀掉鲁达背上一层皮,痛得她怪叫一声:“哎唷,痛死了痛死了!你这臭娘们,怎直恁地小气!待洒家回家取钱,须少不得你分文!”
李忠将膏药收回盘里,撇嘴道:“我这里可是一分钱一分货,谁知你是不是守信的人。想拿膏药便先回家取钱再来!”
原来李忠“打虎将”的名号非因为她曾打过虎,而是因为她胆大,敢顶撞权贵,即使是鲁提辖也不例外,只不过为人却比较小气。当下李忠惹恼了鲁达,鲁达抬拳便要打:“卖药的,你是在瞧不起洒家吗!”
鲁达出拳如风,带着一股寸劲,以李忠的身手哪能承受如此犀利的攻击,亏得史进及时出手相救,接下鲁达的重拳。
李忠十分感激:“史进,我的好徒儿……”
史进眯眼道:“想打的话,我来陪你。欺负弱小可不是件光荣的事。”
李忠受到了暴击:“好徒儿,出口伤人这点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话说弱小的人指的是谁?难不成是我吗?”
“嗯。”史进点点头。
鲁达突然大笑起来:“哦?听你的话,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嘛!好吧,洒家今天就陪你玩玩!你可小心点,别被洒家打得哭着喊妈妈!”
九纹龙遇上鲁提辖,未知二人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
①打虎将 李忠:歩军将校头领。桃花山山贼。席次:第八十六位。在路边卖药的时候,与以前教授枪棒的徒弟史进再会,与史进一起会面了鲁智深。之后,讨伐了桃花山的山贼周通,得到桃花山头领的座位。呼延灼讨伐山贼时与二龙山的鲁智深等人协力向梁山泊请求援军,获胜之后就顺势投奔了梁山。由于是商人出身,有对金钱吝啬的一面。外号是“打虎将”,打败老虎之人的意思。(雾)
②花和尚 鲁智深:歩军头领。县里的小官。席次:第十三位。俗名叫鲁达。因侠义之心而引起事件成为逃亡者,为了躲避官司而出家。因为全身都有刺青而被称为“花和尚”(花是刺青的意思)。以自恃怪力,喜欢酗酒,因此常常引发骚乱。曾与史进一同击败盗贼,也曾救下护送中的林冲。与杨志、武松在二龙山做山贼的时候,被呼延灼讨伐,借梁山泊之力将其击退,以此为契机投奔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