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衙内在一旁看了场好戏,心里猛然生出坏主意:若是能帮助陆谦成功追到张雪兰,那么林冲就会对他死心,自己也就没有竞争对手了,岂不美哉?便上前去勾搭住陆谦,问道:“你有烦恼吗?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
陆谦见了,却认得她,乃是京城第一花痴女,“花花太岁”高衙内。陆谦叹口气,把她推开到一边:“唉,你这臭名昭著的百合女,能帮到我什么?”
衙内不爽,嘲笑道:“哼,你又什么了不起的,居然敢看扁我!连句喜欢都说不出,你不过是个窝囊废嘛。”
陆虞候委屈道:“不是我不说,怎奈林冲百般阻拦,实在没有机会。”
衙内疑惑道:“你们两个不是先到这里?为何不趁那个机会开口?”
虞侯道:“偷袭怎么能算数?我必须当着林冲的面,堂堂正正打败她。”
衙内兴致十足道:“哇,难道有故事可听?”
“告诉你也无妨。”陆虞候缓缓道来:“我与雪兰本是青梅竹马,结识林冲是在那之后的事了。那时我们随遭遇了山贼,可我没有实力保护雪兰,家人被杀害只后,亏得林冲路过此地,救下我们两个。不过,林冲也因此受了伤,肩膀处留下一道伤疤。雪兰对此事十分感激,对林冲也产生深厚的感情,但她一定是搞错了,那种感情并不是恋爱!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罢了!”
高衙内听后悲伤地捂住嘴巴:“多么感人的故事!林冲大人实在太帅啦!看来你永远也没有胜算……不过,这也是肯定的嘛,像你这样的废柴又怎么有资格做林冲大人的对手呢?哼哼!”
陆虞候脸色一沉,狐疑道:“你真的是来帮我的?我看你不过是想来套我的话吧?!”
见他口气不善,衙内怒道:“小子,你好不识抬举!我好心帮你,你竟不信任我。即是如此,你便等着看好了。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把张雪兰搞到手!”
高衙内甩了个脸子给他后,便转身去了。衙内望府内走,思索了一路,也想不出个主意来,又突然想起替高俅报仇的任务失败,林冲对自己也是爱答不理,自己对林冲却是好生着迷,回到府中纳闷,怏怏不乐。
却说衙内手下有一个帮闲的,唤作“干鸟头”富安。所谓帮闲的,即陪主人消遣娱乐之人,当年高俅在徽宗手下干的活便是。富安理会得高衙内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伺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衙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悦之事。”
高衙内道:“你如何省得?”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着。”
衙内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乐?”
富安道:“衙内是思想那‘双木’的。这猜如何?”
衙内道:“你猜得是。只没个道理得她。”衙内将事情转述给富安。这富安是个狡诈之徒,听得衙内说完,笑道:“这有何难?”
衙内急问他有何妙计,富安道:“小人已经有主意了,不过却是条十分狠毒的计。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林冲不死心也得死心吧?偷偷告诉大人一个秘密,小的其实和那陆虞候是旧交,知道他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来听听。”
富安道:“只因那陆谦与小人是心腹兄弟,方才得知。早些年他两家人遭遇强盗,非是巧合,乃是皆出于陆家一手设计。陆谦家与张雪兰家有过节,陆家便请了二龙山寨主邓龙将张家灭口。只是因为价钱没有谈妥,陆家也被一同灭了门。陆谦与张雪兰二人却得路过的林冲相救,逃得性命。此事一旦泄露,那张雪兰必不肯再与他有来往,大人可以此相要挟,教他便是有怨言,也说不得。”
衙内怒道:“原来还有这等事!那陆谦竟是如此奸邪之人,实在太无耻了!坚决不能让林冲和他这种人在一起!有他的把柄倒是好事,若是能得他自愿协助我们,却是更好。”
富安道:“这个好办。不是有句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当初也是花钱买来这太尉心腹的位置。只要钱到位,量他有什么事情不肯做?”
衙内一听,笑道:“什么嘛,原来和我是一路人。钱我当然有的是,你快说说你的计划。”
富安侧耳道:“只需如此这般。”衙内听了,叫声好,少过几日,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约林冲吃酒。原来富安的计策竟是收买陆谦,教他给张雪兰下**,强上了她。林冲与张雪兰两家住得相近,要想对张雪兰下手,必须先支开林冲,此处却由高衙内负责。富安则分头行动,揣些银两,来见陆谦。
果不其然,陆谦与富安两个是臭味相投。富安一掏出银两,陆谦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其马首是瞻。富安临走交待道:“你且小心行事。林冲武艺高强,别被他给逮着,须丢了性命,也连累了我们。”富安此话之意是怕将来事情败露,陆谦把自己也招供出去。陆谦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到时全指望太尉大人保护小的平安。林冲必不敢得罪她。”
却说林冲自上回从陆谦处逃走之后,一直感到内疚。正烦闷时,又被高衙内请去吃酒。烦归烦,再烦也不能怠慢顶头上司的干女儿。这几日衙内行事越发嚣张,恶名远播,林冲虽是不喜欢她,在太尉面子上也抹不开,只得怏怏来樊楼陪她吃酒。
林冲来是来了,只是闷不做声,衙内劝她吃酒也不吃。衙内也不是成大事的人,心里焦急,只顾劝林冲吃酒,势要灌醉她,被林冲看出点端倪,问衙内道:“你可有事瞒我?”
衙内着慌,那里肯说。支吾道:“没、没有!今天就是想找你出来,什么事也没有!”慌乱之中,把扇子也脱手而出甩飞了。
瞧她这副德行,没有事才出鬼哩!林冲觉道不对,趁衙内捡扇子的功夫便溜掉了。
林冲这一路是越走越快,越走越慌。为什么呢?但见邻舍两边都闭了门,本该繁华的街市在大白天竟鸦雀无声、空无一人。原来都被富安收买,回家闭门去了。任张雪兰怎么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
林冲心生不安,加快脚步,回到家门前,正碰见陆谦从张雪兰家里跌跌撞撞抢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林冲惊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陆谦面如土灰,对林冲是极力躲闪,与往日大不相同:“雪兰好像不舒服,你快进去看看!”
林冲一听这话,哪还有心思再盘问他,急匆匆冲进屋内,只见雪兰双眼哭得红肿,衣衫不整倒在地上。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上面尽是些抓痕咬痕,不堪入目。脖子上再加一道勒痕,一根麻绳横卧在旁,床榻也被撅断条腿。这里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林冲蓦地一愣,扶起张雪兰,帮她把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穿好,又为她止了血。听着她哀叫连连,林冲心里那个疼呀。
林冲眼见着陆谦刚从这里出去,却仍带着丝侥幸,明知故问道:“家里这是进了贼?”
雪兰含着眼泪,哭诉道:“非是进了贼人,乃是陆谦那厮,偷偷给我下**,又要强逼良人上床。被我慌乱之中撤到根绳子在手,以死相逼,才吓得他落荒而逃。否则小女子的贞洁不保!”
这回林冲不信也得信了,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勃然怒道:“叵耐这陆谦畜生厮也来骗我!只恨当初瞎了眼!”
张雪兰依偎进林冲怀里,求情道:“他也只是一时冲动,也不曾玷污了我,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放过他一回吧。”
也许是吃了**的关系,此时的张雪兰端的是面色丰润,楚楚动人。眼里藏的是风花雪月,嘴里吐的是神仙云气。被汗水濡湿的衣衫映透着娇嫩的粉红,实在太诱人了,连林冲也不敢正眼瞧她,陆谦又岂能不起色心?
正犹豫间,张雪兰突然将手伸进林冲衣领,轻轻抚摸她肩头上的刀疤,直搔得林冲一阵发痒。
雪兰道:“要是没有我,你们两个一定能活得很快乐吧。至少会比现在这样快乐……”
林冲摇头道:“你我虽无血缘之亲,却情同姐妹,我怎能失去你?!”
雪兰苦笑道:“即使哪一天我不在了,恩人也要好好活下去,每顿饭要按时吃,记得多吃蔬菜,不要挑食……”
“停停停,怎么你的口气好像我老妈一样……”
“那是因为放心不下……都是我的错,是我阻碍了恩人与陆谦之间的感情。说起来,这条伤疤也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害得恩人如此完美的身躯上留下伤疤,真是罪过……”
“此话休要再说!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陆谦不好!恐怕高衙内也是和他串通一气,这口恶气不出,心里实在难受!”
林冲起身,拿了一把解腕尖刀,要去寻陆虞候。雪兰劝她,却那里肯罢休。林冲杀到虞侯家里,而陆谦却并未回来。气急之下,林冲便把他家砸了个稀巴烂,又在门前等了一晚,也不见他回家,林冲自归。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
这些日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没曾想林冲会气愤成这样,衙内也是不敢去见她。不过这也不妨碍衙内犯花痴:“实在没想到,林冲大人丝毫不重色轻友,噢噢~我就喜欢这性格!”
富安进言道:“此计不成,小的还有后策。只是较之前策,又更要狠毒上一大截,得让那林冲也吃些苦头,不知当不当讲。”
衙内道:“事到如今还卖什么关子,你快说。只要能得到林冲,什么手段都行!”
富安道:“此次必须太尉大人亲自出马,方能成事。”
衙内拍拍胸脯道:“这个好办,我去说服她。”
却说此时的高俅,她的心情也是郁闷的。她又在为什么事情郁闷呢?原来是近日宫里新进了名漂亮的舞妓,唤作李师师,深受徽宗宠爱。自此徽宗每日只沉溺歌舞,不再踢球,因此高俅在皇帝身边失了宠。
高衙内就趁着这个节骨眼来向求高俅,不说自己另有企图的事,只道因张雪兰的事得罪了林冲,希望高俅请林冲出来吃酒,好赔礼谢罪。高俅也正想借酒消愁,便应允了。
这几日林冲也只是与鲁智深吃酒,精神恍惚,做什么都没劲。也不敢向鲁智深诉苦,怕她一生气去打衙内一顿,断了自己的官路。接到高俅邀请后,林冲心情终于有所好转,毫不犹豫便去赴约了,却不知这竟是连环计中的一环。
高俅与林冲两个聊得投机,也答应原谅陆谦和高衙内了。两人酒量都不大,不一会儿都醉倒,结了忧愁,各回各家去了。
林冲这一路上本是心情舒畅,走着走着,心里却突然又不是滋味。这大白天的,四周街坊邻居竟都闭紧了门窗,整条街上悄无声息,这场景林冲再熟悉不过,恍若昨日刚刚经历过一般。
林冲暗叫一声“苦也!”这些日好容易舒缓下来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而且这次的焦虑感比上回还要强烈。
张雪兰一定又遇到危险了……我得赶去救她!林冲想拔起腿,飞奔到张雪兰家,怎奈醉酒失去力气,两条腿不听使唤般打弯,林冲只得扶墙而走。
“雪兰……”待到林冲赶到时,张雪兰却早已不在了,只剩地上的几滴血迹。她会去哪里?她还活着吗?林冲得不到答案,脚一软,坐在地上,手边却突然摸到一柄刀把。林冲仔细看时,虎躯一震:这不是自己送给高太尉的那口宝刀?为什么会落在这里?而且上面还沾着血?
证据确凿,林冲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余地?至于高俅为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其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太尉这等高官来说,杀张雪兰就如踩死一条虫子般简单,何必考虑那么多麻烦事?留下证据,更彰显了我身为太尉的威严!
如果说高俅今天请林冲吃饭是给足了林冲面子,满足了她的虚荣心,那么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为了麻痹林冲而设的局,都是为了最终能将林冲击垮,摧毁掉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同样的计策,自己居然中了两次,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似林冲这般生性懦弱之人,放在平时也许就忍了。可她今天喝醉酒,壮了胆子,便抄起刀,直杀奔太尉府去,是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林冲此时头脑晕乎乎的,走道都是蛇形,在府前逮着个人便问道:“高太尉现在哪里?”
那老都管却是高衙内早早安排在这里的,即使林冲不问,也会上前拦住她。
“太尉现在白虎节堂商议军机要事,你手执利刃,是想做什么?莫非你想刺杀高大人?”
林冲也不答他,提着刀只顾望西走,转过殿帅府,进得到厅前,转入屏风,至后堂,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林冲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
是这里了。林冲再往里看去,背向门口的靠背椅上倚着的人,八成便是高俅了。林冲此时醉醺醺的,看什么都重影,也没心思去确认,手执利刃冲了过去。手起刀落,一道血光飞起,椅子上人头坠地,翻滚了两圈,顶到桌角才停下,椅背也被削掉半截,没了头的尸体歪倒在一边。林冲仔细一瞅,这被砍的人不像是高俅,反而更像另一个人,一个人林冲最不希望是的人。
“汝……汝在做什么?”脑后突然传来颤抖的声音。林冲猛一回头,立在门口的不是别人,竟是高俅!这无疑给了林冲当头一棒。高俅还活得好好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么自己刚刚杀掉的是谁?
“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高俅虽在呵斥,声音却是发虚。凭林冲的武艺,杀她十个来回都够了。可林冲却不进反退,惊慌地抱住头,五官因痛苦拧在一起:“不……不……怎么会……”
高俅醉意上涌,大怒道:“被吾抓个现形,如何抵赖!”
林冲扑倒在地,掀开断首的长发,这张脸正是她最至亲之人——张雪兰!
“怎么会……”
林冲将张雪兰的头颅宝贝般捧在怀里,喉咙一阵堵塞,发不出声,眼泪刷的一下便流出来。
高俅见林冲这副样子,不杀过来,慌忙逃出堂门外,大喝道:“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跳出三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这些人显然也是高衙内早早安排好埋伏在这里的。林冲也没有丝毫反抗,怀里紧紧抱着张雪兰首级,只是流泪。
高俅抚平胸脯,冷静下来,喝叫左右把林推下,令斩其首。
毕竟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