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作者:尼尔洛特 更新时间:2021/1/5 5:13:06 字数:3531

 《关于家庭幸福,与头发稀疏系数之间相关性的研究报告》

 家庭的幸福美满,来源于勤奋的工作和对家人的关爱。而勤奋工作,保障的是物质方面的美满;对家人的关爱,​保障的是精神方面的幸福。

 在普遍的认知中,家庭与工作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这两者看似互有对立,但其实相互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们可以将一些生活中的例子来进行论述。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使用“秃头”来形容做某件事做到了费心劳神的程度,比如打游戏打到秃头、写试卷写到秃头、加班加到秃头……等等。

 所以我们现在就以工作到秃头为例,一个拥有家事的中年男子,在不断的熬夜、赶稿、被编辑威胁的压力下,头发日渐稀疏。而他的家庭,却因为他被困于工作而日渐冷淡,失去了家庭的温度。于是他也日渐消沉,工作越来越不顺心,家庭也越来越不和睦……

 所以,这是不是就会说明这位中年男人的家庭是失败的?头发越稀疏,家庭幸福就越来越遥远?这还只是从片面的角度得出的结论,接下来就像前文所提到的那样举例子来论证。

 一个同样遭遇的男人,在家庭幸福出现危机了的时候,他并没有消沉,反而更加爱自己的家庭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勤奋工作,是在给家庭的物质层面给予自己的努力使其美满,而不是在消费家人。虽然无法在精神层面上给予家人幸福,但是他守望着家人的心依旧没有变。将痛楚与伤害一个人来承担,头渐渐地秃了,就算被恶魔编辑催命一般地催稿,被唯一的女儿讨厌,他也依旧会继续下去,在黑暗中保护家人的幸福。

 所以,为了

 ***

 “我觉得这篇稿子你可以不用再继续写下去了……”

 “咦?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反正不行,要么重写要么换一个话题,在截稿日之前发给我。”

 “啧!恶魔编辑……”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清楚呢——对了,文章里面提到的编辑,该不会指的是——”

 “哇啊对不起我马上滚回去重写截稿日还请多多宽恕!再会!”

 带着我的稿子,连滚带爬地冲出责编办公室。好险好险,刚刚居然产生了要被她一口吃掉的错觉,幸亏逃跑得及时……不过,这篇好不容易挤出来,不对,静心编纂的文章,似乎已经变成废纸一张了……

 我叹着气把稿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咖啡,有些烫手的罐子被我左右两只手来回抛着,温度降下来后,我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休息,把咖啡捧在手心里取暖。

 “哟,林哥,天气这么冷,还来交稿呢?”

 我循声看去,比我年轻一点的,穿着笔直西装的帅小伙朝我挥了挥手,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红茶,做到我旁边。

 “不是交稿,是把写了一半的失败作领回去,顺便挨她一顿臭骂。”我小口啜饮咖啡,吐出苦涩的话语。

 “哈哈,她还是老样子吗?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也要努力创作出好的作品出来呀!”年轻人笑着对我这么说,可我实在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也许,我不适合成为一个作家吧……”

 我稍微捏着咖啡罐,无论我多么用力,它都没有变形,只是在无力地抖动着。

 “林哥,”年轻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除了写文章,您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吧?”

 欸,这么直接的吗?现在年轻人说话都这么直接了吗?虽然我确实什么都不会做,大学的文凭都是混出来的,但是直接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讲出来,就算是我也会伤心的啦。

 我用阴沉的视线看向他,和他相比,我的人生就显得有些无力。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一进入出版社就立刻获得责编的职务,生活稳定且不说,他还长得一副英俊面容,还比自己年轻……

 “不是林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笑着拍打我的肩膀。什么,说来听听啊?我保证不会生气。因为就算生气我也打不过年轻力壮的他。

 “但是你的家里,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啊!”

 “啊?”为什么会提起我家那姑娘?

 “她现在上高中了是吧?上了高中,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只靠你这一点稿费是肯定不够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瞪向他,他依旧脸带微笑地继续说。

 “你可以试着和她合作嘛,她也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分担一些经济上的负担了。而且上一次我见到她——挺漂亮的一个姑娘,正好我手头上有一份工作很适合她,不如你——”

 “喂!等等,我虽然是比较废物一点,但作为一个父亲的底线还是有的,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报警了啊!”我无端联想到了有些带颜色的事情,一下子跳起来,制止了他的提议。

 “不是不是,你又误会我了!你忘记了我是什么杂志的责编了吗?《时尚周刊》,我想要开设一个专栏,面向初、高中生时尚穿搭的专栏,想请你的女儿来做模特……你曲解我的意思到什么程度了。”

 我一听还愣了一下,是哦,这家伙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虽然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但都不怎么过问彼此工作上的事,不如说都是自己在发牢骚给他听……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兄弟,是我误会你了,给你赔个不是。方法确实不错,我会回去问问看的。”

 我抱了抱拳向他表示歉意,他轻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红茶,我也举起咖啡,和他碰了个杯。

 街道上有些冷清,因为昨晚突然降温,给这座南方小城当头一棒。不久前才穿着短袖上街,现在人人都裹着棉衣羽绒服,阴沉的天空使周围的环境看起来更加阴冷。

 从出版社出来,时间是上午十点,午饭之前还可以打发一点时间。我回到家,一幢两层楼的小别墅,打开反锁着的门,室内和外面一样冰冷。

 现在做自我介绍是不是有点晚了?我,林浩,刚满四十岁,梦想是成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过着平静的生活……家庭成员只有一个刚上高中一年级的女儿,叫作林灵梦。我的妻子……在六年前因一场意外事故而去世。这幢小别墅,是我和她共同努力后换来的结果,但是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已经离开我们身边。

 十点钟女儿还没有放学,不过好像她的学校中午是不允许出校门的,只有下午放学才可以回家……我对她的事不是很了解,因为自从她的妈妈去世,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很疏远,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是,她的成绩又很好,初中时曾是年级第一,现在就读的高中也是附近很有名气的升学高中。和我这个废物老爸不一样,她是一个闪闪发光,受很多人景仰的完美美少女。

 自己夸自己的女儿完全没有说服力,我心里想着该怎么向她开口询问意见,坐在书房的电脑桌前,打开上了年纪的笔记本电脑,还得要继续写稿才行。

 妻子去世以来,也就只能写一些杂七杂八的文章投稿混日子,总是让灵梦陪着我吃苦。至少要拿出一点干劲,不能让女儿瞧不起老爸!

 我开始奋笔疾书,敲击键盘的声音回响在阴暗的书房里……

 *

 “我回来了……”

 哦……有人,回来了吗?我不行了,脑子被榨干了。在最后一刻,总算把最后一个字敲进去了。一直写到现在……下午四点半,我滴水未进,一口饭也没吃,趴倒在桌面上,眼前电脑屏幕发出的光幽蓝幽蓝的,越来越模糊……

 “起来,去把你的脏衣服拿出来给我洗。”

 “哦哦……”

 被人用力地推了推肩膀,我应付地随口哼了两声,却突然被拧了一下侧腰的肉。

 “快点去!等等我还要做饭。”

 “遵命。”我直起身体,慢慢站起来,在视野一隅站着的,是还穿着学校制服的林灵梦,我的女儿。

她飞快转身,制服短裙裙摆飘动着,走出书房。

我站着端详了一会女儿的背影,好像啊……乌黑的及腰长发绑成马尾在身后跃动,有比我矮一点,但已经算很高挑的身材,白色的厚裤袜和她修长的美腿以及上面的蓝色制服短裙非常搭配——等等,这样穿不会太冷了吗?身为父亲我很担心女儿的健康……不过要是当面这样问她的话,只会令她不悦,所以还是别问的好。

回到我的卧室里,占据很大空间的双人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睡。拉开窗帘让光线进入房间,我把昨天换下来的衬衫和裤子从地上捡起,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头柜上,我和她的合影。

老婆,我们的女儿现在长大了,变成和你一样的美女了。

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对她的离去我也早就已经接受。但是,每次看到她的温和笑脸,我还是会忍不住向她汇报我们的生活情况,和她分享有意思或是难过的事。

拿着衣服来到楼下,她正站在大门鞋柜旁,扶着墙抬起脚脱鞋子,我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总感觉……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平时一直绑得好好的马尾,此刻发现有些凌乱,而且,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我没有多想,走进阳台,洗衣机打开的舱门里已经放了几件她的制服衬衫,我把我的也丢进去,盖上舱门,按下开始的按键——

“咚!”

一个沉闷的声音,是在大门处发出的声音,我愣了一下,丢下手中的事情,飞奔出阳台,来到大门处。

她坐在地上,一手扶着鞋柜,一手撑着地面,那个声音应该就是手肘撞到鞋柜或地面所发出的吧?

“喂,你没事——”

“别过来!”

我停下靠近的脚步,木讷地站在原地。

“我、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回去继续做你的事,不用管我……”讲到后面,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与她的视线相交,令我不由得冷颤一下——她的双眼似乎发出某种异样的光,那个视线里带着她不曾出现过的冷峻和冰冷,一闪而过的视线仿佛一把利刃横扫而过,我下意识退后一步。

然后她闭上眼睛,逃跑似地跑向楼梯,然后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回到了她的房间里。

真的是……一模一样,出事的那个晚上,她也是那样一副明显在勉强着自己的模样。

想到这,我的心不由得抽搐一下。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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