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呼……嘶……”
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我慢慢睁开眼。
“你醒了?”
“唔嗯……这里是——”陌生的天花板，白得有些刺眼的灯光，我动了动身体，酸胀疼痛的感觉立刻窜上大脑，席卷全身。
“咳啊……”从腹中吐出一口气，我无力地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这时，一张脸闯入我的视野中。
“这里是医院，你现在全身的肌肉都处于过劳状态，不要强行移动身体哦。”
一丝茶色的长发垂下，轻轻骚动我的脸颊，马上被她的手指轻轻撩起，绕至耳后……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微微俯身靠在我的床前，向前探出身体，与我四目相交。
“你是?”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林浩先生，我们见过面的呀，在你女儿开学的第一天。”
她微笑着说，那轻轻勾起的嘴角和标致的五官让我的记忆开始重新——“啊，你是灵梦的班主任。”
“正是，”她站直身体，我本想坐起来，但真的完全无法动弹，只看到她最后露出的一抹神秘的微笑，“同时，也是你和你女儿的救命恩人。”
“嗯?”我愣了一下，救命恩人?我们有发生什么需要被别人救的——
“冷静一点，都说了你不能乱动。”她以一只食指抵着我的额头，因为刚刚瞬间回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发生的事，那分泌过剩的肾上腺素使我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想要从床上弹起来——但没想到，她一只手指就把我压住了。
“灵梦呢，她怎么样了——那个家伙说她被吃了是怎么回事?”
“林灵梦现在一点事都没有，那个怪物只是骗你，想要激起你的愤怒而已，她现在已经回家了。”她缓慢地说道，听着她的声音，我慢慢冷静下来。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身边……”
“魔女无处不在，”说这话时，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散发出一股凌冽的气场，“魔女就是人类的影子，哪里有光明哪里就有黑暗，她不可能消失，除非人类也灭亡。”
“所以……魔女到底是什么?”我维持身体躺在床上，头转向她的姿势问道，但似乎，我的脑海里很早就听过这个词。
“对于这个，你应该很了解才是……从她这里……”说完，她向我展示了一张照片——是那种正规的证件照，乌黑的齐肩中长发，严肃不失美丽的神情，比任何宝石珠宝都要绚丽的双眸……是她，我已经去世的妻子。
“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妻子的……”
“你的妻子，凌亦霏，也曾经是我们的一员。”她收起照片说道。
“什么意思?我不——”
“其实你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吧，你的妻子，总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受伤，有时候一整个晚上都不回家……她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你不会怀疑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出她的话语中藏着一些无端的猜测和联想，语气不由得锐利了一些。
“别着急，我也是她的好朋友，不会说她坏话……那段时间，她总是三番五次地向我炫耀自己的家庭，真是……烦死了……”她把头转过一边，发丝垂下看不清她的脸。
“这么说……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和那种怪物战斗?”我也感到心情有些沉重，于是立刻换别的方向。
“并不只是这些年，她从高中时期就已经开始作为主力队员战斗了，”她转过脸，露出一个微笑，“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被称为‘水之女神’了呢。”
“水之女神……”我默念这个称号，回想起大学时也听过，但当时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也许和她的水之秘剑有关。
“在她的全盛时期，她可是我们最强的一员。”她继续补充道。
“那么……你们是一个组织吗？还是国家机关?还是像联邦调查局那样?”
“嗯……我们确实是一个组织，但我们没有领导人，没有专门分管的领导，更不会在国家层面有什么后台……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不被政府认可的非法组织。”她说道。
“非法……那为什么你们的组织能存在这么久?”
“因为我们大抵都对普通人隐瞒着我们的事，而且，我们与被魔女俯身的人战斗时，也不会对现实产生多大的影响。”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条线吗？”
啊……我回想起来，在那个时候，自己确实是不小心跨过了那条在地上发光的线，然后就看到原本不存在场景——那个是门或者入口之类的吗？
“那是境界之线，用来分割现实与心境的线，跨过它就可以进入心境，是与现实相对立的一个世界，魔女就寄生在这里。”
“所以……我在那里面受的伤——好痛！”
“不要乱来哦，你的右臂其实一直都是处于断着的状态，但是灵骸布已经和你的手臂缠在一起无法分离了，所以还能将你的手臂和身体连接在一起。”
我微微低头，看到自己的右肩被白色带着蓝色条纹的布带紧紧缠绕着，这才发现现在右手完全不能动弹。
“不会产生影响是指你以现实之躯对心境的物体造成的破坏不会影响到其相对的现实的物体，但你是以现实之躯遭到心境中的伤害，这样的伤当然会留下来。”
她耸耸肩说道，这时，我看到了她的左脸上，忽然浮现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长伤口，她立刻伸出手遮住左脸，另一边的右脸面色有些微红。
“你看到了?”
“呃……嗯，抱歉。”我老实道歉，她似乎不喜欢被人看到那个伤口。
“不，没事……这不怪你，毕竟你那时失去意识了……”
“嗯?”
“啊，没事没事——在心境中遭到魔女的攻击所受的伤，就会像我刚刚那样，平时是不会出现在身上的，也不会对现实身体造成影响，但它就会在你不经意间忽然出现一下，很快就会消失……”说完，她放下手，左脸又恢复为原来光滑的脸颊。
“嗯……”我似懂非懂地低吟着，因为不能快速接受这些在我之前三十多年生活完全没有交织的事情，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那么说，那个女孩子就是你们人？”
“嗯?没错，她是你的——咳咳，别看她还很年轻，我们这里的很多中坚力量都是年轻的女孩呢。”
“都是……女孩?”
“对啊，因为灵装完全不会选择男性，到目前为止，它们选择的都是女性。”
“额……灵装，又是什么?”
“你现在绑着右臂的就是灵装——灵骸布，也是原本你妻子的灵装。”
“亦霏的？”
“看来它很喜欢你呢，所以我刚才才说‘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被灵装选择的男性……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它了吧。”
“它?”正当我纳闷时，一只不知从哪里跑进来的白色的猫跳到我的肚皮上，一脚踩在我的胸口，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毛发……等等，为什么医院里会有猫？
“它叫灵灵，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伙伴了。”她微笑着说，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喂等等啊，我没有养过猫啊。”
“它是属于心境的生物，是给予你在心境中能够与魔女战斗的力量来源，不需要在现实中喂它什么，有空帮它梳梳毛就好。”
“哈……?”
它开始舔我的下巴，我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忽然一转眼它就消失了。
“行吧，该和你解释的也解释完了，你就好好养伤，准备接任务吧。”
“任务?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她走到衣架旁，拿起她挂在上面的大衣，“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请多指教哦。”
“喂！怎么回事啊，不是吧，我可是男的啊，你不是说只有女性才会被选上吗？”我有些急了，顾不上全身的酸痛感赶紧向她抗议。
“凡事都有例外嘛。”
“唔这个借口……”我一时语塞，她穿好大衣，似乎准备告别。
“先告诉你吧，我们组织虽然没有名字，但有一个流传很久的名字来称呼我们——魔法少女。”
***
直到一丝阳光照进来，我才知道原来才刚准备天亮。医生说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准备出院了——虽然我才躺了一个晚上，但似乎是在我昏迷期间已经做了什么检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放我出院的。
我向医生说明自己全身都还很酸痛，完全不能走动——他却说这不是他所管的范围，要我去外科或内科看看——这时我才从他的胸牌看到，这里是脑科的病房，而且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第一次与魔女见面或战斗的人都需要做这个检查，因为魔女是超自然的存在，心理素质差的人见到魔女就发疯的案例有不少。”
我在聊天窗口向她——李欣雨询问道，她还说费用不用我来承担，有专门的人来处理这些善后的事。医生也确实没有提到账单的事，但如果再去挂别的科的话，得自己掏腰包。
“说白了都是因为你平时缺乏锻炼才会这样的。”
“唉，我也不想这样啊……”
以前还和妻子一起在清晨的河边跑步来着，现在连那条河都很少靠近了，不如说外出的话除了去编辑部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说到工作，他怎么样了？我向她问了一下，她过了一会才回复：
“他现在住进ICU里了，拔出寄宿在体内太久的魔女后会对宿主产生一定的影响。不过对外是宣称出了车祸，都是我们的人做的善后处理，你那边可别说漏嘴了啊。”
“可是能做到的吗？这种事能隐瞒得多久?”
“别小看我们的后勤善后部队，他们分布在社会各界，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做到这点事没什么问题。”
又和她做了很多交流，关于所谓的魔法少女和魔女，我有了初步的一点了解，但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离谱的事情平常竟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我身边。
李欣雨老师作为指导者培养新人魔法少女，看她年纪轻轻的样子，居然也作为魔法少女战斗了五六年，她在学校里即是老师，也是保护孩子们的卫士，防止让孩子们的心孕育魔女。听说很多学校里的老师中都会有他们的人，只有资历够深的魔法少女才能担此责任。而也是她，从魔女手中救了我和灵梦。
然后我自己躺在床上思考了很多，关于我妻子的事。
那个时候的尖锐笑声响彻在我的脑子里，她被火焰包围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见到了魔女，但因为强烈的精神冲击和对她的死的伤感，令我把它忘却。
还得想办法通融一下工作上的事，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工作了呀，我用手机打字都很费力了……医生同意再让我住一段时间，我想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家——大不了就爬回去吧……
这时，我的病房门被推开。
棕色条纹格子裙摇摆着出现在门口，我转头看去后，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爸……你好一点了吗？”灵梦站在门口，她肩上背着背包，身上穿着制服，怀里抱着一件大衣。
“嗯，好很多了。你没有事吧？”我压抑心底流出的喜悦，以免不小心喜极而泣，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回应她。
“我……下车后突然眼前一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对不起。”她的手指捏着制服裙的裙摆，腿上穿着厚裤袜，脚上还有长靴，应该不会很冷才对，但我看到她的肩膀似乎在轻微地抖动。
“进来坐吧，为什么你要道歉呢？”我想向她招招手，但忘记右手不能动了，一抬起来就感觉好像又要断掉一样的痛楚。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忽然脸色变白的我，快步走进病房。我的脑子被痛觉占据，没有注意到她慢慢搭上来的手掌。
以她的手掌为中心，一个温暖的感觉从肩膀最痛的部位开始向四周扩散，一点点地把痛楚消灭。昨天晚上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也把我的伤痛消除了。
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只是被她这样抚摸一下就能缓解这么多，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抵挡的疲劳感。
“爸你先睡吧，我会好好去学校的。”
“……嗯。”意识逐渐模糊，被睡意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