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薛涛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到望舒宫历代宫主居住和修行的问天殿。
问天殿内并没有寻常江湖门派常见的刀枪剑戟，假人木桩，薛涛走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空旷，偌大的房间内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一张案几，两张坐垫，一张屏风。接下来的感受就是华丽，因为她头顶是一片星空。
虽然是绘制出来的星空，但这幅穹顶画足有数百平方米，单单是这规模就足以令人震撼了。而且，薛涛仔细看去就发现那“星空”上每颗星星都是一颗硕大的宝石。
真不知道圣灵教是怎么在这深山老林里建起如此华美的一座宫殿的，薛涛一边嘀咕着，一边坐到了师父练竹君对面。
“师尊。”
薛涛表面恭敬地请安，心里却在赞叹师父生得实在太好看了啊。
目光再下移。
嗯，胸前也凹凸有致。
练竹君似乎没有注意到薛涛的视线，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她手指点点两人面前的案几，案几上摆着两本织锦封面的书册。
“这是《碧湖小练》和《碧湖映月功·第一卷》心法，从今日开始，你便随我修炼这两门武学。”练竹君声音清冷地说道，“《碧湖小练》脱胎于《碧湖映月功》，但却是《碧湖映月功》入门之基石……”
遵照练竹君的指点，薛涛首先拿起了那本《碧湖小练》。翻开书页，薛涛感觉书页的材质有些特殊，不是纸张，不是丝帛，柔软有弹性，也不像是鞣制过的动物皮革。不过，薛涛也没有太在意，开始阅览起了书页上的蝇头小楷，并且很快沉浸其中。
虽然看过不少武功秘籍，但《碧湖小练》在薛涛读来还是有些深奥了，正当她为“天地相合，内外相通”一句感到疑惑时，薛涛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薛涛看到前方有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正在盘膝运功，她感受到了少女真气的运转。这种感觉非常玄妙，既朦胧，又真切，少女的上丹田映照下丹田，真气充斥经脉后在体内小周天与体内大周天之间往返游离，仿佛就是薛涛被人在修炼，不过薛涛很清楚那并不是她。
这就是“天地相合，内外相通”啊……
薛涛明悟，接着她便醒来了。
“那，那是什么？”薛涛被刚才的体验吓了一跳，那种感觉不像是做梦，也不像是幻术，反倒像是传说中那种……被鬼附身了。
虽然薛涛问得没头没脑的，但练竹君显然知道薛涛问的是什么，她依然平静地回答道：“是屈心映物之法……”
照练竹君所说，望舒宫有一种特殊的法门，名为“屈心映物之法”，可以让人把自己一段意念留存下来。光是这么听，这种法门似乎就是用来记录武功秘籍以及修炼秘籍者的体悟的神技。
然而，屈心映物之法的施展代价极大，它不仅需要透支大量真气，还需要割裂施展者的心神，这两个任何一个都能令任何一个绝世高手遭受难以恢复的创伤。而且，要想让施展者意念长期留存对承载之“物”的要求非常严苛，望舒宫尝试了不知多少代人才得出了最终结论——以施展者本身为材料制作的“物”才适合承载施展者的“心”。
“也就是说……”
薛涛捏着书页的手忽然僵住。
薛涛已经猜到了——自己手中这本书是一本人皮书。
甚至，薛涛还在最后一页看到了相关附录——人皮的主人，也就是薛涛看到的那个人影的主人名叫连湘，是《碧湖小练》的原作者。临死前，连湘用毕生功力施展屈心映物之法将《碧湖小练》及其修炼感悟记录在了自己背后的肌肤上。
人皮书上的文字则是连湘的弟子关芍所书。连湘死后，关芍割下其背后皮肤，装订成书，然后用笔墨记录下了《碧湖小练》的心法和师父连湘的生平。
薛涛又伸手拿起旁边那本《碧湖映月功·第一卷》摸了摸，果然，这也是一本人皮书。
“啧……”薛涛轻叹了一声。
练竹君看到薛涛的动作，出声提醒道：“《碧湖映月功》与寻常功法不同。你最好将《碧湖小练》修至小成再修习《碧湖映月功》，否则入门将难如登天。”
“嗯。”
薛涛从善如流，放下《碧湖映月功·第一卷》，将《碧湖小练》摆在自己腿上，照着练竹君的指导开始行功。
薛涛接触过的武功不少，她所见过的武功秘籍中有主修体内小周天的，比如薛涛自幼修炼的《含元功》；有主修体外大周天的，比如这个世界佛门第一门派普陀寺秘传的金刚伏魔功；也有先修炼体内小周天，再修炼体外大周天的，薛涛听说，那个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伏龙神教教主就修炼了这样的功法。
然而，像《碧湖小练》这样同时修炼体内小周天和体外大周天的功法，薛涛还是第一次听说。
放在寻常人手中，《碧湖小练》可能就是一本无法修习的废纸。因为无论是修炼体外大周天或者体内小周天，都需要以真气行功，寻常人的真气有限，资质差的人的真气甚至连体内小周天运转一周都很勉强，更不用说同时运转体内小周天和体外大周天了。
不过，好在薛涛天生上中下丹田全开，真气浩瀚如江河，完全可以做到同时修炼小周天和大周天。
而且，“天地相合”，这句话已经表明《碧湖小练》的修炼前提就是——必须已经打开上中下三个丹田。
只能说《碧湖小练》的修习门槛实在是高得离谱了。
薛涛也有些明白漂亮师父在得知自己的天赋后为何会显得有些迫切地想让自己加入望舒宫了。
如今的江湖上能同时打开上中下三丹田的哪个不是已经成名一流高手？他们修习了几十年其他内功，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放弃后，从头修炼，又需要多少年才能达到他们目前的功力？
而且，就像青云宗，普陀寺这样传承久远的门派，他们自家的武学基本都要搭配自家的内功才能正常施展，想要改修别派内功根本不现实。
只有薛涛这样的人没有什么顾虑，任由体内的《含元功》真气逐渐转化为《碧湖》真气。
她只修习过《含元功》，不过担心武学之间难以搭配的问题。
而且，她修炼太容易，寻常人几十年的内功真气，她修炼个三五年就来了，根本没有“舍不得”的感觉。
不过，《碧湖小练》的修习难度到底不是《含元功》可比的。
“天地相合”这种描述与其说是一种真气运行的方式，不如说是一种意境。
修习者体悟到了那种意境，他的真气自然而然就会按照《碧湖小练》所需运转。
如果体悟不到，那怎么努力都是白搭。
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让以“万中无一的天才”自诩的薛涛第一次有了“修行好难”的想法。
有着连湘前辈的意念引导，薛涛勉强能够体会到“天地相合”是怎样一种感觉，然而让她自己体悟“天地相合”，薛涛又难以完全理解那种意境。这就导致薛涛丹田内的真气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路一样，一会儿流转如飞，一会儿停滞不前，让薛涛万分难受。
这“难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运转不畅的真气带得薛涛经脉内气血翻滚，不知不觉，两道鲜血就从薛涛的鼻孔内涌了出来。
练竹君抬起素手，按在薛涛的胸口。
一股熟悉的清凉传来，翻腾的气血立刻平静了下来，薛涛顿时舒服了很多。
“放心修炼，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练竹君平和淡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涛听到这话，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结果看到的还是练竹君那一贯的平静如水的表情。
薛涛鼓了鼓脸。
果然想在自家漂亮师父脸上看到关切，紧张之类的情绪完全是妄想啊……
起初，薛涛以为漂亮师父对自己这么冷淡是因为两人不熟的原因，不过现在薛涛知道了漂亮师父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般平静如水。
不过，冰山美人什么的。
好像也不错。
薛涛美滋滋地继续修习《碧湖小练》。
虽然修习的过程依然磕磕绊绊，但有着练竹君的照看，薛涛可以放心地反复尝试了，不用担心因为真气运转不畅而再受内伤。
熟能生巧，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后，即使“天地相合”的意境依旧难以琢磨，薛涛还是逐渐记住了那种感觉。
中午时分，薛涛终于流畅，完整地让真气按照《碧湖小练》心法完整了一个周天的流转。
身穿半袖裙襦，露着光洁皓腕的侍女端来了两份午餐。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多都不富裕，平日里都是一日两餐，但这并不包括武者。习武之人身体消耗极大，肯定不能一日两餐。
问天殿的午餐量并不算大，但做得非常精致，一碗米饭，三色小菜，一碗乳白色的鱼汤，以及一碟看起来就软乎乎的糕点。
“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练竹君说道。
“唔……”
修行了一个上午，薛涛也确实感觉又累又饿了，伸着懒腰就想要拿起筷子，然而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上，薛涛眼睛一转，心中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于是，薛涛连伸懒腰的动作都没有收回就顺势侧倒在了坐垫上：“师父，我好累啊，没胃口吃饭了。”
“怎么能不吃？《碧湖小练》有炼体之效，炼体若无食补为辅，必会气血亏虚的。”
“啊啊啊啊……”
练竹君看着满地打滚的小弟子，微微蹙眉，一贯平静如水的精致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苦恼之色。
练竹君自幼生活在望舒宫，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埋头练功习武，极少与人来往，更是毫无与七岁孩童接触的经验。一时间，勉强也能算是“魔教教主”的她居然也生出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薛涛却忽然停住了动作，躺在地上盯着漂亮师父，说道：“要不然师父喂我吃吧？”
“啊？”练竹君愣住，她不太理解“喂”为什么能成为“没胃口吃饭”解决方案。
“在家里，妈妈也会喂我的……”
薛涛黑亮的大眼睛眼泪说来就来。但她的话就纯属口胡了。在薛府照顾薛涛起居的基本都是乳母和侍女，刘氏哪怕想喂也只会喂薛涛的弟弟薛嘉。
不过，练竹君并不知道那些，她倒是听说过“哄小孩”的说法。
想来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确实是要哄着点的吧？
“宫主……”清脆的嗓音响起，与薛涛已经见过一面的班妘步履匆匆地走进了问天殿。
一进问天殿，所见的场面就差点让班妘惊掉了下巴。
她看到了什么！
平日里不苟言笑，仿佛月宫仙子一般出尘，令人不敢亲近的宫主正在端着碗筷，蹲在地上喂一个孩子吃饭！
班妘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练竹君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依然端着饭碗，问班妘道：“何事？”
“哦……”班妘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本意，说道，“宫主，燕国黄金台有人来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