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敏锐地感觉到班珂劝她修习《碧湖映月功》时语气中似有催促之意。显然，班珂是很想让自己尽早入门《碧湖映月功》的。现在回忆起来，漂亮师傅同意收自己为徒的时候，似乎也有些迫切的感觉。
也就是说，“圣女”的空缺是一件令望舒宫很头疼的事情。
从第一次见面时班珂并不算热情的态度来看，望舒宫并不是一定要她薛涛来当圣女的，只是需要一个能够修炼《碧湖映月功》的人来当圣女。
如此看来《碧湖映月功》的修炼难度应该是相当高的，或者说对于修炼者的资质要求应该是相当高的……
薛涛对于《碧湖映月功》的真面目更加好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薛涛倒也没有急于修习《碧湖映月功》，依然维持着一天去问天殿和练竹君学习《碧湖小练》，一天去藏书阁跟班珂学习《山原河海志》的固定节奏。
直到半月之后，薛涛感觉自己的《碧湖小练》真气已有所小成，才与漂亮师父说道：“师父，我想开始修习《碧湖映月功》了。”
练竹君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淡淡地问道：“为何？”
“《碧湖小练》的关窍，我基本已经悟透了，完全可以晚上自行修习。”薛涛拍着胸脯说道，“没必要再让您指点我了。”
练竹君依然没什么质疑或者训斥的意思，她从《碧湖小练》心法中挑选了几个关键之处向薛涛提问。
薛涛一一回答，虽然她的回答未必能达到满分，但每个答案确实都有她个人的见解。
练竹君点点头，说了句“若以后遇到难处可再来问我”，便翻开了一旁更厚实的人皮书——《碧湖映月功·第一卷》。
娟秀文字映入薛涛眼中：“天者，人也；人者，亦天也……”
练竹君曾反复强调过，如果不先学习《碧湖小练》的话，那《碧湖映月功》就很难入门。
自命天才的薛涛难免会觉得有些不服气……
现在，薛涛终于理解漂亮师傅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碧湖映月功》不是剑法，不是刀法，不是内功心法，甚至很难算是一本武功秘籍。作者没有教人怎么行功，也没有教人怎么蕴养真气，全篇都在讨论一个哲学问题——天地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世界与人之间的关系。
薛涛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功秘籍，如果不是漂亮师傅亲口告诉她，这就是望舒宫秘传的至高武学，薛涛恐怕会怀疑自己拿错了书。这样的武学秘籍若修习者是个大老粗可能研究一辈子都找不到迈出第一步的门径。
薛涛不是大老粗，但她的进展也没有顺利多少。
单从文章的角度上来看，《碧湖映月功·第一卷》的思想偏向于唯心主义世界观。“天者，人也；人者，亦天也”，秘籍作者开宗明义地在天与人之间画上了等号，人生则天生，人不存则天亦不存。有几分王阳明“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思想，但比阳明公的思想更加激进。
大概是因为前世学习过的现代科学知识体系，薛涛感觉自己思维上始终都与《碧湖映月功》之间存在着一层隔膜。即使练竹君逐字逐句地给薛涛讲解文意，薛涛还是无法消除这一层隔膜，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练竹君似也注意到了薛涛的状态，开口道：“你试着运转《碧湖小练》心法。”
“哦……”
薛涛立刻照办。
不算雄浑的《碧湖小练》真气开始在薛涛体内运转。
片刻之后，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薛涛的心头。
就像上次接触《碧湖小练》时一样，薛涛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幻。
空气中一阵阵涟漪，四周香木雕琢的墙壁廊柱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枝繁叶茂的山林。涟漪荡漾到薛涛此处，薛涛头顶的屋顶消失了，变成了万里晴空，身下的铺地金砖也消失了，变成了一池碧波。
薛涛认了出来她身下的就是望舒宫外的砚湖，而四周的山林自然就是砚山了。
砚湖的碧波上站着一个红裙金钗的窈窕女子，薛涛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还来不及看清那女子的长相，整个人就仿佛被那女子的身影吸了进去。
薛涛心知这位红裙女子大概又是望舒宫的某位前辈，也就是这本人皮书原材料的主人。
此刻，薛涛已经化身成了这位红裙女子，她的脚尖离开了湖面，整个人飞上半空，视角越来越高。
砚湖在薛涛的眼中越来越小，很快她便看到了整个砚山，砚山西南方逐渐出现了长长的黑线，薛涛猜测那应当就是晋国在边疆所修的长城了。再过片刻，薛涛又看到东南方有一处大平原，平原边缘似有一座小城，薛涛记起昨日所学的《山原河海志》曾有记载，那座城是魏国境内的乌菟。
薛涛的视角越来越高，她看到了草原沙漠，看到了河流山脉，看到了大江大海。
她的头顶是星空，脚下是白云。
忽然，时间飞速流转，朝来暮去，斗转星移。大地之上，春去秋来，草木枯荣，潮涨潮落。接着，寒来暑往，万载春秋，江河改道，大山变平原，沧海变桑田。
薛涛闭上了眼睛，然而天地间发生的一切演变她依然可以了然于心。她是雪原之上拔地而起的那座山峰，她是大江中崩腾怒涛溅起的那一颗浪花，她是大海中用尾鳍拍打出巨浪的鲸鱼，她是山林中被秋风吹落的一片黄叶……
那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这一刻，薛涛终于勘破了那个隔膜，触碰到了《碧湖映月功》创作者的真意。
这一刻，薛涛终于在世界与人之间画上了一个等号——天者，人也；人者，亦天也。
薛涛沉浸在身融天地的状态中不能自已，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自由，强大，生机勃勃，如果可以的话，薛涛觉得自己能在其中沉迷到天荒地老……
“醒醒。”
啪。
练竹君清淡的嗓音响起。
“唔……”薛涛感觉自己的额头被弹了一指头，而且力道还不小，她疼得捂住了额头，眼含泪花。
“记住，体悟《碧湖映月功》须有《碧湖小练》真气为基石，否则会自伤心神。”练竹君提醒道，“你的《碧湖小练》修为还是太过浅薄了……”
薛涛这才发现自己经脉内真气乱窜，仿佛沸水在翻滚，这是走火入魔征兆。
并非所有人练功走火入魔都会变成神志不清，但武功高强的超级高手，绝大多数时候，走火入魔只会让自己受伤。
此时薛涛就感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不过，这点伤势并不能打消薛涛内心澎湃的兴奋之情。
薛涛盯着漂亮师父的眼睛，说道：“师父，你还说你不是仙人！”
“嗯？”
练竹君不明白薛涛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