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应该回归现实里头,但是这次渡河还没有结束。
无数的记忆碎片在河里流淌,无数的片段闪过那双略显干涩的眼眸。
你我都应该停下来吗?不,河流永远未到它需要停下来的时刻。
“谢谢你的回答,我挺惊讶,你竟然还愿意让我们存在于彼此的世界和目光里。来吧,我们往右边走。”
夕迈动那双嘎吱作响的腿骨,子参用以同样的步伐并向夕送以目光。
他们一直在走,生命的节点所表现出了的千姿百态闪过子参的眼中。
这是逆着河水流淌的方向。
两人一言不发,知道他们听见了瀑布的声音。
那就是夕生命的一个节点。
也是她的新起点。
“你重获动力了吗。”
瀑布倾泻而下,水清澈透明,不像之前见到那般有些许浑浊和枯黄。
源头变了,整条河流便会重获新生。
大海会将它的罪孽收尽,让它们流去时间的末点,重新轮回。
血肉开始在那副腐朽的骨架上生长,腐烂被新生所吞噬。
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已经拥有了丰满的血肉。
不过,一丝不挂。
皮肤不再煞白,它有着健康的颜色,有着血色。
“夕,你是人类吗。”
“我的心一直是,肉体曾经是。”
眨眼之间,她重新穿上了那件礼物。
“你想不想潜下河看看?”
“下河,里面有什么?”
“我的回忆,顺便,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跟我说吧。”
"把【我】带回来我这里,我想拿回那些已经沉淀下去的回忆。"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我死了两次,也重生了两次,漫长的时间将我折磨的不成样子,在这一切之前,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已经忘记了被诅咒之前的我……为了逃避岁月的冲刷,我把【我】埋在了回忆的深渊底部,这是我一个自私的要求,长河会不断剖离你的灵魂,但子参你会很容易感到疲惫……心灵上的疲惫。”
子参笑了笑。
“你说过,我是个疯子,你也应该知道,你请求之后的那些话,对我来说都是废话。”
“是呢……”
“别愧疚,我不会怎么样,毕竟我还得让所有的家人们团聚呢。那么,回见。”
子参说完,便跳进了河里,他的身影在水下慢慢被迷雾掩盖。
"……"
“真是个善良的傻子……你这个该死的傻子……”
“看起来你们进展的很顺利啊。”
修码的头突然从黑洞洞的裂缝里冒出来。
“是你,你来干什么?”夕的语气很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悦。
“来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下实况,不过你露出担忧的表情干嘛?”
“你明知故问。”夕白了修一眼。
“不过这次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啊,不过等你的【我】回来了,也许咱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或者,彻底决裂?”
夕瞥了他一眼。
“还不至于,但你也同样罪恶深重。”
“我知道,可我必须得当个罪人,如果你想清算一下,随时欢迎你来走我的脸,我不会还手的。”
“那你怎么不变得会讨好人一点呢,总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哈哈,人各有各的活法,神也一样。在那位先生帮你找回你的【我】后,你就会知道了。”
“恶人你要做,为什么善人你也要做?你很闲吗。”
“我仍心存敬畏,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一个结果,虽然这对神来说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好坏很重要吗,为什么要分的那么清楚?你已不属于普罗大众了,在乎这些东西,不过是多余的想法。”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让你这张令人发怒的脸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好,希望你这副平静的脸能坚持到我下一次出现,再见。”
——————
子参在习惯的昏厥之后睁开双眼。
他看见一片蔚蓝的天空,一朵朵有着迷人色泽的彩云,他转了转头,把目光从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上移开,那是一个阴暗无比的散发着些许恶臭气味的房间。
一个穿着黑色内衣的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女孩躺在杂乱衣物堆积着的床上。
天花板的四角是蜘蛛们的食堂,上面有着不少食物的残骸。
自己的形体是不实在的,像是虚影一般。
“有人?”
她的声音很纯粹,似乎没有半点污垢,像是能够治愈心灵。
但这个声音和她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格格不入。
她看不见自己。
但自己发出的声音会被听见。
子参试着触碰她,肢体却透了过去。
无法接触。
“怎么会?”
虽然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但,难免会有些麻烦。
“妈妈今天又不在家,说去投资……怎么半个月了还没回来?唔,好饿……去煮点面吃吧。妈妈留的两百块钱快用完了……”
“……”
虽说子参家境富裕,但却不是娇生惯养,他做过劳工,他也一直在做,父亲不会让不懂的劳动的人享受任何东西,甚至水也有限制。
他对此可是深有同感。
那种面很常见,去个杂货店士多店啥的似乎都能买到这么一箱,她只有这一箱。
她的食物十分紧缺。
她没有成年,无法自己去找工作。
“吃完面得去叔叔那干活了……”
她吃完后换上了一件衣服,一件有点像是女仆装的工作服。
也许子参猜到她得去什么地方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经历,夕只死了两次吗?”
她没有诅咒之前的记忆。
这之间是不是有断层,有空档?
思考之时,他听见了开关门的声音。
她穿着工作服出去了。
自己无法触碰她,但是……
子参摸了摸她家里的椅子,是有触感的。
也是能抓住的。
如果自己不想触摸,身体会透过去。
“帮你清理一下产生异味的东西吧。”
他去拿了扫把和垃圾铲,用上了清洁剂和拖把。
当然,这是他的念想创造的,使用这个能力会让灵魂消磨得更快。
他看了看贴在他胸口上的魂晶,说不出一句话。
清理之后,他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来了。
那个女孩的声音和夕只有纯粹之差,也许没有经历过岁月,才能如此。它污浊了一切,污染了一切。它无法逆流,一切都会走向停止。
呵,停止,也许有一天会,但远远不是现在。
这里此刻的时间是晚上,她在夜店工作。
“客人,请问您要点什么?”
夕的脸上挂着带着些许天真的笑容。
“哎,给几瓶烈酒来吧小姑娘,度数越高越好,我今天要喝个烂,tmd那个建表砸敢绿我。”
“噢,好的您,稍等一下。”
见这位客人情绪有些不稳定,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子参就在这默默地看着。
这是她的回忆吗?被埋在最底下的?
为什么我如此简单就来到了这里?
一切无从考究。
“朋友,如果有一次机会我不进行任何的干涉,你们的命运又有何变化呢。也许注定是悲剧……这个世界总爱埋葬这些东西。”
远处,修码的虚影看着他们两人。
“有人?”
夕看向了子参站立的方向,但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回事,我最近变得神经兮兮了吗?”
她又在子参站立的地方看了几眼。
“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那里?”
夕眨了眨眼睛接着看,依旧没看到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长期以来太压抑了?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突然,一个满脸胡茬的近中年大叔摸到了她的背后。
但没有动手动脚,只动了口。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吗?”
“拿着这个去和你们老板说,你这个晚上我包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个夕认得,那是店里的VIP卡,而且是最豪华的。
“你好像挺惊讶,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噢。”
夕跑去了老板的办公室,此时老板正在跟一个女人在卿卿我我。
那是他的老婆。
“怎么了小夕,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别打扰我。”
“叔叔,有位先生让我拿这张卡找你,说我这晚上他包了。”
“……他没对你上下其手吧?”
“没有,他说他不会做什么的。”
“……好,那你今晚就伺候好这位客人吧。我和阿姨还有事呢。”
夕红着脸点了点头,出去把门合上了。
她跑回了胡茬男人旁边。
“先生,老板同意了,你想小夕做点什么,唱歌跳舞我都会的,只是,唱歌可能不那么好听……”
“没关系,帮我去拿几瓶酒吧。”
男人掏出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
“按着上面的去做就行了。”
“噢,好。”
夕看了看纸条,这个男人是要她把一些度数很低的酒和一些度数很高的酒混起来拿给她喝。
她照着做了,男人喝了酒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不,我还小……”
夕有些许怕生。
“陪我喝点吧,我不会喝醉朝你发疯的,放心。”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笑容和话语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的戒心也慢慢放低了。
“好……好吧。”
她拿来酒杯,给自己斟了一点,她没有接触过这玩意,还是有些许抗拒的。
“小妹妹,喝酒能消愁,如果你有烦恼,你应该欢迎它入喉。”
“对不起先生……我会试试的。”
“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明明没做错什么。”
“我……不知道。”
她把酒一口闷了下去。
“哈哈哈,就是这样,这才够豪迈!来,叔叔敬你一杯!”
男人给夕的酒杯满上,朝她举起了手。
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会,拿起了酒杯,和眼前这位开怀大笑的男人共饮。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我,我不知道,但,是好点了。”
二人这样对饮了许久,夕的酒量出奇的可怕。
她没醉,但有点上瘾,她的全身都在发热。
“小姑娘,你可真厉害,小小年纪能喝这么多……”
“多亏了叔叔呢,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么能喝……”
“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走了,希望明晚还能看见你。”
“叔叔,其实我不是每晚都在这里工作的……”
“没关系,我每晚都会来喝的。”
说完,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