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参的手突然有了实感能够拉动夕的身躯奔跑起来,迅速和院长拉开了一段距离。
“别跑!臭娃子你给我站住!”
害怕加剧了夕对于子参存在的相信,再一次增加了他在这个回忆之梦里的实感,子参的身形在夕的眼前逐渐得以显现。
那是一片朦胧的灰白之色,他身上散发出的灰白粒子在模糊着她的视野,让他看不清子参的全貌。
子参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领域正在不受控制地外放,灰色慢慢将周围的所有覆盖。
院长的速度和话语都变得十分的缓慢,子参带着夕用肩膀硬生生撞碎窗户,把自己当安全垫将夕带了下去。
高处坠落的恐惧直接让夕在子参的怀里昏了过去,体重突然就变沉了不少。
楼上传来了急促的下楼跑动的脚步声,那些人很快就要围上来了。
子参立刻起身朝门外跑去,但是这里地理位置太偏僻了,周围荒无人烟,根本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地方。
搞不好还埋伏着同伙,但是子参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不能让自己被那些家伙追上。
他也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但是等到自己筋疲力尽快要倒下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然后,他就失去了实感和精力,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到夕再次醒来,在她旁边的已经不是子参了,而是墨川海。
“小夕,你醒了,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叔……叔叔?昨晚的,那个人呢?”
“什么人啊,是警察叔叔吧,是他们发现了在那劳改院校附近的路边晕倒的你,然后把你送回来的。对了,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叔叔有点等不及了,就带你去医院托熟人弄了弄亲子鉴定,猜猜答案是什么?”
“亲子鉴定?”
“小夕,你是我的女儿,爸爸回来了。”
墨川海一下搂住夕,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嘴里想要吐露出的话语全都变成抽泣。夕一时间还没听明白。
“我们,是亲人,你是我的爸爸?我找到爸爸了……我,我找到爸爸了……”
夕不断地念着,确认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泪也不停地从她的眼眶里涌流出来。
子参和夕醒来的时间和位置也差不多,就在夕的旁边,看着眼前父女相认的情景,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欣慰。
而她的眼睛里的目光聚焦在墨川海脸上一会后,便看向了自己。
她已经看见了子参,但她的父亲看不到。
她露出纯真的笑容,再次和她的父亲紧紧相拥。
“爸爸……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你不要夕了。”
“爸爸一直都在找夕啊,怎么会不要夕呢,以后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了……我们待会就回家,爸爸煮顿好吃给小夕,好不好?”
“嗯……好,谢谢爸爸~”
她愿望的思绪化作一片片泛光的纸屑被无形的风吹散,周围的一切被这愿望的灰白碎片慢慢盖住,将这幅温馨的画面定格。
周围陷入了一片通白,伴随着一阵阵耳鸣,随后,随着耳鸣声渐渐消去,那抹白色世界的边缘开始柔化收缩,富有色彩的愿望碎片从星空般的水面上一块块浮起,它们重新聚合,慢慢形成一个熟悉的人形。
“回来啦,参……”
人形聚合成夕的模样,向子参开口,嗓音是清澈的童音,和刚刚夕的声音一样。
只是动作有些扭捏,害羞,像是一个羞涩的孩子。
“嗯,我回来了。”
子参的声音很柔,但是却很沉,像是历经沧桑一般。
“嗯,谢谢你。”夕的脸上从羞涩在道谢完后缓缓放开,出现带着些许俏皮的笑容,两双白净的小手朝子参高举。
子参伸出双手将那两只小手握住,握在手心里。
“你之后会怎么样?”
“我也说不准呢。”
时光于此刻开始倒流回转,两人被一滴巨大的水滴所浸没,沉到了海洋之中。本来漆黑空无一物的水下,开始慢慢出现了游动的色彩。像是在水里蔓延的极光。
他们随着深渊的深处下落,顺着那满是吸力的水流下潜。
不久后,他们看到了一层浓厚的重蓝灰色迷雾。
“那里就是我发生改变的地方,当然,有熟人的介绍。”
“是吗,看来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啊……不过,这些都是事后话了,也不知道你去到了她的旁边,我们之间接触还能否被你所保留。”
子参声音里的情感复杂而带着一股低落。
“会的,只要你愿意,无论之后我忘记了什么……我都能回想起来。”
“呜哈,谢谢……”子参抹了抹眼角偷溜出来的眼泪。
“开心点嘛……”
夕伸手捏扯了一下子参的脸,给他捏出一个笑容。而后者的泪流到了她的手上。
海浪涌了上来,将两人托起,送回那好似三途河的旧址。
夕的【我】在河的对岸等待。
她和她相视,他和她对视。
夕的【我】似乎并不惊讶这样的结果,倒不如说,她见到这两人其实很高兴。
“我要过去了。”
“嗯……过去吧,我等你回来。”
夕开心地点点头,向前走去朝那比她还要娇小几分的躯体伸出了手,后者也从河对岸走来伸出手,二人微笑着握住了彼此的手。
河水在此刻突然上涌,包围住了两人,里面飘出一些逸散着黑雾的碎屑,雾气的尾巴尖锐无比,如同利爪挥舞,随后白光慢慢在黑雾旁展现,黑雾多了几分静谧,多了几分柔和。
她的模样再度复初,额前两束稍长发结,带着微弱幽绿光芒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倒腿部倾,诡异狰狞的灰银色鸟嘴面具以红绳固定在头的一侧,小臂被漆黑如墨的黑色覆盖,就像是紧紧贴合在手臂上的一层皮肤,身着墨蓝色礼服裙,内部的衣物用细小的锁链连接上覆盖到大腿中部的黑色连裤袜,踩脚袜的紧致也让雪白的脚跟和脚趾呼之欲出。像是已经成熟待人采摘的粉白果实。
而裸露出来的那抹最靠近大腿根部的雪色肌肤则是为这整个造型增添了一抹灵魂般的**。
子参正要高兴,却发觉自己的视界突然开始不稳的摇晃,眼前身影开始分离又重合,紫黑色的迷雾伴随着地震的响声萦绕而出,在其眼前聚拢之后又缓缓散开。
等到摇晃和震声结束,雾气才慢慢散开。
随后,他便看到了一片灵魂的栖息之地。
幽幽的蓝青色河流在四处流淌,漫无目的的幽魂在半空中飞舞。而自己的视界在慢慢地不断往前靠。
一个魁梧的身影坐落在一片片隆起的焦土之后的漆黑王座上,王座旁边别着一根面目狰狞可怖的鸟头杖。
这便是冥河之主,哈迪斯。
眨眼之间,自己来到了它的面前。
祂身着着漆黑透蓝的冰冷铠甲,两个诡异的青色光点随即在头盔的黑暗中亮起,又如火焰般燃烧。
祂伸出手,将一条项链和一盏灯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只是并不是自己的手,而更像是少女的手。
身体的主人和祂直接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但是子参无法从中读出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
最后,祂拿过了项链亲手给自己戴上。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夕属于【我】那一部分的记忆。
但是,自己不是成功了吗?为什么夕会来到这里?
很快,自己的视平线突然放低,似乎是跪了下来,哈迪斯则拿起那面貌狰狞的鸟头杖,万股灵魂凝聚出一个实质的鸟嘴面具,以祂的鸟头杖为蓝本。
后者微微抬头,被戴上那副面具,面具那黑洞洞的眼眶之中便亮起了诡异的火焰。
面具涌出一股灵魂的水浪,能量朝着固定的路径流动,在夕身上逐渐形成一件漆黑的斗篷。
“墨夕,从此刻开始……你就是冥河的一员了。”
“遵命。”
哈迪斯从王座上立起身来,举起鸟头杖跨开一个空间漩涡。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略显空洞中闪现的光芒目睹着那股带着自己黑雾的身影远去,从此地离去。
…………
“呼……”
少年平躺在地的躯体睁开了双眼,睁眼就见到了俯视着自己的夕,她这次带上了自己的斗篷,自己好像枕在她的双腿上,是有股冰冰凉凉的感觉,但是很柔和,很舒服,同时也很柔软。
夕那双眼眸充斥着灵魂的微光,似乎里面有股烈火在悦动,子参感觉到那因高温而剧烈活动的粒子在她瞳眸的映影里飞散。
“醒啦,睡得还好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空灵,同时又加了几分孩童的稚气,语气非常的温柔。
“是……还好,就是有点不好”子参挺起上半身来,一手撑着地,一手停在自己的前额。
“你这算什么回答啊……看到有趣的画面了?”
“有点……你觉得,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啊,蛮舒服的~不过给子参魂晶了,多少还是会带点虚弱,参要记得多关心一下我。”
夕用手捏着子参侧脸的肉,另一只手托着她自己的侧脸。
“我在最后,看到了你在冥河那的记忆……”
“嗯?怎么了?”夕似乎对子参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惊讶,甚至开心地反问一句。
“你生前的结局,是不是并没有那串记忆那般得救……我……”
子参的嘴被夕的黑指摁住。
“不用介意,参……如果没有当初那不完美的结局,或许我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啊……而且,参,你现在很诱人呢……看上去虚弱,无力,任人宰割的样子。”
“哈,我算不算是失败了。”子参笑了笑,看了看天空,没在意夕的后半句。
“不算的,因为当时参和我一样都是里边的受难者,只是在那记忆和念想的世界里那股强烈的修改欲望,才让原本的记忆线发生了变动……那股念想现在还在我的体内留有余韵呢。”
夕把子参的头扭了回来。让他盯着自己的脸。
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破败腐朽的气息,那副腐烂扭曲的可怖躯体也已经离她远去。
如此具有饱满感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息,有些阴凉,有些阴森,还有一股悦动的生机。
长久以来沾染灵魂和尸体的人身体竟然不仅拥有巨量的死气,还有能够盖过死气的生气。
这趟旅途给夕带来的变化实在太过惊人,简直就像是,再度重生了一样。
“你觉得我还有多久时间?”
“一定还有很多啦……”
“不用这么安慰我……哈,你说,命运到底在干什么,让我们两个因破碎的人生而寻找归宿的人相遇,好不容易能够相互了解,又在我们之间筑起一栋带刺的高墙。”
“参……不是也翻过墙来看过我了吗……能有现在这个结果,我很开心哦~”
夕弯腰低下头去,亲吻子参的侧脸,抚摸着他的脸颊。
“参,别有任何的负担,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一定会有解决一切的办法的,参给了我一个完整的自我和新生的意义,我也会拼尽全力让参活下去。”
"哪怕,代价是让你消失?"
“子参之前不也总是这样,就是喜欢逞强嘛……”
“那夕和我做个约定如何。”
子参用双手支起自己的身体,握住夕的右手。
“参是不准我像你那样做吗?”
夕笑了笑,看着子参愣住的模样,很明显她猜对了。
“能答应吗?我……不想再丢人了……”
夕亲了上去,对着子参的嘴唇。
“那参也得答应我,活下去。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嗯,当然。”
彼此救赎的两人于此刻相拥在一起,彼此的泪水浸润着他们各自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