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的晕染开始逐渐消失，由四周向中间慢慢聚拢，收回，景物在这一瞬间如同颜色浸没在了水里一半变得富有流动性。
子参又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长廊，不过这一次，脚下的那泛波的水面拥有了更加清晰明亮的色彩，虽然整个空间看上去仍然是昏暗的。
鱼群散发的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这样的景色看上去有一种宁静的美感。
也许是因为正在被接受，所以这个昏暗的空间正在慢慢回到曾经那明亮的时候。
哪怕它现在还很昏暗。
游鱼群那蕴含着梦幻色彩的透光躯体此刻开始显露出一些苏九绫回忆的一些画面碎片，画面细小，但是却十分清晰。
而且，已经不再有游鱼群或者单独的游鱼故意去躲避经过子参了。
游鱼群此刻正在向子参靠拢，它们带着微光从昏暗的远方穿行过来。
子参朝他们敞开胸怀，鱼群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是，这股犹豫也仅仅只持续了一会。
庞大的鱼群直接来到了子参面前，慢慢从他的身上游过。
色彩的晕染再度展开。
同时，自己脚下的睡眠也跃上来了一些新的游鱼穿过自己。
每条游鱼的光亮都变得十分明亮起来，整个昏暗的空间好似要在此刻恢复晴日般的光耀。
一股强烈的光晕于子参的视野中央绽开。
子参似乎回到了，自己的灵魂第一次遇到苏九绫的时候，那时候苏九绫还处在偏幼小的少年时期。
苏九绫因为啃食心脏而产生了成长变化的躯体似乎已经定型，她此刻双眼红肿，喉咙沙哑，就连呼吸都带着沙声。
“你想不想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一个阴森的影子随着一股蓝光的闪烁缓缓出现在幽冷月色照拂的山崖边上。
“想啊……”
苏九绫回答道，那虽然已经成长但却仍然有些弱气的娇躯此刻却从喉咙里发出了带着苍老气息的声音。
“我有办法，你想听吗？”
“什么……办法，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苏九绫此刻无神的双眼瞬间恢复了些许清明，那双水灵还未有血腥气的纯净双眸用带着期望的光芒注视着她身后诉说着她愿望的身影。
“我不仅能让他活过来，我还能让你们有一个新的世界，一次次全新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们一次过了，就不会有别的机会了，机会会一直持续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条件很诱人，但是苏九绫并不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上掉的馅饼。
“一只狐妖，一个死人……我们……没什么好交易的筹码。”
她的表情越发灰暗，就要看不到任何色彩……
修码则对此笑了笑，朝苏九绫晃了晃自己的食指。
“这点不用在意，既然我能够找上门，那就说明，你们有和我交换的价码……如何，愿意吗？”
“当……当然！只要你能让他活过来，我什么都会做的！”
苏九绫抱着自己怀里那具已经开始发臭的残躯，跪倒在了修码的面前，额头狠狠地叩在了地上。
“额……你起来，我不喜欢这样的礼仪，搞得好像是我强迫你交易的一样，我可是很尊重个人意愿的呢。”
但很明显苏九绫不领情，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额，看来你们妖族等级观念还是比较根深蒂固啊……”
修码无奈地叹了口气，晃了晃手指，强行将苏九绫的身体拉了起来，而自己的尸体则固定在了苏九绫的背上。
一个蓝色的光晕从修码身上释放出来，一个块片状的结界将这里的空间与外界隔离开来。
“就如我所说的，苏姑娘，我会让你们在世界的另一条枝丫的断点那重新醒来，你爱人的灵魂会变成新生儿并且隐去曾经的记忆从别人的肚子里重新出来，而你也可以保留现在的修为和身体醒来去找他。第一次机会，我会慷慨解囊白送给你们，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应该会比较幸福的度过新生……若是失败了的话，你依然可以选择重来一次，先前所说的条件不变……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您继续。”
“那好，如果中途出现变故，你的爱人因此而死亡，每失败一次，你爱人的气运就会被增强一次，你可以理解为运气。在你与他建立朋友以上的关系之后，你也能够享有这些气运，但是失败重来的过程中，你爱人的灵魂可能会遭到一些不可控制的变数影响，不过你不会被影响，只有死亡会让灵魂和记忆受创。如果不成功不圆满，你可以陪着你的爱人度过一段又一段新的人生，过于致命的不合理的变数，我会帮你把它掐掉，每重来一次你要来这里进行续约，只能你一个人，或者你们两个一起来，如果你不续约，我就会停止你的契约，你就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这个灵魂的变数影响……没有办法避免吗？”
“有办法，狐族不是有一个弃尾之法，用它就能够让灵魂不受变数的影响，但弃尾之法……”
修码看向苏九绫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种术法，得修炼到九尾才能用啊……”
苏九绫好不容易听到些希望，九尾又将这股星火浇灭。
“所以，你得努力了，最后是我这边的要求，不过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你们成功了，得答应我提的任意一个要求，另外如果你中途有想改进的地方，你也可以向我提出来。我可以为你们……酌情修改。”
“好。”
“那就跟我来吧。”
空间的色彩被剧烈扭曲，中间慢慢被抽空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空洞，修码带着子参的残躯和苏九绫一同走了进去。
结界也随之被扭曲消失。
当年交易的内容和全貌，也已经被了解的清清楚楚。
虽然子参并不反感苏九绫替自己同意，但是，这交易付出的代价和所得，是不是太过于不匹配了……
为什么修码会这么好心处处帮助自己和阿绫呢。
祂到底想要什么结果……是现在自己这幅已经超脱凡界的身体和灵魂吗？
子参陷入了思维的困境。
修码的目的实在是太难去捉摸了，祂似乎……并不追求什么实在的东西……
还没等子参思考完，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十分阴暗。
天空此刻也被迅速带抹上了一层深灰，高空之上盖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
暴雨如瀑，像是在倾泻自己那悲伤的情绪，密密麻麻的雨点击打地面的声音像是哀嚎，又像是呻吟。
子参感觉到这股回忆像是死一样的沉默。
苏九绫此刻穿着一袭被泥灰污染得十分严重的白衣，头发，四肢，身体，都被抹上了一片一片十分难看的色块。
她的双眼像是回到了一开始那般无神，和之前的区别就是这一次眼睛剩下了一点点微光。
她身上大部分的色彩都是白色，但把部分被污染的地方也是白色，那抹白色也不再给人纯净纯粹的感觉。
那股煞白给人唯一的感觉只有岁月般的苍老。
“……”
“……”
修码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和先前出现的位置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意料之中。
他们两个看着青年的死状都陷入了沉默。
修码罕见的表情十分凝重，其中又有着无奈和辛酸。
苏九绫脸上则是彻底的麻木，似乎这副身体就仅仅只剩下一点点情感在支撑她了
“你要提条件吧，我猜，这次契约的内容会大改。”
“嗯……”
“冷静一下吧……收理好情绪我们再谈。”
“嗯……”
修码展开结界，结界内的时间流速正在急速变慢。
苏九绫，子参的初始灵魂，修码除外，第一次的结界开启，苏九绫和子参灵魂的时间就已经遭到了篡改。
她们的时间早已经不属于原来的时空，也不属于任何现有的时空，只属于修码特意为此种时间轴缔造的时空。
因为修码的特权，他们不会被其他的世界排斥，只要它仍归属与秩序。
“冷静点了吗？来说说你的想法吧。”
“你，是神明吗?”
“是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称谓，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怎么了？”
“能不能告诉我有关神明的事情，神明一定能拥有永恒吧？”
“神明不一定会拥有永恒……但是神明最容易接近永恒。我们的世界来自于一个庞大的造物主的梦境，祂梦境的无限性和念想力构成了这个世间的一切，神明一般是念的一种极致，生灵也可以通过念被同调，同化，指挥，念至极致，就拥有了登上神位的资格。神明在你的概念变动或者被其他神的念强行同化抹去的情况之外，是拥有永恒的……你是，想让你的爱人成神吗？这会不会和你们当初的愿望背道相驰了？”
“有办法吗？”
苏九绫没有理会修码提出的问题，让祂怔了怔。
似乎眼前之人，只会听到她想听到的东西了，感情给了冷静的空间反而更不冷静了，不过，修码倒是来者不拒。
“当然有，办法我可以帮忙安排，如果我没有警告你，就不要妨碍事情的发展，这是为你好。”
“好。”
“你也要成神吗？”
“没兴趣……但如果一直陪着他需要成神，我会去做，请帮助我。”
“帮助自然会帮。”
修码往子参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对着他笑了笑。
随后，他们的影像缓缓淡去，眼前的色彩要准备开始下一轮的晕染，而这一次，多了很多副熟悉的面孔。
东陵万里，祈依汐，苏九绫，修码，卡娥丝……
子参不曾想离别了如此之久，真正能够得以目睹自己父母全貌的机会，竟然会是在阿绫的回忆里。
“妈……妈。”
那让他心心念念的母亲，他终于能够看到她的面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