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着眉,在桌前来回踱步。
“现在正在打仗……我们的士兵还在前线奋战,这样一个紧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要退役?……你甘愿做一个胆小的逃兵?”那位女性将军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确实,我也明白我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我的心在颤抖……我无法再做一个士兵了……”遗憾的是,我只能这么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想砍了你!”她充满怒气的目光直射着我的脸,我不敢与她对视。
她摇摇头,给了我最终答复:“我没想到你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至少,是死在战场上……你……唉,你走吧,我宁愿当你是死在了风暴军手里。”
她很失望,但我真的……
我艰难地转过身,营地外还是纷纷的大雪。
踏出帐篷一步,我便不再是帝国军人。
“怎么会是这样,这世界真是疯了。”
我听到将军在身后的话,没有回头。
我那时只能那么做。
一个心中不安的人拿不住刀,一个困惑的灵魂无法为伟大的信仰献身。我只能离开那个我曾浴血的沙场。
这份不安没那么容易消散。
我神志恍惚,回过神来,已经是在马车上了。车夫缓缓地驾车,那匹老马时不时哼出一声厚重的喘息。
退伍是在昨天。托那个倒卖军需品的虎人联系好了车夫。当夜收拾好行李,凌晨到附近的农庄与车夫见面。休息一个上午,正午出发,目的地是,距离最近的城池,裂谷城。
那儿是个黑暗的地方,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况且,我是个帝国的军人,而裂谷城现在正处敌营,属于风暴军的控制区。但是考虑路程,虎人马德兰建议我还是先去那里停个脚。
一般虎人的话不可全信,毕竟他们名声不好,多数虎人干着盗贼的勾当,行径恶劣。他们自称凯季特人,不过多数诺德人只管这种来自艾斯维尔的种族叫做猫。不过,我还是信了马德兰一回,他的话不无道理。先去一个大城市,看看能不能买匹好马,我是这么想的。
我的思绪越飞越远,乱七八糟的搅成一团。嗐,我已不再是帝国军人了,我在心中长叹。退伍,实在非我本意,但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也在怀疑,怀疑这个世界,怀疑战争的理由。风暴军和帝国军,真的非黑即白吗?
说来,将军真是给足了我面子。阵前卸甲,判我一个临阵脱逃,一刀砍了也无可厚非。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说来也快到了。但是,我叫住了车夫,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停驻一晚。战争期间,强盗歹徒也泛滥成灾,四处横行霸道。而裂谷城,又恰巧是盗贼公会扎根之地。虽然奇怪,我想,还是白天进城的好。
“嘿,老兄,能不能在路上再停一晚?我想白天再进城。”
“再停一晚?这位老爷,这可不大好啊。你也知道,天际省可不是适合露营野餐的地方,这地方常年严寒。雪刚停,晚上露营这环境太恶劣了,我可没有行军床和帐篷。”车夫回了我的话,没有同意停车。他说的也是事实。
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为了打发时间,我与车夫搭着话。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诺德人,布莱顿人?你从哪里来?”
“你说对了,我是布莱顿人,来自高岩,不过那是我父亲那辈人的事了。高岩政治分裂不比天际强到哪儿去,受够了领主间的斗争,我父亲带全家一路向东,来到了天际。”
高岩,泰姆瑞尔大陆最西北角的行省,生活着以布莱顿人为主的人们,是天际的邻省,天际是最北边的行省,主要生活着耐寒好斗的诺德人。再要说的话,布莱顿人有些聪明,因为他们是精灵和人类混血的后裔。而我的同胞,大多都是酒鬼。
“高岩也还不错?不是吗?”我看着一路上缀雪的枯树,天际常见的景色。
“是,说环境的话倒是比天际强得多了。起码没这么冷,虽然我对高岩的印象也不多,你也明白的,搬家的时候我还小。不过我的身体告诉我,这天际省确实更冷,毕竟我与诺德土著的血脉不一样。”
“血脉?曾经是一样的,不是吗?”不知怎么,我感觉这位布莱顿人似乎没有那么友好,至少在种族问题上有点刻薄。
“曾经?鬼知道那是什么时期……老兄,布莱顿人是比较有阶级观念,但是说不好听的,搞种族歧视的是你们诺德人,忘记这场战争因何而起了吗?是你们诺德人觉得自己的信仰受到了侮辱!”
“嘿!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刚从帝国军退役!你们反感的不该是风暴斗篷那伙人吗?”
“是是,抱歉,先生。但是……说真的,改变诺德人的想法很难,我是说风暴军那些人,我也走过风舵城,那边的丹莫和阿尔贡人真的很可怜……”
“……是,我明白……”
丹莫,是一种黑暗精灵,长耳朵,尖下巴,红色的眼睛,黑色或者紫色的皮肤,来自晨风省;阿尔贡人,也叫亚龙人,蜥蜴头,浑身长满鳞甲,来自黑沼泽。这两个种族在天际的确都深受种族歧视的迫害。
好吧,现在心情很糟。这并不是一番洽谈。精灵、半精灵、亚龙人、还有虎人……确实,诺德人大多都是是好战分子,一些极端的诺德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别的种族。
这场战争在大约在两年前打响,乌弗瑞克·风暴斗篷杀害了天际省的至高王托伊格,从此,天际内战爆发,信仰战神塔洛斯的人们加入风暴叛军,同帝国军兵刃相接。
当然,一场战争的背景远比一场决斗复杂的多,乌弗瑞克与至高王的决斗大概只是导火索罢了……
“吼————”一声震响打断了我的思绪,这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天际。
“嘿!那是什么?!你听到了吗?”我冲着车夫大喊。
“不,不,哦!Wtf! 该死,我撞见了什么?!”车夫的手紧攥着缰绳,慌乱地鞭策着可怜的已经受惊的马儿。
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慌了神了,我抓住马车上的木板,尽力保持平衡,“冷静点!兄弟!慌乱会害死我们!稳住!我们……我们得离开这儿!”
“离开?去哪儿?哦,不!”这急着送命的家伙居然听不进我的话,真是该死。
“吼————”巨炮炸裂的咆哮声撕裂着空气,阵阵声浪像利斧一般砍倒了枯树,拉车的老马“嘶”地一声侧翻倒地,无助的四肢胡乱地踢蹬。车身随之直接被掀倒,行李如山崩一样滚落进路边的树坑和灌木丛中,我也被抛了出去,一时间摔得头晕目眩。
“咚”的一声,什么巨物落到了地上,随后又是阵阵声浪的冲击。
“啊!!!救命!”浑厚的吼声之中夹着一道凄厉的哭喊,是车夫吗?他怎么样了?
我吃力地撑起身体,狂风吹得难以睁开眼睛,我抬手试图挡住烈风,透过指缝终于窥见这巨物的原貌,一时间惊得如同霹雳击中我的脊髓。
巨大的龙首吐着可怖的蛇信,咆哮的巨口如同深渊。漆黑的鳞甲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之花,绽成不可名状的犄角和倒钩。伸展开的膜翼遮蔽了天空,空气在巨翼的鼓动下仿佛汹涌的海流。结实有力的虬臂抓握着地面,像是愤怒的巨树延伸的根须,撕裂了土地和岩石。
龙!
巨龙!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我还以为这种生物只存在于传说当中,但现在,这强悍的巨兽却用那威猛无比的力量将这震撼的现实连同风沙一起扑打在我的脸上。
多么强大的生灵,这一定是万物间最伟大的生命之力!
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奋力地抬起倒地的车板,架在身边的树干上,朝后缩进低凹的土坑庇护自己的躯体。
这时间来不及让我再做感叹,这是玩儿命的时候!
那个车夫没有我这么幸运,他摔倒在地上,似乎折断了手臂,趴在地上痛苦地叫喊。
“嘿!躲到路边的坑道里!”我冲着车夫大喊。
“哦!救!救我!”他抱着摔断的手臂,无力在动荡的狂风中站稳。而那头巨龙已经看上了他,冲他吼叫,想要将他撕碎。
“该死!”我撕开身边的行李,翻出从军时使用的帝国长剑,老兄弟啊,再救我一次吧!我跃过车板,发出一记战吼。龙这种巨兽显然已经不能被战吼吓到,但是也被吸引了注意,这就足够了。来吧,我看看龙的一击有多少分量!
黑色的龙爪向我袭来,我架住长剑,侧身滑步躲过,漆黑的龙鳞迅速闪过我的视野。架起的长剑顺势下砍,生物的皮肤与冰冷的钢铁摩擦,却迸出呲呲的火花。仅仅是擦过的力量就使我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借力转身松开劈下的长剑。
短暂的交锋已经使我的剑产生一个小豁牙。而巨龙的鳞甲仅仅只是被削出一道浅浅的划痕。这算不得是战斗,就好像拿着一把小刀修理牛角一样,无能为力。
那只龙爪重重地砸到地上,随即又是一声怒吼。
“快走!”我喊道,“保住你的小命!”
那个车夫,艰难地爬起来,正要逃跑,却终究躲不过了绝命的袭击。“哗”地一声,一股热浪擦过我的脸庞,赤红的屏障瞬间舞动在我的眼前,这灼热的气息是那头巨龙喷出的火焰。
那可怜的家伙被困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哭喊,声音却渐渐嘶哑,哭喊变作咳嗽和呜咽,最终再发不出任何声响。布莱顿人的“龙皮”也没能救下他的小命。
“混蛋!”情况真是糟糕,我也会命丧于此吗?
没有给我哀叹的机会,龙首一伸,一张深渊巨口向我袭来。时间太过紧急,我只好侧身倒下,借助自己摔倒的机会躲避那致命的龙牙。躲避之时,我将手中长剑划过巨龙之口,那柄帝国长剑代替我被巨龙咬住,脱离了我的双手。随后我的身体则是翻滚了两周才能保持安稳。
巨龙察觉了咬住的东西是一把铁器,龙头一甩,将那柄长剑吐了出来。这一剑,好巧不巧,正好插中那匹老马的屁股。可怜的马儿吓得失了魂,慌乱地挣扎着站起来逃窜。突然间,巨龙的大口已经逼近,一口咬中这倒霉的老马。任由老马如何踢蹬马蹄也无法从巨龙口中逃脱。
巨龙仰头把马一口吞下,硕大的翅膀再次挥动,一跃便乘上了翻滚的狂风,在空中盘旋了一周,随后飞向了天际,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我呆在原地,剧烈地喘息,就在刚刚,我有了完全令人震惊的经历——退伍之后第一次挥舞刀剑,竟然是与巨龙的生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