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婆,你如果不说我就告诉他了。”
陈敦敦一直与她针锋相对,可能是因为池忆瑛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彬彬有礼,会点头,会微笑,会打招呼,但是她表现出来的,确是彻头彻尾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池忆瑛:“你真是没礼貌,一点也不像个受过教育的淑女。你说吧,我懒得再说一遍。”
得到许可,陈敦敦不再客气:“活尸人复活之后会失去欲望。吃到好吃的东西不会感到好吃,闻到好闻的味道不会感到好闻,也不会再对所爱之人涌出那么多爱意。一切都随着转化心爱之人完成的那一刻消失。这就是她所说的,活尸人的秘密。”
陈敦敦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犀利,在池忆瑛的脸上停留,仿佛要找出她话语之间的纰漏。
“不过你不是捏碎了所爱之人的头颅吗?你还会吃醋,还有恨意。”
池忆瑛笑了笑,她的手在空气中微微卷曲,手指一勾,好像捏到了空气里的事物。
像是红茶杯,即使身处陋室之中,她还耽于享受。
明明她说过,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难道她又骗了我们?
我的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她微笑的脸变得更加可怖。
可她却好像没半点自觉,仍然做出喝茶动作,即使手里空空如也。
“我只是假装吃醋,事实上一直到他的脑浆迸溅到我身上,我也没有一点感觉。仿佛一切都离我远去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了,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明明是因为爱才去转化别人,因为爱才想活下去,可在我完成转化的那一刻,我就永远的失去了爱意。我真正复活的时间只有不到24小时。”
原来活尸人是这种情况。每次事务所分配给我们的活尸人都是还在24小时转化期内。我见过对找不到所爱之人愤怒的兽化的活尸人,可我几乎没见过完成转化后的活尸人。
他们不被清除,是因为他们没有被处理的价值。就算活着也没有任何欲望,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池忆瑛:“旦夕镇的父母变成活尸人,失去了欲望。可是他们的潜意识里竟然保存了一点点对孩子的养育之情。这残存的人性告诉他们,如果转化了孩子,孩子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犹如行尸走肉。最后他们做出决定,不转化小孩,而是呆在小孩身边,以活尸人的身份养育他。可这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父母中还没有完成转化的那个人会兽化。想不到父母对子女的情感再次发生了作用,他们竟然没有发生完全的兽化,而是以局部兽化的情况存在。父母两人约定,只要有一方出现了想要杀死孩子的情况,就由另外一方杀死他。”
所以故事的最后,是母亲吞噬了父亲吗?还是为了保护孩子,父亲心甘情愿被母亲吞噬。
只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不让任何人怀疑。
“可是人类再次小看了神明的喜怒无常。”池忆瑛走回了桌子旁边,摩挲着桌面粗糙的划痕,慢慢地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月光找不到她,还是火光将她的裙子渡上新的颜色。
“新的问题再次出现,如果父母双方都失控怎么办?有时候变化只需要一瞬间,连心爱的孩子也要吞噬掉。所以才会需要猎尸者。”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斩六忽然插嘴,“敏捷事务所和你们达成了合作?”
池忆瑛:“我们可没有这种能耐。我们只是和一些猎尸者私下签约。我们提供一点便利,他们帮我们清除因为完全兽化而失控的活尸人。”
我忽然想到关于王氏七兄弟的传闻,还有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们当时对白老师的态度,以及和我们岔开行动的意义……
我:“王氏兄弟的其它四个人在你们这里?”
池忆瑛:“你果然不笨。”
王武王瑠王琦三人全是猎尸者,他们家至少应有三个未完成转化的活尸人。想在邱城掩藏三个随时可能转化的活尸人,无异于隐藏三枚炸药,还是已经引燃的炸药。但是隐藏在旦夕镇则容易得多。
他们之所以在深更半夜去找白老师,其实是假借着事务所的名头,真正想要的是蜂蜜。
公司知道他们的行为吗?难道公司给我们下达的处分也不是单单针对我,而是早就看出猎尸者中有人达成了交易?
对于王氏兄弟中还未完成转化的活尸人,旦夕镇是唯一的容身之处。可是王武王瑠王琦又是怎么看事务所的呢?难道只是让他们获取蜂蜜信息的地方吗?
从公司大厦出来之后,斩六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现在他也脸色发青,强撑着靠着墙站,他张了张嘴,声音又几分气息不足。
“典机让我们来找你,一定有他的意思。你还知道什么?还想让我们拿什么来交换?”
池忆瑛:“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月光之暇。我要重新变成活着的人,找回我的感官。”
我:“真的吗?就连杀死心爱的人这种痛苦也会感觉到。”
就算只是间接导致学姐死亡,我的痛苦也冲胸中溢出。难道对于她来说,这些是愿意经受的吗?
池忆瑛:“会痛苦才像人。这是我应该有的感觉,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了。”
她最终追寻的竟然是痛苦,可悲又可笑。
陈敦敦的手扶在椅子把手上,她和池忆瑛离的很近,好像怕池忆瑛从她手下消失。
“从刚才开始你就顾左右而言它。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典机所说的一切答案都在旦夕镇,你只是在敷衍我们。到底怎么才能完全的消灭活尸人?怎么才能让这疯狂的世界恢复原状?”
和我不同,陈敦敦没有被她的话所迷惑,一直抓住她真正想知道的事。
池忆瑛:“掌握谜题钥匙的人不是我,是苏熏。”
陈敦敦:“我们当然知道。苏熏知道真相,可是苏熏不会出现,我们能见到的只有你。”
池忆瑛:“不不不,他会出现的,只要你们在。”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我,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我根本不了解的东西。
池忆瑛:“你们在旦夕镇等着就好,苏熏会来找他。”
我:“虽然很想感谢你高看我,但是我对苏熏没有这么大的影响。”
池忆瑛:“有没有影响不是你说了算,你不如等着看好了。反正你们也没地方去不是吗?”
就这样,我们在活尸人和活人共生的旦夕镇住下了。
镇长周罗裳将我们安置在教堂后面的小房间里。
“镇上的人太少,忽然来了外人,小孩会害怕。麻烦几位将就一下。”
我们还以为他们把我们囚禁起来,结果却只是限制了一点自由。不过他们也不需要囚禁我们。经过一天多的确认,我们彻底明白了旦夕镇与外界的不同。
我们无法和外界联系。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线,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机,没有摄像头,没有行车记录仪,没有GPS……
这个小镇与外界隔绝。是自主选择,还是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我无从知晓。但是我们无法跟任何熟人联系。
我们本就与外界稀薄的缘分,被彻底折断了。即使我们死在这里,也没什么能证明我们直接来过。
虽然每个镇民都对我们笑容以待,但我们也看透他们笑容背后的审视。他们握着买菜车、雨伞以及农具的手,会在看到我们的同时,紧握一把。
如果我们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大概会一拥而上,将我们敲成一块块。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能硬碰硬。
我们也不能离开旦夕镇。没错,这个小镇进来很容易,却无法出去。
我们进来的路径已经消失了。虽然能猜到是障眼法类似的玩意儿,可我们还是不敢大意。乖乖地呆在教堂后面的小房间了。
教堂本身不小,我实在不明白,一个根本没有教徒的教堂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房间。如果连洗漱间,厨房,祈祷室也算上的话,一共有48间。
我们三个住在最靠外的三个房间,我连着门,然后是陈敦敦,最靠里是斩六。不是因为方便逃跑,实在是因为住在中间,很容易走错房间。
开始的几天,我们三人曾经想过要在房间上做文章,以防疯狂的镇民进攻。
可他们没有。而且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想杀掉我们三个,从山下放一把火是更好的方法。
我宁愿相信他们对我们并无恶意。
我们在旦夕镇惶惶不可终日,度过了几个不安的夜晚。可是这样的夜晚过多了,我们竟然开始习惯。
就算我们带着敌意,看着小镇里的人,他们大多也只是很普通的镇民。虽然有少部分对我们怀有敌意,但是大多对我们温柔相待。
在我们住在教堂的第四天,就有人来敲我们的门。
“大哥哥!”是那个在水池旁给我手帕的小女孩。她双手举起一个篮子。
原木色的篮子,上面盖着灰色的布。我掀了起来,是切成片的硬面包。
“妈妈让我送给你们的!”
她扬起头冲着我展露笑颜,一把塞进我的怀里,然后向山下跑去。
她是着急去玩,还是着急去上学?反正她不是怕我。
闻到谷物面包香气的瞬间,我就已经饿了。
我把面包分给斩六和陈敦敦,重复咀嚼的过程中却想到了其它问题。
我们身上的现金只有一点点,该怎么获得食物和生活的必须品?
虽然教堂的厨房里本身有一点沉粮,但这几天已经要被我们耗尽了。衣服也是给神父修女穿的,我们套在身上实在是奇怪。
我们对生活没有特殊的要求,但是要维持基本的生活,还是需要一笔钱。
我们商量之后,决定求助于周罗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