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罗科索夫斯基

作者:荆楚 更新时间:2021/2/24 12:27:21 字数:2458

从里宾特洛甫口中听见“康斯坦丁”,理所当然是著名二战苏联将领,屡次击溃德军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思来想去上帝这般安排合理,毕竟只是个打胜仗的将军,与政治家并无纠纷,况且多年威望足以博得双方信任,就职传送塔应该多方皆无异议。若非德意志将领不许与元首来往,大约古德里安、曼斯坦因也可以争争罢——但是,罗科索夫斯基是否平易近人、与其谈话有何忌讳我一概不知,此情此景,唯硬着头皮敲门才是解决方法。

我没有见过石塔,也没看过尤利西斯,但我可以笃定,眼前这座古朴陈旧的圆柱形建筑,就是斯蒂芬居住的古塔。

“走开,亚洲人!”

斯拉夫军人的门把由一条黑狗握住并旋转,然后,他回绝初次拜访的我。

“我不是日本人。”

“那你也走,这里不欢迎亚洲人!”

康斯坦丁诺维奇一边吹伏特加一边驱赶客人。

“您父亲是波兰人,您却眼睁睁瞧见波兰被瓜分!”

A实施A计划,直击要害。亲爱的总司令当即扔掉酒瓶,直勾勾盯着,一言不发,两颊不断抽搐,缓缓接近。

“康斯坦丁先生,从二十一世纪的地图里,人们再无法找到苏联,您却呆在地狱的高塔里烂醉如泥!本以为您是个斗士,像当初所有有信仰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那样,挑战威权和命运,可如今,我只瞧见一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放屁!一千五百年,足足一千五百年啊,我不喝酒作甚?”

“它说一千五百年就一千五百年?它怎么证明自己是上帝?哪怕是上帝又凭什么审判我们?将军,清醒点!沙皇换个名字叫上帝,就真是上帝咯?”

“可他无所不能……”

“曾经的苏维埃也无所不能,直到——解体。”

如计划那般,A用思想的海洋淹没高塔里的魔术师,致使后者深吸一口气,挺足胸膛,低声道:“进来吧。”

门方圆半尺周围的对话仅持续短短两三分钟,其间,黑人一言不发,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待我步入内室,才蹑手蹑脚掩闭大门。康斯坦丁告诉我他叫黑杰克,是初入地狱结实、尔后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友。

“您准备怎么做?”黑杰克有些疑惑,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观察,A都像黄皮肤的病夫而非饱经沧桑的革命者。

“我需要你们帮助,录几部电影,钱我会付的。”

“怎样的电影?”罗科索夫斯基拾起大烟。

“有关战争的。”

我如实讲述里宾特洛甫的提议,诚恳地祈盼地狱少一些仇恨,多一些合作共赢。

“你疯了!和纳粹谈条件?他们绝不会遵守信用,整个捷克斯洛伐克都可以作证。你问的任何东西只会招来虚假的回答,平白浪费时间!”

司令逐渐失去冷静,大约反法西斯壁垒牢牢把控人心,当年它牢牢把控权力的工具,如今反作束缚灵魂的枷锁,着实扼腕叹息。于是我干脆无视索科洛夫斯基,朝黑杰克问道:“如果你被莫名定罪,囚禁两千年,会怎么做?”

“莫名定罪?自然反抗,美国的骨子里流淌着自由!”

“所以,将军”,依凭能量聚集的建筑,几乎不会老化,屋内很乱,歪歪扭扭几张桌椅,呈现原始而狂野的状态,所有可供搁置的空隙,均摆放瓶瓶罐罐和书籍,其中,离我眼前最近的一本正是《国家与革命》,“您可以反抗沙皇,那为什么不能反抗上帝?”

“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罗科索夫斯基,永远不会同纳粹合作!”

“所以您闭塞在高塔里,假装不知约瑟夫·斯大林和阿道夫·希特勒的和平?”

“他背叛了革命!”他冲过来试图提起我的衣领,可惜,物理学并不适用于地狱,灵魂与灵魂碰撞一起,我感到衰老、不甘、无能和千千万万复杂的情绪。

“你们当初联合的国家瓦解了你们,换个敌人合作又何妨?”

“放屁!”

人们永远不会意识到:自身所处时空的局限使得人类群体必须像猩猩、老虎、猴子一样要共同的敌人才有可能达成团结。

“请您三思而后行。”黑杰克适时跳到我这一边,与意大利的行径无异,“这位兄弟所言极是,凭啥咱非得困地狱上千年,当初推翻沙皇、击溃德国人您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可面对阎王审判屁都不敢放一个,俺好歹争取半天,最终减刑两百年,你却畏畏缩缩,莫非是我认错人啦?”

“嘿,没苏维埃上亿人撑腰,他啥也不是”,激将法乃中华传统招数,不可谓不狠毒,“呵,一个个嘴边挂满国家理想,到头来合着只会人多欺负人少。就这?就这?”

“得,我不发表意见。”

如我所料,但凡身兼要职者皆荣誉大于原则,什么位高权重,送送礼拍几句马屁牢牢玩弄股掌,你说不行?嚯,那是钱少马屁本事低,再就人别人比你高,倘使你许诺利益甚于身家性命,甭说底层干部,就省长县长照样拿捏死死的,瞧那群功德林好汉,该跑跑该投投。康斯坦丁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得很,只是那点将军原则令他倍感耻辱,是故郁郁寡欢拗守坚塔。

于我而言,地狱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黑杰克取一副古铜色钥匙,插入大门内孔,登时轰轰作响、地板大开,一台插满铜管、极具工业气息的机器跃然眼前。类似电竞沙发设计,可供一人躺入,顶端直径三四十厘米、半球形盖子,想必置有提取记忆的机器。起初,我好奇地狱装置为何与人间类似,随即黑杰克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很眼熟吧?人间、地狱亦或天堂,设计师来来回回就那群人。”

“地狱还可以用机器?”

“物质是能量的载体,由灵魂和冥浆能源构成的地狱,当然可以制作机械。不信你自己试试。”

反复确认安全后,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右手,指尖传来纯粹的触觉,仿佛打磨过的金刚石表面,光滑平整,部件衔接处无任何缝隙,若放人间,这般“浑然天成”艺术品多半得收藏家吹捧,或价值万亿,流落洗钱的行当。

“有个要求”,冷眼旁观的罗科索夫斯基忽然说道,“影片我们得先看看。”

“没问题。”

“还有,我必须知道你的计划,保证不说出去——你不放心签署灵魂条约也行。”

灵魂条约?类似契约那种东西吧,鄙人才疏学浅,只得向杰克咨询,后者告诉我,灵魂条约是契约的最高级形式。生前违反法律至多肉体死刑,而灵魂条约以灵魂归属为赌注,担保者则是自然法则,“你大可不必担心,除非地狱消亡,否则条约将持续生效”。

就这样,A以低廉代价拿到电影了制作手段——康斯坦丁称之为“食脑器”的玩意儿,借助冥浆能源驱动,可以把记忆中的片段提取、拼接、优化,但提取的那一部分记忆会随之消失。

没甚么,大不了再看一遍呗。

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我掏空钱包,又朝二人借了几十,将德国人爱看的《高堡奇人》系列和大受好评的《希特勒回来了》印作电影。这时,我还对某些事物报以幼稚的憧憬,满心欢喜地期待明天,直到命运再次袭来沉重的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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