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不知是以何种形式,因为某种原因亦或是位于何时何地。
啊,不得不说,“醒来”这对我而言是习以为常的。
对于干我们这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每天都要进行的一个过程,我们也许会从睡梦当中醒来,会在执行委托中的昏厥中醒来,再者也可以是从伤病当中醒来……
但这次的醒来与以往不同,苏醒的时间地点,苏醒的原因,苏醒后的感觉在一片空白的大脑当中反映出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在不断从模糊里聚焦的视野当中,四周沐浴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魔兽的怒吼与哀鸣,骨肉撕裂的闷响,重物践踏地面的摇晃……
我的第一反应告诉我,我现在正身处于一个战场当中,为此我必须快些站起来,重新整顿好装备迎战,否则很大几率在接下来的十几秒内就会小命不保。
“呃……”
我凭借着朦胧的意识强行驱动起软糯的身体,用仅存的一丝丝思考力试图判断着战斗的趋势。
然而当我完完全全站起身来的那一刻,我发现了这混乱局面中最大的异样——我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大脑对器官的感知异常的陌生,那种难以名状的错位感一瞬间令我再一次地感到了迷惘。
“呜吼!”
“诶?!”
很遗憾的是,残酷的现实并没有给予我太多的思考空间,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巨大的利爪猛然将我半数的身躯撕裂,随后我便像被抛出去的垃圾一般,在那不讲理的冲击力之下,可悲地飞向了一旁。
当场毙命!这是潜意识给予认知的最直观的反馈,接下了那种攻击,我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必死无疑……
啊,要是……勇者接下刚刚的那一击会怎样呢?一种无聊的想法顿时闪过脑海,那个耀眼而伟岸的存在即便是接了这么一下必然也会半死不活吧,脑内随之产生一阵画面感,这么想想,心理却油然升起一丝可悲的自豪,在临终之时仿佛就是一种对我这无用的一生莫大的讽刺——说到底,至少死的体面了……
……
呃……话说……为什么我还能够思考?
自顾自地躺在地上想了一阵,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着,在那样的重击之下?甚至没感到一丝痛楚?身体被挖掉的部分反馈来一阵温韵?我看向那个骇人的残破口,现如今其边缘竟像是延伸的液体一般不断修补着伤势,浑身上下的机能在此刻竟没有半点的损失。
我回想起最开始感到的异样,一卷在无意当中阅览过的文献记录顿时与此刻的现状产生了共鸣,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于脑海……现在的我,会不会已经成为了魔族的一份子?
一种触电的感觉在身体内激荡,吓得我赶忙视察起自己的身体,结果是大部分地保持了与人类无差的形态,但又有着些许的不同,例如我身后那条粗大的尾巴。
不,感情这不是在万幸之下保全了性命后首要在意的问题,毕竟现在的我可是身处一个瞬息万变的厮杀现场,稍有不慎说不定在下一秒我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所以,我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想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但奈何运气不佳,刚爬几步路便和一个身体扭曲的人形魔物撞了个正着,只见它挥出右手边用筋肉形成的镰状物狠狠贯穿我的胸膛,随即一路下划将我的身体下半身割裂成两半。
在确认我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它发出一阵宛若喜悦般的尖鸣后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妈耶……这是什么鬼,好可怕,我可以尿出来了吗?
再被刺穿之后,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让自己的身体就像失去生机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到那个鬼畜玩意的存在逐渐远去后,我才爬起身来,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这样的恢复能力至少有史莱姆的级别的吧?难道现在的我是史莱姆的高位种吗?能够拟态人形的高级史莱姆?简直不要太幸运!
不过,如果是史莱姆的话,我的身体应该还能够做到更多的事情才对。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右手,心中想象出一把锋利的长剑,随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我身躯细胞的流向,于是我的手臂就生长出一只只液状的小触手,它们汇集在一起,形成我理想的形状,然后质地与色泽都一同发生改变,最终与我的手臂分离成为我的武器。
虽然其外观和想象中的契合度有些不尽人意,但好歹现在我不是空手战斗了,好好利用我身体的特性的话发动自杀式袭击想必就能够解决大多数的敌人了,这么说来我能够逃离的概率也能够大大提高。
我向着光线不断减弱的方向缓缓前行,可一段时间过后拦在我面前的便是一道厚厚的石壁了,至此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被丢到了一个类似角斗场的环形地形当中,身后那些魔物的相互厮杀,十有八九就是已经被某些家伙安排好的,至于具体的目的,我不曾得知,也许有“养蜢”的意图吧。
不过既然是决斗场的地形,那么沿着边缘的话就有可能碰上出入口之类的东西吧?到时候再改变下体型说不定就能够离开?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一片漆黑当中沿着石壁开始缓慢前行,走了一段路程后,脚下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绊倒。
““呀!””
彼此双方都发出了收到惊吓的声音。
因为漆黑一片的缘故,我们彼此间现在是抱成了一团,从触觉来看,对方的体型并不大,似乎还有着几分柔弱的气质。
正当我摸黑将生成的长剑重新握到手中,犹豫着是否攻击对方时,对方率先发言了。
“请不要杀我!”
传出来的是略微嘶哑且尖细的声音。
是个人类?还是说像我一样依旧保持了智能的魔族?
“你是……在这里避难?”
我收回杀意,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询问道。
其实这也是想一想就能弄懂的情况,说到底现在的我不就跟她做着同样的事情么?
“是……是的……”
“也好,我也一样……你待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相互之间看不见对方的面容,我俩隔开一定的距离在黑暗当中细声交流。
“不……不知道……是一个好心人把我带到这里的……但是……但是它为了保护我……已经被杀掉了……呜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醒来后大家都变了个样子,然后不顾一切地开始厮杀……”
“等等,你先冷静!总会有办法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感受到对方几近崩溃的情绪,我担心她在此爆发故而发言安抚她,不过,她似乎提到了大家……
“你是说,大家?你认识外头的那些家伙?”
“呜呜……他们是……不我们是参与护送任务的冒险者……”
冒险者?果然是被转化了么?那卷文献的内容果然是真实的么……
“那护送的对象是……”
“是特蕾莎殿下。”
“特蕾莎殿下?你是指王国的圣女?特蕾莎?”
“唔……没错,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也就是说,你们原先是S级的冒险者?”
“这……倒是没错……不过过程中遭遇了敌袭,不,应该说是落入了陷阱才对……醒来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这么说来……”
我试图回忆起在晕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好奇想要目睹圣女殿下的真容,所以远距离跟随了车队一段路程……然后是一片混乱……我前去……
唔……说白了我不就是被卷了进来吗?!
“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见到我陷入了沉默,对方改变了话题像我抛来这么一个问题。
“啊……这个……我……”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C级冒险者什么的这种话根本没有脸说出来啊!毕竟对方可是S级啊!是公会强度和威望的招牌诶。
“不,这并不重要,比起这个如果你们是被袭击的,那圣女殿下她现在……”
话还没说完,外环境中就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风压,一阵爆鸣声后,原先喧嚣的场地竟瞬间重归寂静,浓密的烟尘象征着爆裂的尾声瞬间席卷而来弥漫了整个空间。
而我俩则是在爆炸产生的同时被吓的一激灵,不过,我们相互间也在爆炸产生的光亮之中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在我对面的,是一位身着高级术士衣袍的银发少女,因为种族转化的缘故在她的脑袋两侧长出了像是鹿角一样的东西,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她原先的长相,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待到脑袋中嗡嗡的晃动感逐渐消停以后,我探出半个身子窥探起现场的情况。
于是出现了令人感到震惊的一幕。
浮动在沙尘之上,一位黑暗且妖艳的少女的身姿挺立在那边,金发碧眼的圣灵外貌,恶龙般的金色眼眸,狂傲不羁的笑容与一身典雅的黑色长裙,她在上头,仿佛睥睨众生。
这家伙……难道是圣女么?魔族会袭击王都的护卫队,目的就是将圣女变为自己的东西么?话说回来,那些倒在战场上的魔物尸体的血液似乎都以一种诡异的流向集中走向了圣女的方向,难道这些自相残杀的家伙都只是转化仪式的祭品么?
这是何等邪门的仪式……想到这,一股恶寒就沿着脊梁涌上脑门。
“圣女……殿下……”
见到这一幕的护卫之一难掩内心的伤感,言语中带了一丝丝哽咽,那听起来就像是绝望的悲鸣。
在刚刚莫名的爆裂魔法之后,那名已经不能再冠以圣洁之名的少女突然吟唱起来,随后大地便在她的歌声之下被一片黑影所遮盖,并以她为中心不断地向四周延伸。
低下头一看,脚下的地面已然被染成污泥般的浓黑色。
“这是……”
这抹黑色宛若有生命力一般,荡漾着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与此同时,又宛若触发了反应机制一般,数只黑色的手从中伸出,死死抓住我俩浑身上下的各个部位,将我们拉入大地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