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梦魇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一只白色的巴罗鸟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尽情的在天空之中舒展着自己的新羽，任由阳光为其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那浅浅的轮廓更是使其添加了几分缥缈圣洁的气息。
也是因此，人们常常把巴罗鸟比作天使的追随者，传说有它们的地方就会有如同朝阳般圣洁美丽的天使出现，见到它们便会受到天使的祝福
只不过自从创世神和圣神都不再回应世人后，就没有人见过天使了，而巴罗鸟也只在那么几个固定的地方出现了。
毕竟祂们已经不再下达神谕，天使也就不需要下凡口述神谕了，只是巴罗鸟会经常围绕着曾经天使降临的地方盘旋。
而那只巴罗鸟绕着魔导帆船飞了好一会儿，终于带着一些恋恋不舍离开了这里，幼猫小姐才堪堪止住了沉醉于烤鸟头这个美好幻想的趋势，甩了甩小脑袋，像个心虚的小贼一样伸长了脖子看向身后的二人。
“珈莉，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我记得自从启航路过多摩利亚大教堂时，那些房檐上的鸟就一直跟着我们了，我们船上有什么这种大白鸟喜欢的鸟饵么？我记得只有几条上次在学院里钓鱼剩下的飞蚯蚓啊！”
金毛不认识巴罗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年而已，这种平时不怎么接触的物种自然都是不知晓相关信息的，所以这种情况一般问珈莉这个本地人就对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怎么安心地看向了一直显得风轻云淡的珈莉，似乎是想从那张漂亮的面孔上找出朵花儿一样。
但是忽然间没头没脑地提出这么会问题，却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亲爱的主人，这我可不知道呢～毕竟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不过【裁决者】小姐刚刚醒过来不久就遇见了巴罗鸟，这可是个好兆头，听说见到巴罗鸟就会受到天使的祝福呢～主人娶了她一定会幸福的哦～”
珈莉伸了个懒腰，并没有发现金毛的小动作，更没有仔细思考金毛刚才的话语是否只是个单纯的问题，微微眯起了双眼的同时翘起了腿，白色的丝袜在肉质感饱满的大腿上崩出了一条优美的线条，白色的高跟鞋和天边的云朵一样，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色。
在她的认知中，她虽然仰慕主人，但是主人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个女孩而已。
可这白大腿却让金毛忍不住悄悄地看了几眼，当珈莉睁开眼时才悠地挪开视线，装作看向远方的样子。
没有吃醋么？听这祝福满满的话语似乎还同意这件事情？可是女孩子不是应该都会吃醋么？
“对了，珈莉，说到她……她是【魔女】诶，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么个问题，【教会】允许我和魔女结婚吗？”
金毛看了眼甲板尽头的娇小人影，低声问到。
“……”
珈莉一愣，随即睁开了双眼。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按道理说【教会】人员见到魔女不把魔女立地处决，也只有打不过或者其他意外情况，和【魔女】结婚这个选择……
嗯，大概会被当作异端处决吧。
而且【教会】里面根本没有与之相关的规则，千百年来也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但是，我亲爱的主人……整个【教会】都是靠您的伟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与规模啊！
他们有能力或者资格，对您追求了无数时光的人儿说“不”吗？
而且他们追杀魔女其实也只是为了其中的巨大利益啊，在您的面前，他们有那般坚定的意志来贯彻到底吗？
更何况以您自封神格的执着程度，除了早已消亡的创世神和魔神，又有谁拦得住您呢？
如果真的有人说“不”，您大概会在盛怒之下把他永远地封印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吧。
“您可以感化她，洗涤她身上的不洁，让她成为您的贤淑妻子。”
珈莉缓缓地背过了头去，不想让金毛看见自己脸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又轻轻的推开门，只留下越来越小的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声。
但是这在金毛眼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没有正面回答，甚至听起来有些俏皮的语气词都没了，果然其实还是吃醋了么？原来珈莉的心里也埋得有一个醋坛子啊。
毕竟是个女孩子嘛，一般情况下，哪有女孩子会希望与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
金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不断在珈莉离开的地方和夹板尽头来回跳动，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喵!”
看到此情此景，幼猫小姐不由得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白了一眼身高比它高出数倍的金毛。
哼，这个该死的小布尔乔什，有房有车有存款有女人还不知足，居然还想搭建水晶宫!这种人一定要发配到西伯利亚去种土豆！
至于她，她可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异世社畜上辈子从来都是钻一……专一的人!
她幼猫小姐当然是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这个级别的漂亮妹子有了一个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哪能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呢？
这种空有皮囊的人渣怎么可能拼得过颜值度和专一度爆满的我!
但是，万事都得居安思危，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复杂感情的策略性战争，幼猫小姐觉得有两句俗话说的特别好，连起来用在这里那就更好了。
得先下手为强，小心在阴沟里翻船了！
又一次撇了眼犹豫不决的金毛，幼猫小姐走向了站在甲板尽头的那个少女……
她的发丝如同上佳的绸缎般被轻风托起，右手牢牢掌住的精装厚皮书如同巴罗鸟的羽毛一样被镀上了层金色，阳光偷偷地爬上了她的纤腰，勾勒出了独属于少女的曼妙背影。
也许是因为她正面朝着逐渐化为焦糖色的夕阳，强烈的光晕如同护花使者般环绕在她的身旁，叫人看不真切，使得人们对少女更是充满了无限的美好遐想。
终于，天空无情地将最后一丝余晖压在了云层之下，云层之上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而孤独的大船则如同一片水洼中的树叶般，安静地行驶在这无人之海中，入耳只有夜风的呼噜声。
太阳完全落下了。
幼猫小姐也终于从船尾龟爬到了船头，支着前腿缩着后腿看向少女。
要想占到少女心中相当份量的位置，首先得让少女对自己有好感！
要获得少女的好感，只需要有让她对自己先抱有好奇心！也就是最基本的引起注意！
要留下一个深刻而并不劣质的印象，第一印象可是非常重要的！
而为了达到目的必须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比如说……
“喵～～～”
幼猫小姐亲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少女包裹在紧身衣中的小腿，嘴中还发出了足以使绝大部分女孩子满眼幸福的甜腻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不说，还特意拖得老长了，结尾时还恶意卖了个萌。
又有那个正常的女孩子会对一只可爱的猫猫熟视无睹呢？
“……”
少女翻了一下书页，连目光都没有挪动一下。
哦哟，妹娃儿，稳得起噻，老娘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咯，你就只是翻了哈书唆，我倒要看看嘞个书啷个楞个勾人！
幼猫小姐心下一横，那股子属于四川人的倔劲顿时就上来了，微微弓起了背，压低重心猛地一个信仰之跃就落到了少女的肩头上。
猫猫伸头一看。
“如何让烦人的猫科魔物死于极致痛苦（附小标题：第一章，被非真实存在的鱼干幻境折磨致死）”
一行血红色的，大大的字迹烙印在了崭新而洁白的书页上，而更诡异的是这行字迹像是由真正的血液手写的一样，正在缓慢地流动着，粘稠的腥臭气息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下面还贴心地贴着一张猫猫惨死图。
“噗通——”
幼猫小姐的幼小心脏实在遭受不住这般惊吓，更何况前世社畜带来的脆弱精神，顿时浑身一颤四爪一软脑袋一晕屁股一坠，砸在了坚硬的木质甲板上。
“啪——”
洛叶根本没有回头看躺在地上双眼直转圈圈的幼猫小姐，收回了简单且拙劣的幻术，暴露出了书页上真正的内容。
“苏乌里昂索里奥药剂配置方法”
洛叶不是炼金术士，可是这种简单的药剂用固定的材料，固定的方法，固定的时间，轻轻松松就可以炼制出来，根本用不上玄奥的炼金术，就好像普通人也可以打造一柄竹剑一样。
所以她自己也配了一瓶，扯下自己的几根长发塞了进去，而抽出来后没入药剂中的部分全都变成了紫色。
是的，紫色，世界上只有一种头发可以与苏乌昂索里奥药剂发生呈色反应。
魔女的头发。
“最真实的模样，母亲，您的意思是……我是魔女吗？”
洛叶呢喃道，在她的背后是大片魔法阵的残骸，上面的珍贵材料已经全部变成了灰色的余烬，但是施阵材料却仍然依稀可辨。
确实是那个魔法阵，核心材料是魔女之泪，那确实是有破幻作用。
所以……我……是一个魔女。
魔女……
魔女……
魔女！
我是一个魔女！
那我是什么？
手执【伊格尔】的裁决者？卡尔德罗的得意弟子【夜鹰】？还是那个过去的洛叶？
少女抬起了头，看向无边的夜空，眼中尽是迷茫的神色，像是紫罗兰一样，外层是浅浅的紫色，内层是浓浓的黑色，中间是花蕊的黄色，每一个地方颜色各不相同，美丽而复杂。
原来过去的我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假的生活之中啊。
虚假的身份，虚假的生活，虚假的……一切。
洛叶，只是一个虚假的外壳而已。
那不是我的名字，那是虚假的外壳。
那么，我的名字是什么？
或者说，我又是什么？
我是一个魔女啊！魔女！魔女！
举世为敌的魔女！
啊哈哈哈哈，这算什么？命运的玩笑吗？还是神明的捉弄？
少女微微抽了抽发酸的小巧鼻梁，原本冰冷的神色忽然就变得癫狂了起来，她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任谁也无法想象她的内心究竟在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那是处在深渊的最底层，风暴的最中心的绝望，名为无助的绝望。
没人可以理解此刻的她，因为没有人和她处境相同，一朝发现自己的过往全是虚假的，自己的一切都犹如小丑一般。
哈，我是个，骗子，师傅，他会怎么看我？杰伦会怎么看我？贝贝西先生会怎么看我？不，他们还认得出我吗？
洛叶拿出了一面从某个房间暴力拆卸下来的镜子，看着上面那绝美的少女，却不由得嗤笑出声。
这么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个披着男人皮生活了十六年的人么？真是一个又冷又不好笑的笑话。
少女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精装书所有的书页便合在了一起。
在自己这样巨大的变化下，与他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像书本这样重新合在一起吧，更有可能的是破镜无法重圆吧，终究还是会有可怖而惹眼的裂痕存在。
“哗啦啦——”
厚厚的精装书被少女丢了下去，柔软的书页在风中不断翻动着，发出了凌乱的乐章，但是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内湮灭在了层层叠叠的“黑色海浪”之中，再不见半分踪影。
风声。
呼啸的风声。
尖利的风声。
刺耳的风声。
它们像是地狱的小鬼，拉起长枪短炮似的岩石乐器在你耳边奏曲，还在途中不断发出尖锐的笑声 ，那些声音是有魔力的，就算你捂住耳朵，它还是会找上你，让你看见你最不想看见的画面。
是的，你是个骗子。
一道声音忽然想起，熟悉而又陌生，那是杰伦，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诡异而戏谑的笑意。
你是个怪物，我们受够了你的欺骗了！我们今天就要揭穿你！
这是贝贝西先生，他那看起来憨厚朴实的脸上已经不再见了往日的和善，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厌恶。
你，不是我的弟子。
这是…师傅。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少女微微张开嘴，想要辩解些什么，可是开口后只有无意义的声音，根本没有一个词汇，这徒劳般的反抗似乎更加激起了命运的恶趣味，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无数高高的黑影，猩红的狭长瞳孔中满是令人崩溃的嘲讽之色。
你还想说什么？你根本不是他！你是个骗子！骗了所有人的骗子！
我们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怪物的！没错，怪物，哈哈，怪物！
你注定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是啊……我是被世界抛弃的人，那我还留在这个世界干什么呢？
少女俯下身子，柔软的身躯被围栏挤压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在少女此刻的视野中，所有熟悉的人都否定了她。
一个人一生中真正在乎的人有多少呢？许多人所在乎的人都不过一指之数，他们哭你会哭，他们笑你会笑，当他们否定了你，你自己否定了你，还有谁来肯定你呢？
没有人。
……
无助，悲伤，迷茫如同潮水一般从她的身上涌出，黑色的雾状物环绕在她的身旁，猩红的光芒若隐若现。
像是恐怖故事里骇人的鬼怪一般。
“运气真差啊，竟然撞见了并不多见的梦魇，不过，也许对主人来说，运气不错呢，在少女心防缺失的情况下，给予正处于无助的绝望中的少女温暖，也许会很快拿下她呢，这样的话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珈莉站在魔导帆船的三根桅杆最高的那根之上，俯瞰着痛苦不已的少女，又转头看向了自己正下方的某只金毛。
“那么，我亲爱的主人啊，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就算是你现在并不完整，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但是忽然，金毛动了，动作之快有如狩猎时的猎豹，只不过方向却不是船头，而是船尾的船舱，而且在进入船舱后径直左转了。
那边是……我的房间？！
珈莉忽然没由来的想起来了金毛那句“看来今天晚上我还是需要调教你一番啊”……
珈莉嘴角兀地抽了抽，忽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害怕后宫失火么？主人啊，您的目标在船头而不是船尾啊，您不去抓住如此良好的机会，反而来找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女仆，当真是迷糊透顶啊！
和那个女孩相比，我一个服务于您的仆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为了现在不破坏主人给自己设定的追妻计划，还是回去吧。
这样想着，珈莉构建起了小型传送魔法，临走前还瞥了一眼俯在围栏上被梦魇搞得生无可恋的少女。
“算了，反正瑞莉雅尔那个疯老太婆的预言就没歪过，今天死是肯定死不了的，再残我都可以救回来。”
说完，珈莉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淡淡的百合花清香。
ps
5000字大章，咳咳咳，拿寿命码字。
感谢lany空梦的打赏（另一个我yyds）
嗯，神速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