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电流声在头顶的天花板中传来,又一盏灯不堪重负的熄灭了,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的第三盏,第四盏相继熄灭,灯的熄灭是没有顺序的,但却隐隐约约的,让仅剩下的光芒将三个人的位置围困。
灯灭了,暗影如墨,仿佛在往前一步就能钻进去,没入黑暗后,如获解脱。
白克罗姆回过神来,浑身黑色的人型渐渐靠近他,空洞的瞳孔仿佛盯住猎物的猎手紧咬着眼前的人影不放,白克罗姆看到黑色人影的身后,浅黄色的灯光交错消失,仅留下没有星光的夜。
匕首还留在黑影身体里。钥匙没在白克罗姆手里。
……
我向后看了一眼,后面是还有灯光的浅黄色墙壁,唯有真正接触到才会明白,这灯光是有多么可贵。
心中难免升起了浓重的压迫感,黑色的人影正在缓缓靠近,但视野周围却在渐渐暗了下来,眼前的黑影被不断放大,仿佛我的视野中仅仅只有他一人,他向我走来,仿佛压抑着无限怒火,这一刻,顶着海草般头发的黑影与着和他拥有相同面部的少年的身影重合,我又看到了那个来到自己诊所时低着头的青年,死命不想看到别人、更不想被别人看到的青年,他也是边缘人,却期待着被认可,期待着加入人群。
他不知社会面容,眼中却是憧憬,他不知社会内情,眼中却是期盼,他不知社会风险,眼中却是无畏。大概没有人会天真的以为我在赞扬他,就算我真的在赞扬他,也是在赞扬他的愚蠢与不可理喻。
我扑了上去。躲开了黑影抓向自己的爪子。那个黑色的手掌与我而言与牲畜之爪无异。
青年失败了,青年对社会的一切想法皆化为了泡影,他去找了名为白克罗姆的心理医生,求知正解,他得到了正解了吗?
他得到了正解了吗?他得到了。
我将黑影扑倒在地,我的身体与他黑色的身躯紧挨在一起,腐蚀的剧痛没有让我迷失,反而让我坚定自我,我更清楚的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是为了什么在做什么,我是为了谁在做什么。
青年得到了正解,但他却失去了承认和拥抱正解的资格。
我立刻滚到黑影旁边,又再一次冲了上来,我用膝盖抵住黑影的右手,又一脚将它的左手死死踩住,我一拳打在了黑影的脸上,没有血流出,仿佛已经流干了。
社会将曾经的青年打碎,这是让他认清现实,社会将曾经的青年重塑,这是让他接受现实。看啊,多么仁慈的社会啊,如果这青年再读一些书,他就有当哲学家或思想家的基础了。但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重塑之后的他对自己的妹妹重拳出击!他妹妹都进医院了!他还有脸来看心理医生!
白克罗姆的双手停止了挥拳,他的手仿佛脱了力般,垂了下来。黑影找到了机会,他的爪子将白克罗姆的身躯推开,紧接着又一爪抓向白克罗姆,越来越像一只牲畜。
白克罗姆在被推开的瞬间,就一个回身,仿佛知道这牲畜想做什么般躲开了它的一爪,紧接着再一次舍身扑倒了黑影,将它死死地摁在地上,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出拳。
压迫感越来越重了。视野仿佛染上了血般,一片片,都是血红。
白克罗姆的手死死地摁住它的头颅,那道从鼻头到下巴的刀痕沉重地打击着白克罗姆的心,白克罗姆的手钳住牲畜的嘴,两只手狠狠地向外用力,白克罗姆的前臂不住的颤抖,大臂就像连接着肩膀的桥梁,将这种诡异的颤抖连接肩膀,最后由肩膀到了大脑,高级神经中枢发生了异常,白克罗姆感觉着自己的神经已经出了问题,脊髓也被污染了,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黑影一动不动,那种腐蚀的能力似乎也消失不见了,白克罗姆呆呆的将视线下移,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即使嘴巴被撕烂、整个被生生撕成两半的脸还能被自己认出来,黑影消失了,原地仅留下了被吃掉的匕首,白克罗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上面都是血,鲜红色的、可怖的血,那不是黑影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白克罗姆呆呆地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他的手还在发抖,匕首差点掉在地上。白克罗姆将匕首缓缓地、缓缓地凑近自己的胸膛,刀尖对着自己,他抬起头,周围已经满是黑暗,最后一盏灯就是他头顶的灯,灯发出浅黄色的光,很温暖,白克罗姆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手上的血已经将他身上的黑色大衣染成暗红,白克罗姆张开双臂,双膝贴地,他的各种思潮凝结成水,滴落地面,他的身躯匍匐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白克罗姆双手掩面,泪水与血混在一起,他的思潮落在地面,这让他能看清自己的想法。
他……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罢了,他……在消解自己心中的愤怒,但愤怒从何而来。他明明不清楚那个青年到底是谁,不清楚那个青年的心情,但他知道青年的遭遇,知道青年的所作所为,他将自己代入青年,他觉得自己有罪。白克罗姆想喊,但声音传不出来,想哭累了的孩子呜咽入睡。但孩子为什么会哭,孩子做错了什么。
白克罗姆想抬起头呼喊那个金发天使的名字,想呼喊弹吉他的高礼帽男子的名字,但他喊不出来,他的视野面前一片血红,额头的血,手上的血涂满了他的脸,他的眼前出现了紫色的光,红紫充斥了他的视野,白克罗姆的目光发直,仿佛看到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没看到。他所追寻的答案又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色光的极端带来的巨大的困惑。
-----------------
最后一盏灯的下方仅剩下了早已倒地的那个人,事实上,他根本没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他痛苦挣扎着,向前挪动自己因痛苦而不堪重负的身躯,它像一只可怜虫般蠕动身体。
最后,他的手指终于进入到了光的照耀之下,他想用自己的血写字,但却只来得及微微弯曲手指。
灯,悄无声息的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