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塔楼的顶层大厅,对于王立公学的学生来说,是个颇为神秘的地方。
巨大的橱柜接连着彩绘的玻璃穹顶,神秘的幽暗气息弥散在林林总总的藏品间。
这间充斥着古典魔法主义风格的屋子,比起现代学院的校长室,更像是个古女巫的魔法塔。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此间的宁静,靠在椅背上的希格莉特,毫不客气地把手中的文件甩向了桌子对面的红发女人。
“解释?我只是在按校规办事罢了。”
红发女人轻轻搅拌着杯中的红茶,看起来并不在意希格莉特的嚣张举动。但那酒红发丝间迸出的火花,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文件上劝退的理由确实充分,因为昏睡的缘故,希格莉特出勤时间严重不足,加之其无法参加所有操作类魔法和实战课程,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确实只有退学这一条路可选。
但希格莉特显然并不普通。
“那感谢你的秉公执法,明天我就会带优洛离开这里。”
对于红发女子敷衍的回答,希格莉特恍若夜空的眸子里不见丝毫的波动,平静的话语倒让对面女人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你可以走,但那个孩子不可以,她是未来的蔷薇大公,必须在王国的保护下活动。”
透过红茶弥散的雾气,隐约可以看到红发女人那双同样炙热的双眼,此刻已经灼灼燃烧了起来。
“请问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希格莉特面带微笑的回应,让红发女人披着的黑色法袍霎时间疯狂摇曳,头顶上宽大的巫师兜帽也随之燃起了火焰。
法袍前襟佩戴着醒目的树状秘银徽章,做工十分精细,枝繁叶茂的模样与学院中央的那棵恩赐之树极为相似。树上环绕着六颗星星,皆是用圣星石雕凿而成,这是魔法联合会中高阶魔法师的标志。
两边则分别是代表“元素”的大炼金师徽章,以及代表“机械”的大魔导士徽章。它们与周围其他许多不知名的纹章连成一片,亮闪闪的模样仿佛在傲然述说着拥有者不凡的地位。
红发女人确实有着自傲的资本,她正是这所王立公学的学院长,奥塔宫廷首席魔法师——“深红的女巫”奥珞伊。
只是那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容,很难让人把她和那位威震王国的高阶法师联系在一起。
保守而又古典的女巫装束,将那还略带稚气的风姿完全遮掩了起来;看似娇小的身躯里,却又蕴含着足以匹敌魔王的可怖力量,整个人充满了矛盾且又迷人的魅力。
“是又怎么样!想打一架吗?碧池女人!”
高阶魔法师露出了凶恶的表情,露出两颗小虎牙反倒显得有些可爱,但那也是可以把人轻易撕碎的可爱。
面对这样的威压,希格莉特依旧是泰然自若,嘴角挑出的微笑却比往日更加危险了几分。
“那你来试试啊,矮萝卜。”
砰——
话音刚落,红木制成的方桌在两股气势的挤压间,蓦然崩开了一条裂缝。黑色的夜空与爆裂的火焰互相对峙,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战斗一触即发。
“奥珞伊大人!希格莉特小姐!请你们冷静一点啊!”
门外的女仆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推着餐车小跑着冲进了房间,慌乱间却撞在了桌子上,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木桌彻底报销,餐车上的糕点也随之洒落了一地。
“呜呜,奥珞伊大人对不起!我……我这就去收拾!”
短发女仆顾不得自己雪白的围裙上已经沾满了奶油和水渍,她慌忙站起身,只想要抓紧收拾起这满地的狼藉。
“你……”
这位冒失的女仆小姐希格莉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身材中等,留着整齐的短发,雪白的脸蛋像是个瓷娃娃般惹人怜惜。
只是那裸露在外右手却泛着金属的光泽,似乎述说女仆身上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呀!”
然而慌乱之间,女仆脚下一滑再次摔倒在了地上,这次彻底失去了斗志,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奥珞伊,泪水就在眼眶里来回的打转。
“呜~对不起,奥珞伊大人,真的对不起。”
奥珞伊看着面前笨手笨脚的女仆,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发梢燃着的烈焰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算了,你先出去,等会再来收拾。”
等这番闹剧落幕,希格莉特与奥珞伊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已经被女仆小姐用泪水浇灭了。
作为学院的绝对权威,即使是身为王子的莱茵也不敢对奥珞伊有丝毫的冒犯,只有眼前的希格莉特作为特例,在连续挑战着她的神经。
“如果你不想离开学院,那就完成当初的契约,没有其他的选择。”
看着奥珞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希格莉特忽然笑了起来,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奥珞伊逼迫自己的真正目的,就为了那一纸婚约。
“我没有兴趣成为你们王子妃,即使只是演戏。”
而希格莉特婚约的对象正是如今国王卡斯汀唯一的子嗣,奥塔王国的王储——莱茵。
这位王子殿下不仅魔法天赋出类拔萃,在军事、政治等方面也皆已展露头角。
在个人品德方面,王子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恪守骑士礼的他从有过任何负面的传闻。如今身上早已背负了一代“贤王”的期望。
容貌上王子也同时继承了父亲的英气和母亲的美貌,可以说莱茵王子就是全王国少女的梦中情人。
当然,这里要除去不屑一顾的希格莉特。
就算没有觉醒记忆前,希格莉特也不会选择嫁给一位陌生的王子,更何况是现在的她。
“当然,如果你们的王子需要其他帮助,我是不会吝惜的。”
希格莉特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了某个混蛋女人的身影,她自顾自地撒手人寰就罢了,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地烂摊子,甚至把自己的人生大事都给私下订好了。
如果可以,希格莉特真想把她从墓地里拽起来,给她胖揍的鼻青脸肿。
“现在只需要你嫁给他。”
听到奥珞伊笃定的话语,希格莉特知道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但离开之前,她还是给深红的女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是不会离开学院的,如果是校规的问题,我会从校规的层面解决,请记得秉公执法。”
希格莉特自然知道,所谓的校规不过是女巫逼迫的说辞。
在这所学院里,奥珞伊惩罚学生从不需要校规,她自己就是绝对的真理,比真理之神还要真。
希格莉特明白奥珞伊之所以这样兜圈子,说明她并不打算和自己彻底翻脸。
这也是希格莉特有恃无恐的原因,她这次来也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
轰——
“啊啊啊!混蛋碧池!你以为我想让那可爱的孩子娶你,还不是因为那个蠢货的预言!”
确认了希格莉特已经离开了中央塔楼,奥珞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开始在不停地挥舞空拳。如此幼稚的模样如果让外人看到,定然会大跌眼镜。
“我看她的天性肯定是魅惑!好想把她那张只会勾引人的臭脸,给打的鼻青脸肿啊啊啊!”
片刻之后,彻底冷静下来的奥珞伊看着那被逸散出的火焰彻底燃成了灰烬的木桌残骸,才觉得有些心疼。开始思忖如何能让卡斯汀双倍赔偿给自己,毕竟这可都是在为他的孩子操心。
“呼,奥珞伊大人可真是愁人啊。”
另一边门外的女仆看着屋内的情景不觉叹了口气,但嘴角却无法控制地挑起了微笑。
自从格瑞亚大人逝世之后,她就发觉自己的主人变得越来越冷漠,喜怒哀乐所有的感情都像是陪着自己的挚友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个脾气火爆,曾经一言不合就暴打了全校男生的奥珞伊;那个喜欢发光宝石财迷心窍的奥珞伊;那个没有甜食就会吵闹的奥珞伊,女仆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充满了热情与活力的深红,不何时已经被染成了压抑的黑色。
直到希格莉特第一次来访后,奥珞伊摔掉了她最宝贝的白晶杯,一遍又一遍大骂碧池的时候,女仆才再次看见了那个曾经的深红女巫,哪怕只是愤怒。
那一天,女仆并非演戏地掉出了眼泪。
她知道主人讨厌神明,所以只能向着恩赐之树默默许愿,希望希格莉特小姐可以多来拜访几次。
如今看来,世界听见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