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都是我任性的缘故……才害得大家……”
餐桌前的凯琳达还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连摆在面前难得的精致美食，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应该惭愧的是我，身为会长却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最后还需要学妹站出来帮助，可真是难堪。”
凯琳达身旁坐着的是薇纱，在那些叫嚣的贵族退缩后，这位漂亮学姐并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和希格莉特等人一同用餐。
她进餐的姿势一如平日的温婉，樱桃小口一点点地咬着叉子上的圣女果，让人不禁好奇那一小盘沙拉究竟能吃多久。
“都是我的错误，是我自作主张带着凯琳达来到了二楼，没有考虑周全。”
薇薇安坐在希格莉特的身边，看起来也有些食欲不振，连她往常最喜欢的三文鱼千层卷，也才将将吃了几口。
她和凯琳达本就是图书协会的朋友，今天正巧在一楼偶遇了没有位置的凯琳达，交谈中又得知对方想要感谢希格莉特，就把她带到了楼上。
“你们这是在开检讨大会吗？”
只有希格莉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清空着面前的食物。
那不断垒起的餐盘惊动了凯琳达与薇纱的眼球，她们也曾听说过关于魔女食量的恐怖传闻，但都把那当成了玩笑话。没人会相信，一个拥有完美身材的女孩子会是个超级大胃王。
但当事实摆在了眼前的时候，她们才体会到了其中的震撼。
不得不说，希格莉特进餐的仪态十分优雅，没有丝毫违背礼节的地方。女神的气质从任何角度观察，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完美。
只是精准无误的刀叉交错，毫无冗余的肩肘动作，让盘中的食物如变魔术般的消失在了少女的口中，奇迹的效率简直是一门进食的艺术。
“这并非你们的过错，非要追究的话，就怪那些蠢伙们可笑的自傲吧。”
希格莉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轻灵一笑，百媚丛生，看得对面二人有些恍惚，只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虽然是凯琳达的指导者，但平时忙于工作，其实基本上和她没有多少交流，相比于你，我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惊诧褪去后，粉晶般的眸子认真打量了起面前的幽暗之花。如此近距离的欣赏，让薇莎瞬间就明悟了，自己这个第二实在是输得心服口服。
“请不要这么说，姐姐大人！您来当我的指导者实在太好了！”
不过这消沉的自检，倒是让凯琳达急忙作出了反对。在对待平民的态度上，薇莎确实是贵族中极为少见的温和了。
“谢谢你，凯琳达。”
听到学妹如此真切的赞许，薇莎的脸庞才恢复了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
“学生会其实经常能收到平民学生被霸凌的求助，但凭我的力量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所以我总在想，是我太过无能了吗？”
另一边，希格莉特也注意到了那粉晶眸子中重叠的复杂。
她知道这位会长并非平庸之辈；相反，她在任期间整个学生会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工作中也从未出现过失误。
薇莎的个人声誉也是极佳，她才貌双全，注重礼节，身上带着传统淑女的温柔气质。无论是教师，贵族，平民哪个群体，对她的态度总体来说都是积极的。如此做派，也让希格莉特一度认为她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但今天这位会长挺身而出的举动，倒使希格莉特的看法有所改观。做这种明显失大于得的事情，绝不像是个精致利己者的选择。
“这也绝非你个人的过失，我想无论换谁做会长，都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希格莉特抿了口杯中的甜果汁，恰到好处地做出了安慰。在这个大贵族遍地的学院内，学生会的权力实则是相当有限的。
“不，我想希格莉特同学来处理的话，就能做到更好吧。”
感受到希格莉特关怀的视线，薇纱轻柔地笑了笑，承迎的目光之中似乎包含了许多莫名的意味。
“我这只是武力的逼迫，强权最多是支镇定剂而已，想要根本解决这些矛盾，问题根本就不在学院里。”
希格莉特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薇莎会这么赞扬自己，毕竟她也曾和学生会发生过冲突。
“那么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眸子中传来的希冀，像是灼热的火焰般落在了希格莉特的身上。魔女下意识蹙了下眉头，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天赋秉承于血脉，贵族中本就更容易诞生强大的魔力者，在过去知识封闭的年代，冥想法与锻体法又遭到垄断，贵族与平民虽说同为人类，但已经是接近二元社会的存在。”
关于平民与贵族间的矛盾，这个国家应该没人能比希格莉特认识更深刻。
“新魔法运动的推进后，魔力修行普及化，王室开始从平民中吸收新鲜血液。虽说贵族遗传的天赋更为稳定，但平民数百倍的人口基数诞生几个突变个体也很正常。于是平民与贵族间产生了流通通道，界限就此变得暧昧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嘛……对大家都很好……”
凯琳达小声喃喃着，对于刚刚莫名的压迫与歧视似乎仍心有余悸，估计小姑娘得暗自委屈个把月了。
“这么想就太简单了，通道开启有上就必定有下。王国内优质的土地早已全部被分封，东西地缘又受到两大帝国的压迫，除了北边的混沌山脉几乎没有向外扩张的可能。掌握力量的平民只能加剧王国的内卷，必有旧贵族被取而代之。”
薇薇安本就聪慧爱学，加上长期受到希格莉特的熏陶，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就像莉莉大人常说的那句话，新事物的崛起必定伴随着旧事物的灭亡。”
听到这番话的薇纱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一个平民出生的孩子，竟然也会有如此高深的见识，投向魔女的目光也更郑重了几分。
“贵族荣誉都是古老的传承，数百年间有无数英雄牺牲在了与黑暗的战斗之中，如果就这么舍弃他们的后代确实有失公允吧。”
薇纱终究还是贵族出身，对于贵族的荣誉感还是存在的。听到希格莉特等人像是在讨论换衣服般讨论着整个贵族的未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惜历史不讲情面。”
希格莉特的语气似乎和历史一样的无情。
“王国注册的魔力者中，贵族在高阶占比九成以上，在中阶占比七成左右，而低阶的却占不到两成，这里还要刨除许多生活在灰色地带的未登记者。而这三个比例每年还在不断下降，这样的现实必然会使某些人感到恐惧。“
魔女的声音再次停顿，脸上露出了调侃式的微笑。
“我们至少还是自由民，如果某一天贵族麾下的农奴们都拥有了超越他的力量，那些被兼并的土地该怎么办呢？”
薇薇安紧盯着希格莉特充满了自信的侧脸，习惯性地随声附和起来。这种模式下的莉莉大人，是她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所以说，所谓贵族，究竟指的是血缘呢，还是指力量呢？”
希格莉特的话语像是柄重锤砸在了薇纱的心上，让少女透过心中的阴云，暂且看见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事物。等她回过神来，那迷茫的粉色眸子中又夹带上了几抹恐惧。
“欺压有时未必是因为轻视，余荫遮蔽的也未必就是荣誉。”
之后便是长足的寂静。薇纱和薇薇安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连凯琳达摇摆着脑袋，仿佛也悟出了几分道理。
“我对学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稍许片刻，薇莎就恢复了平常的笑靥。她一边愉快地消灭着盘中的蔬果，一边用忽闪的大眼睛直直对着希格莉特，就像是看到了巨大的宝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疯狂的迷恋你了，我要是男人的话的话，估计也逃不掉吧。”
这有些暧昧的赞扬倒是让希格莉特喝果汁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学姐那么漂亮，追求者应该也不会少。”
事实上薇纱的追求者数量更多，相比于希格莉特这片难以接近的神秘星河，这位会长至少表面上的亲和感要高了太多。
“那么学妹……”
对上那坚定且温柔的目光，希格莉特心中倏然有了种异样的预感。
“你……能做我的女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