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今天已经到极限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看着少女刻苦挥剑的模样，格瑞亚原本严厉的眸光不觉间就已被怜惜侵染。只觉得这个新收的弟子训练起来，比自己上个学生还要拼命。
“老师，我还可以继续。”
连同样不服输的语气，都显得更倔强了几分。
哐——
只是逞强并不能换来成果，步伐踉跄的少女终究还是脱力地摔在了地上。但她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咬着牙再次起身，肌肉剧烈的酸痛感让那瘦弱的身体止不住得颤抖。
但即使如此，被磨出了水疱的手心依旧牢牢抓着练习的木剑。
“其实你不用这样……”
格瑞亚微皱着眉头，从树荫下缓缓直起了身子。慰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然的叹息。
迦娜却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懈怠，余生的岁月里变强成就是她唯一的执念。
这是她是责任，亦是宿命，背负起那些逝者的理想不停走下去。
只是如今这羸弱的肩膀，终究还承受不起这份重量。发软的膝盖再次强迫少女再次倒下，只是这次却是跌在了老师柔软的怀里。
揉了揉迦娜金色的小脑袋，少女原本灿烂的齐腰长发已经剪到了肩膀之上的长度。
柔顺的触感反倒格瑞亚心里的惆怅更长了几分，安慰地口吻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味道。
“我只是个没用又庸俗的老女人，没有超凡的智慧为你引路，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帮你分担。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迦娜。”
“您是我的榜样，是王国的英雄！”
少女立刻做出了反驳，她无法容忍别人评价赫尔曼大公，即便是对方自己。
“哈哈哈，我这一生只有自己清楚，什么荣耀，什么战功，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格瑞亚的面孔看着并不衰老，身为高阶战士她拥有着超越二百岁的寿命。而作为迦娜的姨母，克里斯蒂安王后的同胞姐姐，她亦有着相当出众的美貌。
只是这位大公显然并不在意于此，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划至面颊，凌乱的头发简单地扎起，碎落的鬓角在空中微微清扬。
那双澄澈而又坚毅的眼睛对视着长空，只是眼角流落的微微萧索，深深刺痛了少女的心。
“您是最棒的战士。”
虽不似自己父亲那般严肃沉重，只是格瑞亚那潇洒的气度里流露的细微伤痕都会为人所叹息。
那是残缺了的艺术。
“可我并不希望你活成我的模样，所以……”
轻语的呢喃既是老师对学生的劝诫，也是格瑞亚自我的审视。
只是那沧桑的灵魂里终究还有些未曾看破的东西，回忆起那珍藏在心底的欢笑，平和的嘴角也因此多出了一撇淡然的幸福。
“有一天，当你遇到她的时候……”
叽叽——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细碎地洒进屋内，在少女酣甜的睡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树梢上的鸟儿也已开始了今日的忙碌，叽叽喳喳的争鸣，彷佛炫耀着自己遵循了早起鸟儿有虫吃的祖训。
“唔……”
窗外喋喋不休的喧嚣，自然搅扰了少女久违的清梦。
迦娜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依依不舍地回味着刚刚梦境怀抱里残存的温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抱过自己了。
想到这，少女忽然回想起昨晚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那带着馨香的柔软仿佛是能抚平一切伤痛的归所。
是她救了我吗？
“诶！”
下一刻，少女猛然睁大了眼睛，片刻的贪恋也被她决绝地挤出了眸子。
日常的晨练还没有完成，之后迦娜还被安排了军事指挥和行政管理的专项课程，这都是作为王储不可或缺的功课。
在睡眠中不觉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是她难以忍受的奢侈。无论再温暖的地方，都不是她可以懈怠的理由。
急着起身时却又牵动了腰部的伤口，剧烈的痛感倒让少女的神智顿时更清醒了几分。
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在早起的比赛上输给了太阳。
环顾四周，迦娜依稀认出了这是中央塔楼里的客房。奥珞伊老师进行魔法教学的时期，她也曾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吊坠！”
迷茫之间，撩动着脸颊的金发再次牵动了少女敏感的神经，这种发丝飘然的感觉，已是她许久未有的奇妙体验。
少女顿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原本坚强的伪装，惶恐与不安的心瞬间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急忙下床去寻找吊坠，却发现身上已经换好了白色的睡裙，轻飘飘的裙边更泛起少女复杂的思绪。
迎面的巨大落地镜中，正映照着少女青春靓丽的身形。
“是……我？”
脸蛋柔软的线条在原本的可爱之间填染了几分刚毅的色彩。令人怜惜的娇嫩早已在命运的打磨中，成长出了一种铿锵成熟的出尘气度。
这样的变化不仅没有影响到少女的美貌，反倒酝酿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独特韵味，让人不禁想去品味其中暗含的芳泽。
愣怔地望着镜子中那张绝美的面容，少女混乱的心中却只有一种茫然的陌生。
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了。
推开门顺着长梯慢步到一楼的大厅，离得很远就已经闻到了早餐的香味。只是餐桌前坐着的并非奥珞伊老师，而是自己最爱也最难以面对的父亲。
“……”
迟疑的步伐不肯再向前一步，惊异的眸光间，阻拦父女二人的是五年时光的隔阂。
那位向来深沉不苟言笑的卡斯汀国王，此刻竟颇有闲情逸致地摆弄着桌上的积木。
“终于醒了吗，迦娜。洗漱完赶紧来吃早餐，准备了最爱的蛋黄鱼子酱三明治。”
卡斯汀如此随和亲切的问候，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深入灵魂的违和感让迦娜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恍惚了精神，还是世界背离了真实。
他上一次这么称呼自己是什么时候？上一次陪自己吃早餐又是什么时候？
这些事情，早已如烟尘般消散在了少女的记忆里。
翡翠的眸子里泛动着不可察觉的颤抖，但无论是怀念，是愤怒，是悲痛，是担忧，终究只能放任那漫不经心的疏远将其完全淹没。
是的，迦娜毫不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