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侮辱我的灵魂，肮脏的贵族狗！无论你从嘴里吐出什么，我都绝不会相信！”
相较于面对回忆时的歇斯底里，此刻的尤杜拉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溢满泪水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动摇的坚定信念。
“我的信仰我自己清楚！”
真理是尤杜拉心中不允许被触碰的圣洁之地，也是支撑着她面对这所有苦难的灵魂寄托。
“你并不清楚，尤杜拉小姐。”
面对这坚固的信仰防线，魔女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再次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次一堆整整齐齐的纸卷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我不是想让你相信些什么，只是在阐述某些确切的事实。”
指间轻轻扬起，无数纸卷漫天飞舞在空中，摇曳盘旋间都纷纷融入了尤杜拉的身体。
嗡——
“混蛋！你对我做了些什么！这都是什么东西！”
尤杜拉的瞳孔剧烈收缩着，那每一个钻入她脑海的文字，都像是根钢针刺痛着她虔诚的灵魂。
“这些都是当年伪王与梅洛尔以及其他几位大主教间的亲笔书信。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看。”
尤杜拉的眼球剧烈震颤着，即使她极力抵触，可书信中的每个计划，每笔交易都无比详尽，与记忆中的事件也都能一一呼应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凄厉的嘶吼毫无间隙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中，尤杜拉那剧烈颤抖的身躯，仿佛遭受了远比酷刑更痛苦的折磨。
“这些事情的真假，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当年伪王的军队到处烧杀抢掠，但你听说过他们抢过哪个教会或是修道院吗？”
“我……”
这不容辩驳的证据，让尤杜拉只能呆愣愣地张着嘴巴，空洞的眼神逐渐失去了光明的踪迹。
“后面还有一些伪王军官留下的供词，他们对于教会提供的帮助可都是供认不讳的。”
“……”
挣扎的心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查阅起脑海中的信息，可迎接尤杜拉的却是更加彻底的绝望。
“你的家乡是在北风郡的奥姆鲁特村吧，这里面也有入侵那里的叛军队长的供词。”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
凌乱粗糙的头发疯狂摇摆，她似乎想把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部给甩出脑袋。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收养你，却没有收养你的妹妹吗？那用圣水粗略检测资质的过程，你都忘记了吗？”
没有给尤杜拉丝毫喘息的机会，魔女的言辞再次如利刃般狠狠地剜割在了那干瘪的心上。
“不……不可能……凯瑟琳修女……她是个好人……”
“就算她是好人，那其他人呢？”
魔女手指轻摇，又是张纸卷缓缓落进了尤杜拉的身体。
“这是我们截获的真理教会在各地收养孤儿后秘密培养的计划书，一手策划战争制造孤儿，另一手再培养起来反叛国家，还真是内行。”
眼中动摇的光泽，便是心中不断瓦解的信念，天空中那高悬着的真理之眼也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纹。
“他们……不！无论教会如何！你们这些贵族都肯定是罪不可恕！无耻卑鄙的！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纵然眼睛里依旧充斥着浓郁的仇恨，但只要信仰的支柱断裂，心灵垮塌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惜你又错了，尤杜拉小姐。”
敌意的目光里，一本硬壳的图书慢慢浮现在了魔女的掌心。尤杜拉自然认得它，毕竟这是除了真理录外她最爱翻看的书籍。
“其实你的思想很上进，始终还有颗忧国的心。这就是你最喜欢的那本‘论不平等关系的变革’。”
星眸之中的光芒，真正让尤杜拉感到了寒彻心底的恐惧。
“可惜这本书，是我写的。”
明明每个词都能听清，可连接在一起尤杜拉却无法理解这句话。
她究竟在说什么！
“你……”
希格莉特随意翻动着书籍，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便是对尤杜拉最大的挑衅。
“别开玩笑了！你们这些垃圾贵族！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魔女从另一个角度再次无情践踏了尤杜拉的灵魂，似乎不想给她留下丝毫可做归宿的净土。
“平等并非指绝对的平均，在以魔力为基石的直观社会体系中，魔力差异必定伴随着地位的差异，但这种差异应当是有序化与规范化的……”
听着魔女娓娓道来的言论，尤杜拉开始还想质疑，可在问答之间她竟觉得自己慢慢沉浸在了那渴求的知识海洋里，很多许久困扰她已久难题，终于寻到了答案。
“这……真的是你写的？”
尤杜拉咽了咽口水，魔女那高深莫测的学识令她不禁仰止。只是仍不敢相信那位叫做“佚名”的智者，竟然就是眼前的贵族女孩。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蔷薇公国的那场改革。”
破裂的思维彻底分割了尤杜拉的脑海，心灵里的荒凉旷野早已在沉默中弥散起了无际的迷雾。
“正是你信仰的教会和痛恨的保守派贵族联合，对我策划了这场刺杀行动。所以你现在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成功，不是吗？”
茫然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自我，尤杜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些什么，又该为了什么去思考。
“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满是绝望的氛围里终于迎来了尤杜拉细微的声音。
“没有。”
异常坚定的回答彻底掐碎了尤杜拉最后的幻想，但魔女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其实你本来就不虔诚，根本不是个合格的真理教徒，尤杜拉小姐。”
“……为什么。”
微弱的气息间，尤杜拉已经彻底失去了反驳的力量。
“真正虔诚的信仰者不会从神以外的角度去思考该如何挽救国家。你在思索其他路径的同时，本身就是对神明权威的怀疑。”
深邃霸道的眸光不容躲避，继续碾压着尤杜拉信仰的残渣碎片，残破的边缘深深扎进了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伤口。
“真理欺骗了你，你也欺骗了真理。”
“不……我没有……”
诛心的剑刺入了尤杜拉的胸腔，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困难的奢望。红肿的眼眶再次涌动起泪水，虽与刚才的来源不尽相同，可这次的味道明显更加苦涩。
“你真的相信，只要在头顶更换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就能让这些惨剧不再重演吗？”
“我……”
魔女的声音如同嗡鸣的巨钟震动着尤杜拉摇摇欲坠的心，她已经无法组织起任何完整的思绪，只能任凭着魔女的蹂躏。
“不，你根本不相信。你相信的只是你梦想的天国，心中的神明。”
这一刻，徒劳的信仰迎来了它终章的咏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