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凛然威势，燕尾服男子自若的神情，明显在风中停留了半刻的惊诧。
显然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路边的年轻女孩轻易看破隐秘。况且对方身上明明没有魔力的痕迹，直觉却在警告着他，那纤细身躯里藏着极度危险的东西。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只是个路过的游商，想必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燕尾服男子摘下礼帽，颇为绅士得行了个礼，辩解的言辞满是无辜之色，但眼睛里转瞬即逝的红光却又宣告着自己的身份。
“黑暗……”
躲在魔女身后的迦娜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威胁，虽然无法判断具体的种族派系，但敢于张扬地闯入人类领地，至少也是高位的存在。
“对于你这样不守规矩的行商，这里可能不太欢迎。”
男子的含糊其辞明显是在表露自己并无敌意，主动暴露身份则是展现谈判的坦率，如此通情达理的黑暗种倒让魔女的目光更深邃了几分。
“在下区区一个游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顺道来看看朋友罢了，既然不欢迎那我离开就好了。”
春风穿过明媚的阳光，如故播撒着祥和美好的气息，熙熙攘攘的人流依旧喧嚣吵闹，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笼罩在了死神的阴影里。
好可怕！
此刻唯有希格莉特身后的迦娜能体验到两股气势的隐秘对抗。相比于魔女身上令人安心的霸道，敌人那冰冷暴虐的黑暗就像块巨石压在少女的胸口，让她难以喘过气来。
这是自五年前那场悲剧以来，她第一次直面如此等级的黑暗。
但迦娜没有就此畏缩，咬紧牙关的下颌骨在仇恨中吱吱作响，全身意志砥砺出自己最锐利的眸光，死死瞪着对面的敌人。
燕尾服男子似乎也发现了躲在魔女身后那渺小的憎恨，彬彬有礼的微笑间隐约露出了尖尖的利齿，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向少女倾斜而来。
不要过来！
意志的挤压碰撞间，那紧锁在心底的痛苦记忆被猛然触动。昏暗的房间，染血的栅格门，破碎的烂肉，扭曲的怪物……无数彻骨的恐惧疯狂侵蚀着少女的脑海。
还是那么没用！
葱白的手指死死抓着希格莉特的衣襟，仿佛只要松懈一点弱小的身躯就会被那黑暗的洪流直接冲走。
身前的魔女就成了她在这噩梦里唯一的避风港，胆怯的心儿紧贴着自己最后所能依靠的地方。
就像那天一样……
哥哥最后离去的背影不断回闪，不由自主的颤抖间迦娜除了自责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本以为自己之前试着独自斩杀了几具低位的血尸、噬鬼，就已经消除了心中黑暗的阴影。可当真正面对黑暗种的高位存在，她才明白那份懦弱已经根植在了深处。
竭尽最后的勇气想要撕开这笼罩心头的黑雾，僵硬的脚步却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即将溺毙的绝望里，那满是汗水的掌心突然被人轻轻捏了捏，包绕周身的黑暗霎时向两侧分隔，清冷的声音却如阳光般照射进了心里。
“好了，已经没事了。”
恍惚的神智彻底陷落在了流逝的时光中，直到头顶传来阵阵温柔的抚摸才慢慢化解了冰封的寒意。
当失神的光落入满是安全感的温柔，刹那间的融化，少女便已经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那个家伙已经离开了。”
许久之后，迦娜才在魔女的温暖里渐渐寻回了理性，惴惴不安的脸蛋首先却是浮泛了几分惭怍的神色。
“没有关系吗？这么危险的家伙在曙光城里……”
如此恐怖的黑暗种在人类领地出现，如果是在策划些破坏的阴谋，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他很强，我必须全力出手才可能杀死他。而这样的话，这地方会死很多人。”
魔女悠悠环顾着周围热闹繁华的街景，行人在欢声笑语间述说着无知的幸福。
“放心吧，他不会在曙光城继续逗留，我也已经派人通知你的父王与奥珞伊了，他们会好好处理的。”
迦娜长舒了口气，强撑着无力的身躯从魔女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压在心坎上的问题。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虚假的伪装被粗暴卸下，这些天迦娜已经不知多少次在魔女面前流露了自己的怯懦。
但刚刚面对黑暗时的不堪表现，还是令她羞愧难当。这样的战士别说优秀，根本连及格都谈不上。
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祈求安慰的姿态，镀上海蓝的眼睛里更难察觉此时的真实心境，魔女只是又摸了摸迦娜的脑袋轻声道：
“你会长大的，总有一天会比他们都强大。”
听见这番鼓励，迦娜理了理皱起的裙角站直了身子，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虽说有些勉强，但还是守住了心中最后的坚毅。
“本来说今天忘掉那些麻烦的事情，结果又被打搅了心情。”
希格莉特说着又牵起了迦娜的小手，再次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所以接下来不许再烦恼了，这可是命令。”
望着魔女不容置疑的笑容，那已经擦干了汗水的小手也捏了捏希格莉特的掌心，作为回敬。
中城区的西街向来是妙龄女性最爱光顾的地方，但对于希格莉特和迦娜这两位不太少女的少女而言，这里的街景算是相当新奇的存在。
“这裙子是不是也太短了些？”
长街中主要以贩卖各种日用品和小摆设为主，其中最令女性顾客目不暇接的，自然是那些经营服装，首饰，化妆品的店铺。
某些外来的新潮款式更是冲击着少女的眼球，虽然无法否认心中存在微弱的兴趣，但穿惯了男装的迦娜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是属于联合城邦的服饰，那里本就是以女性为主导的文化体系。这些年更是在提倡消除衣物对女性身体的束缚，越来越暴露的风格也是文化的必然。”
希格莉特也在仔细打量着形形色色的货品，只是那深邃眼神完全不像是个采购新装的女孩，倒像是个来研究文化变迁的学究。
“我们现在的体型是和原本是有差别的，这样就算购买也不是合身的装束。”
手中精致的连衣裙端详了许久还是放了回去，虽然店家可以帮忙修改尺寸，但平日衣物全部都由王室量身定制的迦娜，根本连自己身材的尺码都不知晓。
望着少女踌躇的神色，希格莉特自然明白她还没有从刚刚黑暗的冲击中彻底回神。于是俯在迦娜耳边轻声报出了几个数字，刹那间就让少女的脸蛋再次染上了红晕。
“希格莉特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以希格莉特心眼的洞察力，迦娜的身体数据自然是一览无遗。之前的那套蕾丝女仆装其实也是魔女亲手裁剪的。
可以说，发育得相当不错。
“而且放心吧，就算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可以帮你修改，我的裁缝技艺还算是不错的。”
没有留给迦娜拒绝的余地，魔女直接将那条连衣裙递给老板包装了起来，三个银塔伦的价格对于曙光城的平民来说也算是种奢侈品了。
“谢谢你，希格莉特小姐。”
提袋被交到了迦娜手中，轻盈的质感落在少女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分量。这种与亲近的人结伴逛街购买衣物的事情，对于过去的公主殿下来说是绝对难以想象的。
“我非常喜欢，只可惜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穿。”
在公众场合迦娜依然要作为莱茵而生活，如此漂亮的裙子终究只是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过去那些最爱的公主裙其实早已付之一炬，毕竟只能勾起心中无谓的痛苦回忆。
“没事，你可以穿给我看嘛。”
轻然的笑意相触，魔女那看似随心的应答，却总像是根柔软的羽毛落上了少女最敏感的心尖，有些瘙痒，有些无奈，有些无法抑制的躁动。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