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特堡公爵冰冷的眼神凝视着那缠裹纱布的面孔,屏息间努力按捺住胸膛里不安的跳动。深沉的嗓音透着狠戾的杀气,将全身的威势都集中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小姑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
希格莉特向前半步替少女挡住了威压的侵袭,用平淡的笑容回报着那双阴厉的眼睛。
“奥塔现在还轮不到您来判定罪行,乔治先生。”
穆特堡公爵没有转动脑袋,就将视线狠狠刺向了旁边的魔女。不需要额外的介绍,仅凭对方超凡脱俗的美貌他就能断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那位绝色倾城的魔女,搅动着奥塔风云的赫尔曼家大小姐。
“公然污蔑帝国使者可是重罪,难道你们还想包庇她不成!”
穆特堡公爵虽然认不出轮椅少女的身份,但那绷带下隐约暴露出的烧伤痕迹,让他直觉地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计划中疏忽的一环。
“切莉,不用害怕,把那天你看见的东西全部说出来就可以了。”
轮椅上的女孩正是毕特尔巷教堂里那个可爱的见习修女,只是那原本纯净无暇的眼眸此刻却已经沾染了浓重的悲伤与仇恨。
“那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给花圃浇水,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奇怪的动静。我从栅栏缝里往外看,有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怪人正在倒着什么刺鼻的液体……”
脑海里回溯着噩梦般的经历,切莉的语气里也愈发激动起来。大大的眸子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啜泣间她抬手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鲁珀特。
“我害怕中不小心碰翻了水桶,然后他就发现了我,直接跳进后院用匕首连续捅了我好多刀!他虽然蒙着面,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我却听见了他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那句话!”
鲁铂特呆呆地望着声泪俱下的切莉,眼神写满了惶恐的神色。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天被他连捅了七八刀,最后还扔在了火海里的女孩竟然能奇迹般的存活下来。
“胡言乱语!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在那场火灾里活下来!还有根据市政厅公文,那所教堂里的人明明都确定死亡了!”
察觉到鲁铂特脸上惊慌失措的意动,穆特堡公爵赶忙出声呵斥住切莉的叙述,指着那弱小的身躯严厉地质问起来。
“那是因为来自世界的庇护,切莉是个善良的孩子。”
魔女淡然对视着穆特堡公爵,对方用暴怒反应掩饰着的焦躁心绪被那智慧的星眸一览无遗。手中的蓝色的树叶高高举起,霎时间宣判了鲁珀特的罪证。
在场的大贵族自然都认得恩赐之树的叶片,那上面流动着的魔力符文明显标志着非同凡响的天性。
其名为生生不息的太阳菊。
“这就是切莉在临死前突然觉醒的天性,世界给予她的恩赐。”
看着叶片在切莉碰触间散发的橙色光芒,整个大厅顿时哗然起来,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不仅能自我觉醒,还获得了拥有前缀的特殊天性!”
“不得了!不得了!这孩子真是个天才啊!”
天性的力量并非只能在成年时通过恩赐仪式进行激发,当天赋异禀者面对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往往可以利用极限情绪自发觉醒天性。
天性普遍都具有差异性,即使是相同的天性名称,力量的表现也不完全相同。那些依托家族血脉流传下来的天性,往往都有自身特殊的分类评级方法。
而名称里拥有前缀词的天性则是最为特殊的存在,正常情况下都拥有着同类天性中最高等级的力量,正如切莉的生生不息。
“切莉就是凭借这特殊天性的力量,才支撑到我闯入火海救出她,顺便给你们留下了死亡的假象。那时候火灾已经差不多焚毁了毕特尔巷,可消防局的人却才刚刚赶到。”
希格莉特说着又从空间设备里取出了份纸卷,直接展开在了众贵族的眼前。
“根据外城消防局当晚值班的水系魔法师供述,他是因为被市政厅的人邀请后故意灌酒,才耽误了灭火的工作,而且之后他还遭遇了意外差点被直接灭口,是我派人将他保护了下来。”
希格莉特环视着周围贵族们目瞪口呆的面孔,显然大多人也没想到这场火灾会是帝国使团和奥塔市政厅双方自导自演的结果,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丑闻啊!
“你在血口喷人!休想把这盆脏水倒在我们市政厅的头上,明明你就是这场火灾最大的嫌疑人,却敢大言不惭的揭露什么真相!”
穆特堡公爵还没有做出回应,另一边的纳尔森却率先坐不住了,他怒拍着桌子倏然起身,对着魔女大声呵责起来:
“你是想凭这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幻想故事,还是那个魔法师玩忽职守的口供,来强行证明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目的!”
纳尔森近乎失控的魔力声嘶力竭地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魔女淡然的神情对于这份歇斯底却没有丝毫回应,只是在心里淡笑着对方终究是火候尚浅。
不过旁边安德烈那诧异里带着几分悲痛的神色,让魔女有些弄不清对方是否知情这罪孽的谋划。
“我知道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你们的罪行,所以这不是把最大的证据给到现场了吗?”
全场的目光瞬时集中在了地上的鲁珀特,苍白枯槁的脸色早已挥洒了满地的汗珠,不断颤抖的身体显示着他紧张到了极致的心情。
“他是我们帝国的使者,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没有权利审讯他。”
穆特堡公爵终究是经历过风浪的老牌大使,此刻已然平复了自己的心境,脸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慢慢走到了鲁铂特的身边,用自己犀利的目光回应着所有质疑的视线,沉声回应道:
“所以我必须把他带回去,赫尔曼小姐。”
淡然的观赏着穆特堡公爵最后的挣扎,希格莉特用轻笑的眼神致以了对方最为轻蔑的回应。
“我现在是没法证明他参与了毕特尔巷纵火案,但是我可是拥有他强闯王宫,意图不轨的确凿证据。是吧,阿尔杰将军?”
粗犷的阿尔杰对着魔女露出了欣赏的笑容,原本太阳骑士团对于这位美丽得有些过分的未来王后都抱有着迟疑的态度,可在如今的事件才真正领略到了对方超凡的智慧。
她将来必然是一位可以留名史册的贤后。
“外面整队的卫兵都可以作证,我们还用留影魔法的水晶特意记录了这歹徒的所作所为!”
看着穆特堡公爵再难抑制脸上颤动的狰狞肌肉,阿尔杰露出了难言的畅快笑意,这个混蛋做出如此罪孽之事,终于是遭到了应有的审判。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将他留下来吗,乔治先生?”
“你们!”
听到魔女对自己命运的宣判,鲁珀特涕泗横流间疯狂拱动着自己被束缚的身躯,蹭着穆特堡公爵那锃亮的新皮鞋大声哭诉道:
“是他们给我下了迷幻魔药啊!他们在诬陷我啊!乔治大人,你不能把我交给——”
砰——
随着爆裂的响声,穆特堡公爵决绝的举动又为那些本已瞠目结舌的贵族们填上了更为惊恐的神情。
只是那些夸张的表情里究竟是在恐惧,还是在嘲讽,或是在悲伤,甚至在嬉笑,就是无人可以得知的事情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鲁珀特脑袋里迸溅出的鲜血与脑浆瞬时玷污了大厅羊毛的地毯,以公爵先生那双原本干净的皮鞋。
“抱歉诸位,既然他的罪行已经证据确凿,那还是由我们自行处置比较好……至于弄脏的地毯之后我会派人来进行赔付的。”
鲜血继续汹涌地喷薄着,不会再因他人的言辞视线而逡巡畏缩,万籁俱寂的气氛里卡斯汀终于睁开了眼睛宛若苏醒的雄狮。
“哦,多么不幸的事情,亲爱的大使先生。他本罪不至死的啊,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冲动了。”
而希格莉特则下意识伸手遮住了身旁切莉的眼睛,但耳畔却紧接着传来了少女颤抖而又坚定的轻语。
“没有关系的,希格莉特姐姐。”
少女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强行吞下了嗓子里,鼻尖处,眼睛中,心坎上那所有意图啜泣的冲动。
“我……想看一看。”
坦率坚强的语气,仿佛是在努力表演出复仇的快意。可希格莉特终究是在指缝里感受到了少女再次滑落的泪珠。
温热且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