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疏散广场上的信众！再集中使用神术进行禁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拉弗里亚教堂中能使用神术的牧师修女几乎全都赶到了广场支援。
所幸迄今为止，石像鬼的变故也仅仅造成了几人的轻伤。
“哦！我的主啊！这就是您对我们的警示与惩罚吗！”
因为前些天示威的缘故，如今曙光全城在进行大规模戒严整顿。
现在能出现在教堂广场的只有少数贵族信徒，他们多少都经受过魔力训练，即使没有携带武器也能勉强应付小型石像鬼的攻击。
而迦娜跟着瓦伦列也已经快步冲出大门，映入眼帘的满是一片混乱的场面。
“小心！”
敏锐的直觉捕捉到袭来的危险，迦娜没有丝毫犹豫，集中魔力的剑锋直接就往侧面横扫，一只猿猴状的石像鬼被猛然轰飞了出去。
“我奉圣灵之名祈求，愿真理赐下永恒的安宁！”
听到动静的瓦伦列也终于反应过来，举起手中闪着光芒的真理录复典对准了地上的石像鬼。
随着祈祷声音的落下，淡淡的金色光晕逐渐禁锢住了石像鬼的躯体，那挣扎的利爪宛若陷入了泥沼般逐渐放缓，最终完全停滞下来。
这就是神术吗？
这还是迦娜首次近距离观察神术的施展过程，那与普通魔法截然不同的运转方法让少女不免有些好奇。
从当代魔力学的主流观点来看，神力也只是种特殊的属性魔力，与火魔力、水魔力等大抵相似，神力的属性就是其所对应的信仰。
所以真理神力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为真理魔力。
当然保守的真理教徒绝不会承认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的认知中，神力是与魔力并驾齐驱的基础力量，甚至是比魔力更为优先的存在。
“莱茵殿下，我施展神术需要吟诵时间，还望您为我警戒。”
瓦伦列虽然只是学究派牧师，基本不懂得战斗神术。但以自身二十九级的神力使用辅助神术也足以轻松压制这些乱窜的小型石像鬼。
“没有问题。”
平静心境，调整呼吸，集中精神，想念魔女……
等迦娜再度睁开眼睛时，眸子里的翡翠已经被染成了灿烂的金色，整个世界在迦娜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极度清晰特殊的状态。
手中长剑同样流淌起绚烂的金色火焰，炽热的温度瞬间烧焦了剑尖下的地砖，隐约缠绕周身的火苗宛若太阳的化身行走在人间。
铮——
剑锋干脆利落地斩去，宛若一道流光直接切断了袭来的石像鬼。平整的剖面上还附着着金色烈焰，让那残破的身躯在地上不停痛苦地挣扎。
“这……”
此情此景让紧跟其后，举着真理录准备释放安宁神术的瓦伦列不禁把吟诵词又咽回了肚子。
石像鬼本身并没有痛觉，而且普遍有着相当高的魔力抗性。除了真理神术外的魔法落在石像鬼身上，威力都会大幅度衰减。
而即使它受到伤害也只需要重新回归睡眠状态，就能在教堂神力的滋养下逐渐恢复如初。
这金色火焰能让石像鬼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必定是特殊的法则力量在不可逆地破坏着它的阵式核心。
阿迪蒂亚血脉的太阳，不愧是传说中的最高品级的天性……
瓦伦列看着迦娜的目光也不禁添上了几分赞叹的神色。
这位王储殿下身上原本略微稚嫩与生涩的气质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坚毅的王者威严。
看来这下问题不大了。
只是随着迦娜的手起剑落，那不断碎裂的石像鬼，也在微微划伤着瓦伦列那颗年老的心。
如果让王储殿下继续砍下去，不知过后得花多少钱进行修补。
“莱茵殿下，我们还是先过去那边支援吧。”
“那也是石像鬼吗？”
剑锋向着远处的空地指去，远处有三具硕大的石像鬼正在与牧师们纠缠着，所有战斗神官全部顶在前头却依旧难以把对方压制。
“那些都是中型石像鬼，特别是边上那个，战斗力足以匹敌最顶级的中位战士。”
石像鬼并非统一造型，甚至可以说是千奇百怪。迦娜刚刚斩断的小型石像鬼基本都是佝偻的兽型，看上去倒和地精有几分神似。
而空地边上那只高大的石像鬼，则像是只精锐的蜥蜴人战士，长长的尾巴装配着钢铁倒刺，健壮的身躯上贴着防护的装甲。
它一只手持着圆盾，一只手挥舞着锋利的骑枪，攻防转换之间的架势谨然有致，完全不像是只没有神智的傀儡。
“撑住！只要再集体施展一轮神术就能困住它！”
骑枪的强力冲击砸在神官手中的大盾上，差点掀飞了挡在最前面的战斗神官，波及的余力就将他脚下的地板全都震成了碎块。
“快闪开！”
迦娜望着那双石刻的眼睛，隐约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不能再让它继续暴走下去。
金色眸瞳里流溢出耀眼的光彩，全身的魔力完全解放开来。
c级强化魔法闪耀光辉加持住蔷薇家族的秘剑术，再配合王室特有的太阳冥思法。
流转的金色火焰慢慢凝聚于剑锋之上，宛若一柄神圣的光明之剑持在手中。
这一招霸道且犀利，与天空中那躲在阴云里的太阳遥相呼应，阳光洒满了少女踏过的每一寸土地。
倏忽间在石像鬼身上留下了数道光痕，虽然没能直接切断肢体，但也造成了极为直观的伤害。
嗷——
石像鬼朝天伸起那长长的脖子，发出了凄厉的哀嚎，疯狂甩动的尾巴扫荡着周围的众人。
手中骑枪举起直接向着迦娜的身形刺来，冲击波瞬时掀翻了整片的地砖，最后直接爆开了广场上的喷泉。
少女平稳躲开，轻舞着金色长剑让那迸溅的水滴瞬间蒸发成了无形的水气。
“就是现在，集体使用神术！”
看着蜥蜴石像鬼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迦娜吸引，瓦伦列赶紧命令四周的牧师们开始吟诵。
淡淡的光弧不断攀附捆绑着那坚硬的躯体，眼看就要彻底束缚住石像鬼时，变故陡然发生了。
吼——
刺耳的嘶吼声响彻天际，石像鬼坚硬的肌肤上竟隐约生长出了黑色的狰狞血肉，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燃起了诡异的深蓝色火苗。
砰——
束缚的光晕被猛然挣脱开来，血肉之中又隐约生出了残破的鳞甲，让石像鬼的体型看上去足足膨胀了一圈有余，极具压迫感的身姿震撼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的石像鬼是被黑暗侵染了吗！”
原本纯净的神力已经完全改变了气息，晦暗而又狠戾的黑色雾气弥散在四周，满是不详的味道。
伤口处残留的金色火焰在与那污浊血肉正在来回争斗，反倒让残破的躯体看上去更加骇人。
轰——
黑色的羽翼振开，散起了浓厚的尘雾，石像鬼像是支离弦的箭直接冲向了喷泉旁的迦娜。
金色的眸瞳没有慌乱，凝聚太阳的剑身勉强挡住了骑枪的枪尖。但那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把迦娜直接顶飞了出去。
可恶！
终究是魔力等级的巨大差距，让迦娜在正面对抗中难以招架。
这具石像鬼所彰显的力量已经隐约逼近高位，少女咬着牙在空中控制住了身形，却见那黑色的大枪又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必须集中全部的力量！
石像鬼拥有巨大的翅膀可以在空中更好地借力，迦娜知道自己只有发挥全部实力才能与之抗衡。
金色的火焰缭绕在身周，就在迦娜竭尽所能地挖掘着自己天性的潜力之时，金色的眸瞳却突然对上了那蓝色的火苗。
砰——
一股晦暗阴深的气息瞬时冲进了她的脑海，意志的对抗间又隐约动摇了内心的决意。
埋藏在心底的痛苦画面在脑海中蓦然回荡开来，少女原本紧握剑柄的手竟开始颤抖起来。
昏暗的房间，染血的栅格门，破碎的烂肉，扭曲的怪物……
太阳猝然间熄灭了。
金色的光辉快速散去，绝望的枪尖却已经临近了少女的身躯。
迦娜心里清楚，没有太阳天性加持的自己绝不可能挡下这一枪，阴冷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住了心头，让四肢都灌铅般的沉重。
不要——
生死存亡的关头，所有坚强的伪装都只是于事无补的虚壳。
就在少女闭上那失去光彩的眼睛时，准备依靠自己最后的底牌保住性命时，一只纤手却猛然握住了那即将刺入胸膛的枪尖。
咔嚓——
巨大的力量直接捏碎了那恐怖的骑枪，同时又把变异石像鬼庞大的身躯狠狠拽向了自己。
砰——
第一拳，平平无奇间直接粉碎了石像鬼的头颅与胸膛。
砰——
第二拳，轻易地湮灭了石像鬼的腹部与翅膀。
砰——
第三拳，那满地稀碎的石块，已经找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希格莉特小姐……”
倒在地上的迦娜看着前方冷风中摇曳的黑色裙角，知道自己又被魔女拯救了一次。
“我——”
少女小心翼翼地抬高视线，却发现魔女此刻也在静静注视着狼狈的自己。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唇边，紧张的喉咙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可胸膛里跳动的心意却在不听命令地疯狂鸣响。
多么冷漠沧桑的眼神啊！
她此刻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非自己的希格莉特小姐。
迦娜知道这是希格莉特第一次用这种目光看望自己，原本还准备乞怜安慰的眼神瞬间躲闪开来，不敢再去触碰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她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颤抖的心儿明明想一如往日地扑进对方温暖的怀里，想再次呼吸那清新优雅的香味，但发软的小腿却怎么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在害怕，并非因为刚才生死的危机。
而是在害怕眼前的魔女。
是啊，自己刚刚的表现又是多么的不堪！希格莉特小姐明明已经那么认真的帮助自己了。
而自己呢？
竟还是那么的懦弱无能，在紧要关头出现了这样愚蠢的纰漏……
所以是要接受惩罚了吗？
坐在地上的迦娜握紧拳头，勉勉强强地站直了身子。
少女已经做好了决意，无论魔女之后怎样惩罚自己，她的身心都不会做出丝毫的违背。
然而再次鼓起勇气抬头时，却发现魔女已经转身离开了自己，向着远处目瞪口呆的牧师们走了过去。
她果然是生气了吗……
抿着嘴唇的少女只好默默地跟上那冷漠的身影，心里在踌躇，可脚步却不敢犹豫。
落下了，可能就真的落下了。
一路无话。
神志像是被剥夺了色彩，耳鸣在迷离间又夹杂了几分空旷的眩晕。
迦娜完全没有听清魔女与那些牧师究竟谈论了些什么，当然她也不想听清，眼神只是牢牢黏着那件黑色的长裙，分寸都无法离开。
嘀嗒——
太阳彻底隐进了阴云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乌压压的天空中终于支撑不住坠下了清冷的雨滴。
齐刷刷雨点打在少女的脸上，才让那茫然的脑海找回了些许的清明。
原来她们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啊……
“希格莉特小姐……要先避一下雨吗？”
看着前方依旧没有打算理睬自己的魔女，迦娜掐着手指鼓动起半天的勇气，才弱弱地问出了压在心坎上的话语。
卑微敏感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刚刚持剑时的锐气。
“嗯。”
听到少女可怜巴巴的请求，走在前方的魔女终究是顿住了脚步。简短的回应落在迦娜耳中，却让那紧坠的心儿瞬间释去了大半的重负。
她只害怕魔女继续沉默，沉默得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嘀嗒嘀嗒——
靠在白石墙边，屋脊下却依旧是片沉默的气氛，迦娜的视线只能默默数着水坑里泛起的涟漪。
偶尔目光也在四周转转，看看房屋间冒雨觅食的麻雀，看看路牙中钻出的青青嫩草。
看看希格莉特小姐今天穿着的那双黑色绒面的浅口单鞋，似乎也不小心溅上了泥点。
包裹中脚掌显得十分小巧，五六公分的后跟不算高，但以希格莉特小姐的身材怎么穿都很漂亮。
雪白的脚背露在外面，倒让少女想起那天被命令洗脚时的情景，自己那时似乎还有些抵触……
小心移动的余光终于寻到了身旁那张冷淡而又美丽的侧脸，努力想从对方悠远的目光中找出些许自己的影子。
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想靠近却挪不开禁锢的脚步，想开口却挑不起僵硬的舌尖。
就这憋闷的胸膛里，少女尽力平复住自己颤抖的声带，终于让那简单的问询离开了喉咙。
“希格莉特小姐……要不然我们先找家餐馆，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如今戒严整顿期间，迦娜也不知道街上有没有开张的餐馆。
但这并不重要，她只是想和魔女稍微说说话，想再听听她那清冷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
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会溺死在这无言的寂静中。
嘀嗒嘀嗒嘀嗒——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等来了答复，可那平淡的言辞中没有一个词语是她想要收到的。
“不用了，我马上会直接返回学院。”
她要返回学院了！
就意味着以后不与自己继续住在一起了吗……
听到这样的话，少女本已窝紧的心更是拧出了阵阵的绞痛，口腔里也弥漫起了咸腥的味道。
也是，下周学院就要举行恩赐试炼了……希格莉特小姐也是时候回去做准备了……
迦娜默默帮魔女找好了缘由，苍白的脸蛋上勉强涂上了一抹卑微的笑容再次试探地问道：
“那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冷彻的星辉终于离开了天空回归了迦娜的眼睛，凛然的寒意却再次刺痛了少女脆弱的眸瞳。
只是这次迦娜没有选择退缩，她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想从那片幽暗的深邃里找到自己失去的东西。
“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回去了，殿下。”
轰——
迦娜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划过今年天空的第一声春雷。
——
——
PS:
本月万火卷加更，四千六字的长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