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戴着厚厚眼镜的佐竹老师突然喊到了我的名字。虽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是要做些什么我却完全不知道。
“抱歉,我没有听课。”
这么向着老师说后,我明显感觉到老师的脸色变了。这也是当然的,我因为不听课而被老师训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如果是初犯老师大概不会生气,奈何我是屡教不改。
“给我去走廊罚站,我不喊你不允许进来!”
对于一向温和的佐竹老师,这样的惩罚是极为少见的,由此可见我的行为是多么的让他愤慨。
“对不起。”
再次向着老师认真地道歉,我拿着课本走出教室。细小的讨论声在这个时候蔓延开来,比夏夜的蚊子还要恼人十倍。
这个班级里并没有我的立身之所。与其说是被人厌恶,不如说是被人无视。因为高中离家很远,所以这个班级里并没有和我同一个初中的家伙。
重新构筑人际关系本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更何况我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与精力。
会变成这样百分之百是我自己的错,但是我连后悔或者是难过的闲余都没有,脑子里只想着纪香的事情。
果然,即便逃到这里也躲不过去呢。能够跨越空间的,只有记忆了吧。
背靠着墙壁,我没有头绪地想着各种事情。虽然我拿了课本出来,但既然在课堂上都没有听课,罚站的时候就更加不会使用它了。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我一定是个怪人。而且,这个怪人不仅长相普通,体育一般,学习也不行。
佐竹老师上课的时候视线经常在我的身上停留,他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要比其他同学多不少。我明知他是为了帮助我,却没有办法去回应这一份善意。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放弃这种徒劳的举动,同时也放弃我吧。
并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没有办法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的寒冷。明明是夏天,空旷的走道里却弥漫着阴森的寒气。白色的门后医生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努力,纪香已经不行了。
红色的急救灯闪烁着,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天晚上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冷到了我的骨头里。或许,我的血液也在那天晚上被冻僵了,连同我的心脏。
我在那个晚上死去。
继母和美羽在病房里与纪香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对着空无一人的长椅发呆。
父亲将头埋在他的双臂中,高大的他在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干裂的嘴唇只吐出了近似于咆哮的沙哑声音。
最终,我无言地等待着美羽走出来,没有去见证纪香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说出任何温暖的话语来宽慰受伤的家人。
我以为,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说,纪香的死就会不被承认,纪香就依然活在我的心里。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会那么坚定地相信着这种愚蠢的事情呢?
死亡就是死亡,灵魂不会再停留在这个世界。那个人存在的痕迹,那个人的音容相貌,都会逐渐被时间抹去,只剩下残骸留在记忆中,渐渐地变形,扭曲。
明明无论做些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仍然试图让自己相信,纪香活着。
愚蠢的行为持续了有一段时间,接着现实拍醒了我。事实就是事实,无法回避,无法改写。
即便嘴上不说,即便还会妄想,我的心中已经承认了纪香的死亡。
那一刻,我悲伤的无法忍受。明明没有流泪,却比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痛苦。
我开始后悔。如果我能早点承认这个事实,我就可以去见纪香最后一面,和她说最后几句话,叮嘱她到了那边要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和朋友出去玩。或许,我可以牵着她的手哄她入睡,让这一切在我一个人的泪水中结束。
不可思议的是,如果给我一个向神明许愿的机会,比起让纪香活下来,我更希冀着能够和她好好告别。
或许正因为经历过至亲之人的死亡,我才开始认清活着这个事实。也因此,不奢望绝对没有办法的事情。
死亡无法避免,但是我们总能在死前做些什么,让逝者能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所祈求的唯有……好好地告别。
但是,这也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活下来的人会不会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呢?因为没有去过死后的世界我并不清楚。
有人说死亡的世界是由逝者在人间留有的最后情感所构筑的。安乐死的人死后会前往平和的世界,带着悔恨的人则会被这些悔恨束缚,在死亡的世界也不断挣扎着。
然而,我连纪香死亡的时候带着怎样的表情都不知道。她是笑着还是哭着呢?这个疑问冒出来的瞬间我仿佛突然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原谅,也没有资格祈求原谅。但是,如果知道纪香最后的表情的话,我感觉自己能够稍稍释然一点。
这个行动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我自己。一直到最后,我都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
可是,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早晚有一天,我也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要是能和纪香相见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