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深后,阿纳斯塔西娅和樊青住进了搭好的营帐里。
原本她们是要三个人挤在一起休息的,在商队领袖答应后,现在她们有了两个营帐可以分开来住,而之后行程她们也将乘坐更加好的马车。
当然,无论多好的马车,阿纳斯塔西娅都是不抱希望的。
躺在简单的床上,在与樊青互道晚安后,一天下来的倦意让阿纳斯塔西娅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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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的只有黑色。
纯净的黑色,不带有一丝斑斓的黑色,如死般静寂的黑色。
阿纳斯塔西娅无声的行走在这黑色之中。
在如此的环境下,仿佛感官也被剥夺: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脚下所踏着是什么,或许是大地,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她也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挪动过一步。
情感,似乎都将从脑中消逝。
阿纳斯塔西娅继续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黑暗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的向前走,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或许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在时间的流逝下,阿纳斯塔西娅的外表逐渐发生变化。
长发逐渐缩短,身高逐渐变高,面容慢慢的变得更加男性化一些。
最终,她变成了他,那个叫做刘夏的他。
这一切的变化,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的。
终于,刘夏所见的千篇一律发生了一些改变,黑色的空间如漩涡般扭曲,一些不一样的景象出现了。
初入眼帘的,是黑色,早已干涸的血迹。
刘夏缓缓的顺着血迹将视线转移,入目的是尹妈妈的尸体。
她的双眼仿佛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看着刘夏,直到黑色的血慢慢的渗出,流下。
而温柔的表情也变得憎恶,张着嘴巴,仿佛想要说什么。
恐惧的情绪,逐渐在心中蔓延,刘夏不敢再看着她的眼睛,迈起步子想要离开。
转头确认看不到尹妈妈的尸体后,刘夏松了口气。
可是,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刘夏思考着,自己是在害怕死亡吗?还是在害怕面对她?
曾经受过的照顾,那真实相处的日子,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回忆。
那一晚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或许,如果自己...
一个设想在脑中扎根后,就挥之不去了。
在不断行走的刘夏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景象。
仿佛是受难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高高的矗立在云层之中。
一个女孩,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被长矛钉在神殿的圆柱上。
黑色的的血将长矛浸黑。
而那女孩,就是被带走的岚霖。
当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眼,刘夏心中所坚持的想法徒然崩塌。
就像是,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房子,在时间的冲洗下早已伤痕累累,只是外表看不出来,在一个契机下便轰然倒塌。
就算是强大的金属,也会有突然断裂的一天,人的思维或许也会这样。
只是,刘夏还没有到这一天。
他站起来,似乎决定了什么,看着岚霖。
而岚霖似乎也感受到了,也睁开眼睛,与刘夏对视。
是愧疚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波动。
他似乎看见,岚霖因为失血而乌青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即将脱口而出时,刘夏下定了决心,说道:
“对不起,那一天我本应该和往常相同的时间回来,如果我那一天与往常一样的话,或许就能够阻止那些人,或许尹妈妈就不会死了...”
这是他内心想说的,也是他认为的。
这也是愧疚情绪的源头。
手放在心口握紧成拳,刘夏继续说:
“但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再改变,我会承担起这份责任,去弥补这一份过错,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做完心中的表白后,刘夏闭上了眼睛,在再睁开眼睛后,一切都消失了,就仿佛是从未出现过。
是认同了吗?是原谅了吗?
刘夏并不在乎,因为他明白,这是他内心对自己的和解。
然后,梦境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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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斯塔西娅睁开眼睛,侧着睡的她总感觉自己身下有个硬物咯着自己,让她很不舒服。
摸索了一下后,阿纳斯塔西娅将罪魁祸首:诛日从身下抽出,放在了一旁。
这么一来,阿纳斯塔西娅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她翻了个身,看着帐篷那一条长长的顶。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一声轻柔从声旁传来。
让阿纳斯塔西娅没想到的是,樊青也是醒着的,她带着歉意说: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哦,我只是有些失眠。”
“嗯...”
两人之间的气氛,与黑夜一同陷入沉寂。
主动打破寂静气氛的,依然是樊青。
“很抱歉,之前骗了你。”
“什么?”
“之前我魔力透支的说法,实际上并不符合你的状况,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樊青保持着那种温柔细语的声线,让阿纳斯塔西娅渐渐的又有了睡意。
“不过,在槐安殿下跟我说要保护你后,我就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你在醒来后,一直想要离开,不过我却害怕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遇到危险。
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想多了,阿纳意外的是一个很可靠的孩子呢。”
樊青叹了口气,继续袒露心声。
“假如让我再选一遍,我或许会继续说那个善意的谎言。
这并不代表我是那种爱撒谎的人,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不过在你看来的话,我这样的行为恐怕不太尊重你。
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抱歉,我欺骗了你对我的信任。”
“阿纳?”
樊青转过头去看了看阿纳斯塔西娅,发现她在不知何时已经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否听到自己所讲的话。
就像是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听着故事睡着一般。
就算没有听到,也没有关系了,对于樊青来说,主要是对内向积郁的情绪的抒发。
“晚安。”
在向阿纳斯塔西娅再道一声晚安后,樊青也在不久后进入了梦乡。
这次,终于能好好的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