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李商隐在考试结束后又回到了令狐府。看着如今热闹的光景变得如此萧条,李商隐心酸不已。当再次见到令狐楚的遗子令狐绹时,李商隐纵有千万言语,也是无从口出。
令狐绹对他不再是那么热情。而是气愤李商隐临死也没有见自己父亲一面。哪怕自己父亲千叮万嘱,要善待李商隐。
仕途与友情的双重打击下,李商隐回到了自己早先的茅屋。他只觉人走茶凉,世俗不易。唯一庆幸的便是身边有个叫锦瑟的女子一直无怨无悔地跟随于他。
料理完令狐楚的丧事后,李商隐本是想再次复读,再次应试。而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聘请,去泾州作他的幕僚。得知此事,李商隐兴奋不已。当然锦瑟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算是放心了许多。原本以为李商隐会一直消沉下去,如此一来,他又恢复了曾经的斗志。
乘着前往泾州的马车,李商隐与锦瑟并坐于内。
“公子,达到泾州后有何安排?”锦瑟低声问道。
李商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既然是去投奔节度使,就一切听节度使的安排吧。希望不枉此程。”
锦瑟点了点头,随后莞尔一笑道:“不如我给公子讲讲我曾经的故事吧,也省的这一路烦闷。”
李商隐一听,充满期待地说道:“那快开始吧!”
少顷,锦瑟思索过后便娓娓道来:“锦瑟之家族是古老的家族,锦瑟已然不记得,但是很久很久,似乎是存在上百上千年。那时候大家都和和睦睦的,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仍记得母亲大人的样子,可对于父亲的记忆渐渐淡忘了。”
“族中的女子都喜欢防治,而男子则是保护着族中女子的安危。我见证了他们一个个的老去,同样也见证了我族的没落。”
“大家都喜欢海,喜欢在那片蔚蓝的地方繁衍生息。可不知道了又过了多久,久到只剩下锦瑟一人,久到锦瑟孑然一身。族中仅剩下我一人。”
“那片海再也找寻不到他们的踪迹,那里再也没有了他们的笑声……”
说着说着,锦瑟的眼眶流露出晶莹的泪花。只是不待李商隐反应,忽然听到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那似乎是一颗珠子,闪着白芒,看上去极其的透亮。
李商隐缓缓从车厢内捡起,盯着这颗发光的珠子,李商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怎得会有一颗珠子!”
不待锦瑟回答,李商隐抚着锦瑟的肩头,柔声说道:“你的过去可能过于悲伤,若是如此那便不要再记起。你的族人是不见了,可你还有我。吾李商隐得汝之幸,必厚爱,必不忘汝之不离不弃。”
锦瑟嘤咛一声,靠在李商隐怀中不语。
至于那颗珠子,它散发着纯白的光泽,竟是照的车厢微亮。
只是商隐不知,那珠子绝非凡物,而是锦瑟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才落下的泪水。这是鲛人一族的最大的特点,若是落泪,则会滴成珍珠的样子……
到达泾州,王茂元亲自引荐李商隐到内庭与其他幕僚见面。他把李商隐安置在泾州的一处买好的小院,令李商隐暂时安歇此处,并令府中侍从照料好李商隐。
初到泾州,李商隐也是信心满满。其一是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对自己关爱有加,二是年幼是父亲做过幕僚,所以他懂得父亲做幕僚的内容,对此事务甚为了解。
收拾好了行李。锦瑟留在宅内,而李商隐则是去王府见王茂元。这王茂元似乎是对李商隐极其的器重,竟是置办好酒席给李商隐接风洗尘。
俗话说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商隐被如此重视,内心激动不已。他这匹千里之马总算又找到了赏识的伯乐。酌些酒,商隐醉了,宴席上则是对王茂元讲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王茂元得知对方的伟大抱负,更对李商隐青睐。
不知过了多久,李商隐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自认为是大醉不能在呆下去,且锦瑟还在等他。想要起身告别,眼前却闪出一个朦胧的身影。那是一女子,她有修长窈窕的身材,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优美**的修长玉腿,细削光滑的小腿,配上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真的是亭亭玉立。
此女生的端庄,看上去很是淑雅。
“奥”一侧的王茂元指着女子说道:“这是小女王晏媄。”
“晏媄,还不见过李贤侄。”
女子轻轻欠身,道:“小女王晏媄,见过李公子。”她的声音极其柔美,仿佛令人沐浴春光一般舒畅。
不过李商隐伶仃而醉,女子的样貌他瞧不清楚。不过此女子儒雅大方,给他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李商隐见过王姑娘。”
微微行礼,李商隐正要朝王茂元告醉离开。却听对方说道:“李贤侄,今夜便是醉了,外出回去恐怕有什么闪失,不如在王府歇息,小女正好照料几分。”
听到这,站不稳的李商隐突然清醒了许多。他拱拱手,说道:“商隐不便留于府中,尚且商隐则劳敢王姑娘照料,真是失礼。”
他一心想要回去,可王茂元没有放他走的意思。饶是李商隐寄人屋檐下,哪来的驳了王茂元的面子。对此他只能点了点头,宴后由王晏媄搀扶着离开。
看着李商隐与自己女儿离去,王茂元叹了气,絮絮说道:“贤侄恐还是挂念那个叫锦瑟的女子罢,我有心将女儿许配于他。还是叫他断了对锦瑟姑娘的念想才好。”
夜幕萧瑟,窗栏后映出女子纤细的身姿。她轻点妆容,朱颜上带了一抹笑。
晓看那李商隐公子已经躺在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忽地听他梦呓般喊出“锦瑟”两字,王晏媄眨了眨眼睛,低语道:“锦瑟……是他心意女子的名字吧。父亲叫我照料他,实则是促进我与公子的关系。这李公子是想回去的,却不想驳了父亲的面子而留在这里。”
摇了摇头,女子缓缓起身,接着又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李公子,做个好梦吧。”说罢,王晏媄离去。
而另一头,孤身一人的锦瑟等待着情郎的回归。可夜半良久,却寻不得李商隐的踪迹。
锦瑟没有再等下去,而是着装一番来到了王府。经过一番询问得知李商隐醉酒留在了王府休息。如此锦瑟便放心地回去了。
作为幕僚。李商隐很清楚将要做的事情:就是给王茂元出谋划策。
当他醉酒醒后细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恍然大悟,看来是王茂元想要拉拢人心,目的就是为了与他结为一系。
想到自己彻夜未归,李商隐却觉得对锦瑟心中有愧。所以他第一时间回到了王茂元安置的府邸,看到了心想的佳人。
李商隐说出了昨晚的经过,可为了避免锦瑟难过,忽略了王晏媄的事情。
“少饮些酒,那东西对身体是不好的。”锦瑟贤惠地说道。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李商隐暗暗发誓不会再碰酒,一个文人,一个书生,怎得能如此贪杯呢?
可纵是如此,身为一个幕僚,却推辞不了府邸主人的盛情。很多次,李商隐都是一身酒气回到锦瑟身边。甚至有一次李商隐差点哭着说出自己不想强迫自己的缘由。
无奈寄人篱下,不得不这样。锦瑟何尝不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她何尝不了解商隐的苦衷呢?
商隐的幕僚生活是短暂的,因为他还有一份未完成的心愿,那便是入朝为官。
授官考试的失败之时一时,他没有气馁。
这年冬天,天气极寒。身着棉衣的李商隐缓缓推门而入,刹那间屋外的风雪涌了进来。李商隐迅速关上房门,随后将头顶的白雪扑打干净。
大雪纷飞的冬至,即使穿上棉衣也是极冷的。
“公子,快来这边暖暖身子。”屋内火炉旁的锦瑟朝李商隐说道。后者也是点了点头,坐到了锦瑟的一侧。
双手感受到火的温度,李商隐缓缓叹了口气,整个人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言语。
他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金色的火光。
他似乎充满了心事。
相处多日的锦瑟自然察觉出李商隐今日的不同,她柔声说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子的温言蜜语令李商隐转过头来,他面对着锦瑟那充满灵性的双眼,猛然间心像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火炉的温度足以将他的身子暖和过来,可心的温度却是沉到了极点。
“发生何事了?”女子继续温言问道。
李商隐张开了干涸的双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如今的朝堂分为了两派。乱作了一团。大臣以牛僧孺、李宗闵等为领袖的牛党,以李德裕、郑覃等为领袖的李党。两党关系加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我所投靠的节度使王茂元大人竟是与李德裕交好,被视作了李党。可、可我的恩师与令狐绹属于“牛党“啊!我如今来到泾州为王茂元做事真是恩师之耻。若是恩师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我的。”
饶是少年坚强,扛起家庭重担的李商隐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必令狐兄现在已经恨死我了罢,我有何脸面再见他呢?”
双拳被李商隐握的死死的,他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起来。“背信弃义”自古小人的说道之词,原先最为痛恨的词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锦瑟安静听着李商隐的言语,她的双眸注视着李商隐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李商隐眼中的痛苦之色时,她的心也是难过不已。
“公子,非是锦瑟不同于公子想法。不如我们走罢,不近朝堂,不近官爵,只为世俗而活。想必那样公子便不会痛苦了。”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商隐耳边回荡着锦瑟的话语,可仅仅是动摇了一瞬,这个念头就被他打消了。
“锦瑟,我于年幼时父亲便教导我一定要勤思善学,正直为人。要有远大抱负、定国安邦。我于十岁丧父,十余岁与我母亲颠沛流离。我李商隐纵是想与锦瑟远离朝堂,可必会令商隐遗恨终生,况且家母一直期盼商隐成才。商隐不可辜负。”
李商隐语重心长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平静地好像再讲一个故事一般。
少顷,锦瑟不由莞尔一笑,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她之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公子,锦瑟自然随君之所向。若是公子执意朝堂,那便放手去做吧。”
瞧着那双明媚如初的双眼,李商隐心动被触动。死死盯着那漆黑的眸子,他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女子何尝不心动,随后缓缓闭目,微长的睫毛禁不住颤抖。
当那厚实的气息贴近女子温热的双唇时,似乎屋外的雪都停止了下落,空气间只听得见屋内那木炭“噼里啪啦”的微小燃烧声……
为了第二次授官考试,李商隐的付出更是加倍的。除了幕僚工作之外,闭门苦读成了他的日常。
见得李商隐这副模样,锦瑟好似追忆到令狐府那个埋头苦读,呆头呆脑的李商隐。
这几日很是平常。不过就在某日锦瑟要出门之际,却碰到了一个不熟悉之人。此人是中年男子,身着华贵,一看便不是市井之人。
这个男子是泾原节度使王茂元,这也是锦瑟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王茂元见到锦瑟的一瞬间眼睛突然一亮,此女子当真是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美目流盼,实是倾国倾城。
“怪不得商隐贤侄瞧不上晏媄,家有如此女子,换谁能移情别恋呢?哎!”王茂元看着锦瑟暗暗想道。
见人盯着自己看,锦瑟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却被对方抢先说道:“你是锦瑟罢,本大人是这泾州的节度使,李贤侄应该跟你提起过吧。”
闻言,锦瑟客气地将他请进了屋中,随后沏茶端放在对方的桌面上。
“大人为何只身前来?公子呢?为何不见他?”锦瑟问道。
“奥!”王茂元刚要端起茶,却又放了下来,随后说道:“他在府中忙事,本大人来此只为你。”
“为我?”锦瑟皱起眉头,疑问道。
王茂元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李贤侄才高八斗、为人、做事都很出色。本大人欲将小女宴媄许配于他。”
“锦瑟姑娘,你如此美貌应得天子之宠幸,跟着李贤侄不觉得委屈吗?”
王茂元的话简单明了,以锦瑟的聪慧何尝是不明白呢。这王茂元大人是要嫁女于李商隐,让她锦瑟断了念想,离开商隐。
锦瑟冷淡地说道:“锦瑟今生只倾心公子一人。大人还是请回吧!”
不曾想到锦瑟的冷言冷语,王茂元不高兴起来。他说道:“锦瑟姑娘,你应是了解李贤侄的,他心系于朝堂,关心的是国家大事。若是做了本大人的女婿只会是在朝堂上发展光明。这是李贤侄所期望的事情。锦瑟姑娘,你不明白吗?”
锦瑟的心禁不住有些颤动了,这点确实被王茂元说中了,可锦瑟无法言语什么。
“若是姑娘真的爱慕李贤侄,就应该明白这些,离开他吧,我会给你置办些银两首饰。他会比现在过的更好,以他的雄心壮志与才华,将来一定会成为栋梁之才的。”
只是后面锦瑟都未曾听完,她遮面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王茂元摇了摇头,缓缓踏步离开了。
街上是飞雪玉花,漫天的雪白如同鹅毛般降落。女子跑的累了便停了下来,她的一颗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痛过,这也是她面对情感第一次产生的失意感。
犹记得那年夏日,一个背着行囊的少年将他从江间打捞而起,用他的善良守护住了她的生命。
也正是那时,她决定化身为了女子,报答少年的恩德。
鲛人从一生下来是没有性别的,他们只能自己选择自己的性别。而锦瑟恰恰是为了商隐而变成了女子,而出现在他的面前。深陷热恋的感觉,鲛人女子也是第一次知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很喜欢这句诗,虽然没有后句,可她从诗中读出了商隐对自己的爱慕。
可此时,也是鲛人女子的进退两难,明明相爱,却又不能给与商隐所需的一切。是啊,若是自己报恩而来,不就是为了实现商隐的梦想吗?
“况且我是鲛人,公子是人,若是公子知晓我的身份……”
摇了摇,锦瑟灿然一笑,一滴滴泪水又从眼眶沁了出来。
开成第四年,李商隐因得授官考试原因,一直被王茂元禁于府中,不得与锦瑟相见。王茂元提出李商隐只要得官便迎娶女儿王晏媄的想法。李商隐只想与锦瑟相见,以有钟意之人为由,打算拒绝这门亲事。
然而他却从王茂元口中得知,锦瑟已经走了。失魂落魄的李商隐不相信这个事实,疯也似的回到了住所。可那里空无一人,连一件锦瑟的东西都见了。好似,好似锦瑟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心若刀绞,眼泪夺眶而出。李商隐第一次像个孩子一般,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哭累了,他瘫坐在地上,这一刻他什么都丢了。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缓缓抬起头,却看到餐桌上有一张被蜡台压住的纸张,李商隐爬也似的过去。最后看到了一行行娟娟细字。
看着看着,李商隐猛地破门而出。只因纸上写了锦瑟在一地等他。
从来没有像这般奔跑过,李商隐喘着粗气,终于在一处江边望到了那个白衣翩跹的女子。
“锦瑟!!!”李商隐扯着嗓子呼喊了一声。
女子转过身,她还是那般冰肌玉骨、美艳绝伦。
“你为什何离开我,为何?!!”
“公子……”
李商隐想要过去拥住她,却发生对方竟然浮在了江面之上。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李商隐瞳孔剧烈收缩,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干涸的嘴唇说道:“你是上天的仙子吗?”
“公子。锦瑟不是什么仙女。其实锦瑟一直都欺骗了公子。还记得锦瑟说过我来自古老的一族,锦瑟其实是一鲛人,被市井之人称作人鱼,我族是生活在水下的。”
“你……”李商隐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且这个梦竟然那样的真实。可锦瑟若仙子一般浮在江面上空,这若是梦也是惊鸿一梦。
“两年前,在洛阳江边。锦瑟被公子所搭救,锦瑟便是那条七彩鱼。锦瑟为报公子之恩德,才来到公子的身边。”
“可渐渐地,锦瑟被公子的善良与温暖感动。锦瑟心系于公子,体会到了人间的爱。”
“公子是大义之人,是胸怀天下的栋梁。锦瑟跟在公子身边只会成为公子的累赘。且公子不会和一条人鱼私定终身吧?”
锦瑟的一字一句将李商隐的撕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锦瑟是那天洛阳江搭救的七彩鲤鱼。木讷地杵在原地,李商隐觉得所以的一切好似都是梦,飘然不定,虚幻茫然。
“公子。锦瑟问你,你会原谅锦瑟的欺骗吗?你会在意锦瑟的身份吗?”
女子的美目流萤,她期待着商隐的回答,期待着对方能够接纳自己。
可许久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商隐像丢了魂一样杵在那里没有动静,顷刻间,锦瑟的心如镜子般破碎。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那泪水竟是化成了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珠子落入了江内。它们闪着白色光泽,灵气逼人。
看到这,李商隐突然反应过来。正当他要言语的时候,却发现江面上已经是空无一人。风静静地吹拂着商隐,被一股冷意包围,李商隐清醒了过来。
他大声呼喊着:“锦瑟!锦瑟!”
“你在哪里?你在哪?”
可任凭他怎样呼喊,都寻不到对方的半点踪迹。一时间竟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响声,李商隐低下头去,只见一颗闪着白色光泽的珠子朝着自己滚了过来。
李商隐弯下身子,将珠子捡了起来。那珠子在月光下极其的玲珑剔透,似乎冥冥之间商隐从珠子内看到了女子伤心欲绝的模样。
那……那是女子留下的一滴眼泪。
它晶莹凝重、圆润如玉、高雅纯洁、正是女子未成带走的遗憾。
……
锦瑟走了。对于李商隐而言好似一场梦一般,若不是那颗珠子,他真的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之后的李商隐再次参加了授官考试,顺利通过,得到了秘书省校书郎的职位。同样他也娶了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成为了王茂元的女婿。不久后,又被调到了弘农(河南)作县尉。
李商隐时常会对着那颗珠子发呆,然而这一切被妻子王晏媄看在眼里,她也许明白,李商隐还挂念着那个叫锦瑟的女子。
李商隐在弘农任职期间很不顺利,他替一个囚犯减刑而遭到了上司的责难,这让李商隐非常屈辱,难以忍受。最终他以请长假的方式辞职。
有时候他真的是悔恨不已,为何当时没有把锦瑟留下来。鲛人也好,欺骗也罢,他是爱锦瑟的。可一切都没有说出口,真的是遗憾。
朝堂的“李党之争”越发剧烈,李商隐没有任何心思参与其中。会昌二年他的母亲去世他必须要回家守孝三年,可这三年意味着李商隐不得不放弃跻身权力的最好机会。这对李商隐打击很大。错过了这个时期,随着皇帝武宗的去世,李党的失利。李商隐已经难以找到政治上的知己。
李商隐已经无心朝堂了。
任凭多少个春秋过去了,他在朝堂上大战宏图的心愿已经消逝了。仿佛尘埃一般,散落于人间。
他不知多少次梦呓过锦瑟的名字,不知多次想起那个美好的岁月。
一切都结束了。他只能夹在朝堂的斗争中,被反复的调任与摧残。
大中九年,年老垂暮的李商隐终于结束了夹缝中生存的郁郁寡欢。他罢官回到了故乡闲居。这里是他打小生活的地方,这里有他父亲以及母亲的影子,似乎当他张望院落时又能看到那个年幼抄书为生的李商隐。
老丈人与妻子早就病故。李商隐孤独一人待在院落内,想起昔日的年华不禁感慨万千。
“我……我这一生,还真是不得志!”轻咳了几声,李商隐缓缓站起来朝一颗大槐树下走去。拄着一根拐杖,李商隐很是吃力,许久后,他叹了口气,坐在了老槐树下。
昔日,就是这里,他经常和幼时玩伴在这里嬉戏打闹。
李商隐注视着眼前的光景,忽然悲伤地笑了起来。
“锦瑟……你,还好吗?”脑海中浮现出女子娇美的容颜,李商隐望着远方,心中难过不已。
徐徐微风拂面,李商隐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感受着这个世间,以及听着那风吹树叶的声音。忽地感觉眼前一暗,像是什么东西挡住了夕阳的光景。
睁开眼睛,他心却一颤!
那是朝思暮想女子的身影,是那个白衣翩跹,冰肌玉骨的锦瑟!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她还是一点没变!跟那个时候一样的容颜。
肤凝雪,黛如烟,一双灵瞳,风姿卓越。那一袭白衣,紧束腰带,显得那么轻盈,那样的婀娜。
“是你吗?……锦,锦瑟……”
口中艰难的吐出她的名字,却见得女子笑得是那样灿烂。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睛便起了水雾,如珍珠大小的眼泪落了下来。珠子掉在地上,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绝美的光泽。
李商隐心中喜极,他继续说道:“是,是你!”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他艰难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女孩的柔荑,可却是到了半空中没了力气。女子接住了他的手,身子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是我……是我来了……”
那一瞬间,李商隐的眼泪犹如溃了堤一般,不可收拾。
“来了……就好。锦瑟……锦瑟……”
握住那只细嫩的手,李商隐悔恨极了,若是时间能倒流,他当时一定会挽留住锦瑟不令她离开。
“那……那首诗,我想到了后面,只是,一直,一直,没有办法……咳咳,没有办法念给你。”李商隐重重咳嗽一声,声音急促地说道。
锦瑟的眼泪不止,只不过却是笑着看着他,对方的容颜苍老,脸上爬满了细纹。尽管如此,却是她永远也记得的人。
却听老者依靠在槐树下,望着锦瑟那秀丽的容貌。
他缓缓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语罢,他又重重干咳了几声,笑着对女子说道:“可否喜欢?”
女子眼中被水雾遮盖,她紧紧握住李商隐苍老的手,随即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喜欢!”
又听到女子那清脆如初的声音,李商隐如沐浴春风一般。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女子手上的温度,这一刻仿佛是他多年来最温暖的归宿。
“只是……当时……已惘然……”
眼角掉下了最后一滴眼泪。李商隐靠在了槐树上失去了生息。
女子握住那只苍老的手,倚靠在他的怀中。
刹那间云霞四起,白雾从东边涌出。光耀将裸露的枝桠照在地面上,那微弱的光芒给大地披上了蝉翼一般的光彩,云朵披上金辉,渐渐靠近江边。
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