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一厅的小平房,那是她曾经最宝贵的家。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两人那平淡无奇甚至带点酸辛苦楚的生活一直持续着。
直到被“它”所毁掉的那天为止…
某一天夜里,那件屋子里本该有着温馨的灯光,可那晚却只有一片黑暗。
“晨曦”透过窗户照射到屋子里,借着微弱的亮光却看到了小屋中本不该存在的痕迹。
大片血迹从厨房中开始,渗透了棕褐色的木制地板。
可怕的红染上了原本天蓝色的墙壁,染上了破了皮的藏青色沙发。
狭小的客厅随处可见刀片划过或是重物砸下的惨烈痕迹。这痕迹只延续到她紧紧锁死的卧室门口就停止了,看起来像是刻意避开了一样。
然而却不是的…
在小屋里的某处黑暗中,“乒乒乓乓”的打砸声还有男人沉重的叫喊声告诉我们,这是那个男人用生命夺来的净土。
可就连这也仅仅是短暂的净土…
不一会儿,声音停止了,可小女孩不知道。
灰暗的卧室里,娇小的女孩躲在衣柜深处,发出“嘶嘶”的气音小心地呼吸着。
一头可爱的波波头短发此时被汗液黏在脸颊上,但她根本无暇关心,也不敢移动一丝一毫。
她只知道,
不要动!不能发出声音!
那是他离开前留下的叮嘱。
女孩无助地瞪大了双眼,从衣柜敞开的一丝缝隙直直地盯着外面。
可能她想去寻找什么,但灰暗的房间中仅仅只有一丝光亮,于是懦弱的她放弃了。
“嘭…嘭…嘭!”
突然!传来了撞击房门的声音。
她的小嘴因为过度惊吓而发白,死死捂住小嘴的稚嫩双手也是用力到发白。
明明刚刚还和他有声有笑地吃着晚饭…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就连这里都容不下我们吗!?
不知过了多久。
三分钟?三小时?三天?三年?还是仅仅三秒?
衣柜门被猛地打开,不自然的亮光逼使她眯上了眼。
不过她仍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仅仅是看到就会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身影。
所以,她出声了。
“爸爸!”
闻声的它,也动了。
那熟悉的身影瞬间化作光点溃灭,只留下一把染红的刀。
刀,无情地刺向了无力的女孩。
一刀…
“啊啊!!!”
她与他的血融于彼此…
两刀…
“不要!不要过来!呀啊啊啊啊!!!!”
女孩踢踹着,推搡着,可它还是那样无情。
三刀…
四刀…
“咳…哈…爸…啊啊啊!!!爸爸!!”
娇小的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现在却没有那个可靠的声音回应她了…
残忍的戏剧仍在上演,无情的它还在继续。
可女孩却感受不到了,可能她也不想去感受了吧。
女孩抬起了头,无神的双眼看向了窗外那高高在上的蓝白色“晨曦”。
喂…
明明你的光是蓝白色的,为什么我的世界却是灰色的呢?
是谁的错?
他没有错…
是我的错吗?
呵呵…
“晨曦”!!
就连你的光也会避开我吗!?
既然不能照耀所有人,那你为什么还要存在!?
回答我啊!“晨曦”!!
回答我啊…
女孩低下了头,可灰白色的世界却在此时回应了她。
女孩的周围迸发出蓝白色的光点,鲜血铺满的手中汇聚成了不定形的光团。
刀刃刺来,光团爆发。
半透明刀刃悬浮在空中抵挡住了血腥的屠刀,淡蓝色的光芒似是女孩的希望。
可这脆弱的希望下一瞬间就破碎了。
呵…
女孩嗤笑着这脆弱的光芒,在延缓的视野中,就这么看着刺来的刀刃。
她不想挣扎了,她累了…
然而在刀刃刺向心脏的前一刻,她又想通了。
啊啊…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容不下我们啊。
唉…
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够了啊…
真的够了…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蔑视着求生本能,静静地等待与他相聚。
…
“嘀嗒嘀嗒”
老旧时钟的声音,血液滴落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女孩甚至以为就连地狱也排斥着她,将她拒之门外。
谁知下一秒真的传出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喂,小家伙…”
女孩睁开了眼,死心的蓝色眼眸没有看到那个恐怖的怪物,只留一地金属。
女孩又望向了声源,那里突兀地站着一个女人。
骨灰一般的灰白色卷发遮住了半边脸,只留一只枯井一般的纯黑色眼瞳俯视着她。
她口中叼着一根他也经常吃的难吃玩意儿,血红的唇勾勒出一道戏谑的弧度。
漆黑破旧的长裙罩在身上,更像是死神的斗篷。同样纯黑的高跟鞋套在脚上,更像是勾魂的镰刀。
那个人抖了抖手中的“锁链”,
“…过来。”
女孩很高兴,意识模糊的她以为这个女人就是带领自己前去地狱的使者。于是女孩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了过去,伏在了女人脚下。
这次,女孩充满希望地闭上了眼,那张咳血的小嘴甚至翘出了美好的微笑。
她已经不愿在这个灰暗的世界多留一秒,所以被女人抓住胳膊拎起来也毫无抗拒。
哈哈…
身体好轻…
好痛…
没关系…
我来了…
爸爸…
女孩以为自己能解脱了…
可下一刻,“锁链”将她拖回了人间。
女孩感受到了奇怪的触感,身体的疼痛也减轻了。
她抬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黑色锁链”,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高高在上的那个女人。
可女孩也看到了,就连那个女人也被手腕上那黑色的锁链锁住了。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女人取下了口中的难吃玩意儿夹在手中,在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她仿佛看透了女孩幼稚的想法,揪起了女孩的额发,逼迫她抬头。
“哈哈…看到没?这是你的狗链,只不过没有拴在脖子上。”
不知为何,女孩突然怒不可遏,
“什…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嘶吼着想要扑上去。
可那个女人只是毫不在意地松开了女孩,仍由她闹腾,自己站起身将难吃玩意儿放回嘴里深吸了一口。
“嗯~噗哈…呼…咳咳咳…”
烟雾缭绕…
接着,
“嘭!”
疯狂的女人毫无预兆地把女孩踩在了脚下。
“唔!”
木地板的碎屑扎进了女孩的脸颊,甚至戳进了女孩的左眼,丝丝鲜血流了下来。
“放…放开!”
“闭嘴!”
女人又狠狠地剁了一脚,接着蹲下了身。
“小家伙…”
女人歪了歪头,苍白的双手轻轻揪了揪女孩的脸颊,她怜爱地说:
“可别想着轻松地去死哦…”
女孩半红的视野中看到了,女人另一只眼是灰色的。
死寂的灰色,疯狂的灰色…
那灰色,将女孩那渺小的绝望和希望一同击碎…
…
几年后,灰白色城市的小角落里…
…
宽敞大街的一边,超市里人群熙熙攘攘,其中有个任性的小男孩一直缠着爸爸妈妈要这要那。
喔!父母同意了!小男孩高兴地蹦起来,亲了父母一人一大口。
唉呀呀,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真是和平美好的日子呢。
呵呵…
与我无关…
街道的另一边,有着一条无人后巷,里面不时会堆放一堆垃圾袋。
不过此时的垃圾袋旁却靠着一个小女孩。
“哈…哈…”
已经无法再生成匕首了,护膜也一触即破。
想要再逃,却没法逃了。
脚跟也断了吗…只有一双眼睛能用。
“啊~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哈…”
我靠在墙上,回忆着无趣的人生。
唉呀呀,实在是太过无趣以至于想回忆都回忆不出什么呢…
“呼…呵呵…”
啊,想起来了。
以前她说过,地面上会降下一种叫做“雪”的东西呢…那个也是灰白色的吧…
我抬头望了望小巷的尽头,有栋灰白色的高楼挡住了视线。
灰白色的世界啊…
真是无趣…
至少,在我死前染上颜色吧…
我将仅剩的能量移至双眼,渴望从变换的色彩中去看这灰色之城最后一眼。
哈哈哈…
没有用,还是灰色…
徒劳…
多余…
像我一样…
开什么玩笑啊!
“呸!”
我不甘心地吐出了一口血,成功地染红了小小的角落。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去死吧…都去死吧!!”
我诅咒着一切。
凄惨的咒骂声回响在小巷里,仅剩的光亮被闻声而来的怪异身影遮挡了。
利爪扑向了我,而这次我无处可逃…
可小巷中划过一道蓝光,一把短刀削下了利爪。
她出现了。
那是一名少女,一手端着什么喝着,一手插着口袋,从小巷的另一头走来…
我捂住伤口,竭力睁大双眼。
黑白色的棒球帽箍住头颅,破碎的斜刘海遮住半只眼睛,干练的短发紧紧地束在了脑后。
黑色卫衣,白色衬衫,黑白色短裤,黑白色方格腰带,黑灰色运动鞋。
不知是因为此时的我只能看到黑白灰三色,还是因为她就是由黑白灰三色所筑。
就像是带着一身苦尘与枷锁从灰白色的穹顶中跌落的堕天使一般…
受伤着,嗤笑着,反叛着…
“小家伙…”
将手中的小罐扔到我身旁的垃圾堆,她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滚一边儿去。”
只留下一句无情的话语便路过了我,好似我不存在。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面露羞红。
不怪她,就连我自己也会嘲笑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而她,明明目光凌厉凶狠,却满不在乎地斜视那可怕的怪物,右手甚至现在还插在口袋里。
仅仅是因为对自己充满自信吧,我这么想着。
怪物猛地扑来,而那个少女只是慢慢悠悠地伸直左手,将短刀指向了它。
刀光闪烁。
对我来说很难用的短刀,在她手中却不停翻转,像是天生的利爪。
我看呆了。
因为我被她帅气的外表所吸引了,
又被她强悍的实力所折服了!
接着哀伤于被她那不带一丝色彩,平静深邃宛如一潭死水的双眼所看穿…
最后却还是被她那自信自负自视甚高,蔑视死亡蔑视一切的眼神所打动!
黑色,不行。
它只配跪伏于那个沉寂的她。
白色,也不行。
它也得去衬托那个孤高的她!
果然只有灰色,
才能得到那个落寞的她…
啊啊…
我看呆了,却没看够。
因为转眼间,刀光就消失了,只留一地肉渣。
我只看见少女转过身,可紧接着就消失在了我眼中,只留下了脚步声。
啊…能量没了吗…就连那个身影都看不到了。
“喂…你还在吗?”
我试着向她搭话,可那脚步声还是没停,不过却多传出了一丝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叫什么?我可…”
搭话被打断了,因为她把什么东西扔到了我脸上。
我腾出另一只手捡起了它,举高着对着“晨曦”那微弱的亮光看了看。
是一张止血贴,我之前也用过的那种。
“…喂…喂!”
我不再瘫坐,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找到她的痕迹。
可是现在就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我慢慢靠在了墙上,手中握紧了那片止血贴。
“简直就像…一匹狼…”
一匹孤独的灰狼,游荡在这灰色的城市…
我吐出了心声…
咳咳…对不起啊,在我贫瘠的头脑中只能想出这种事物来描述她。
不过…灰狼啊,也不错…至少比我这只丧家犬强多了。
我笑了笑,朝着空中的“晨曦”喊出了声。
“喂!你给我等着!咳咳咳…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咳哈…”
扭曲的女孩这一天深深地记住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并且日复一日地努力,想要将自己打造成那样的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