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区不愧是商业区，就算是到了深更半夜，主干道上也还是有很多人。
虽说对于这个情况早就有预料，不过当真看到各种夜场进进出出的人流，我心里还是不禁感叹见了鬼了。现代社会喜欢泡吧K歌的现充难道真就这么多吗？
一边在主干道上装作漫不经心地走着，我一边偷偷看了身旁的百灵一眼。她对眼前的灯红酒绿倒是出乎意料地冷漠，看来她虽然平常老不正经，但至少还是个好孩子，对这种东西不怎么感冒。
在恰当的时机转弯进入辅路，喧闹与灯红酒绿戛然而止。
夜场不会开在人流不足的位置，这个似乎是叫“规模效应”。
离开了主干道，夜晚的死寂正式回归。
“呼，哈……”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顺便拿出手机，看看我白天的时候在地图上标记的区域。
“呜……这个反差有点大。而且就算说晚上只有主干道有生意，其他的地方也别把路灯都关了啊。”百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知道就是关了不是坏了呢，这里可是旧城区。”
我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顺便随便走到一盏路灯下，伸腿轻轻踢了踢。
只见随着灯柱的摇晃，顶头灯罩“咔嚓”、“咔嚓”冒出火花，忽然闪亮了十几下——我这瞎说都能说中的，还真是坏了。
我小时候还觉得这座城市挺美好的，长大了再回来一看，城市治理其实不太行啊。
不废话那么多了。
深入辅路走出50多米，前后都已不再有任何人流。
店铺的卷帘门紧紧闭锁着，几乎不再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灯，万事万物都关门拒客，只有少数几个尚未清运的垃圾箱还敞开着，散发着微妙的气味。
我将右手伸向裙底，掏出银镰并展开。
现在没必要忌惮暴露给任何人，虽然还暂时没有嗅到敌意，但还是拿在手上更安心。
顺着这条道，依次找寻似乎和测算到的景象有关联的场所。
第一个地方，没有，第二个地方……还是没有。
第三个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辅路进入支路，然后拐弯到了比支路还深的第三级小巷子。这个地方不仅有垃圾桶的臭气，还有积累许久的油烟和灰霾洋溢的瘴气（物理），环境越发恶劣起来。
虽然说妖怪的气息本质上不是“气味”，但是鼻子受到了影响还是会难受，我不禁皱起了眉毛。
屏息凝神，终于，我开始感觉到了什么。
“……”
“小音，你是不是也……？”
百灵压低声音，也开始有所察觉了。
鸟妖毕竟是鸟妖，平常可能只是花花世界纷扰太多，加上百灵太笨不知道抓重点。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她的直觉果然还是不错的。
“在哪里？”
不管平日里对百灵的奚落，此时我决定依靠百灵的直觉，直接向她发问。
“在……”
百灵皱起眉毛。
“移动得有点快，这家伙好像发现什么了在逃跑……”
“……”
“……是这里！”百灵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起来，“小音往这边，向这边转！！”
踏踏踏踏——
百灵领着我转身退出这个巷子，连转三个弯，向几十米之外的另一个巷子猛追进去。
“在这边！……这家伙到底是发现什么了，我没觉得我们被发现了啊啾？……”
“……”
“……啊，不管了总之先追，这边拐！…然后是这边！
“……啊停下，小音可以慢一点了，小心一点！！”
“嗯。”
这里就不用百灵说了。
我早已停下了脚步。
妖异的气息在这里达到最浓。摘下并收起帽子，强烈的危机感让我双耳倒竖，因为无意在深夜隐藏尾巴，我的三条尾巴也不安地不断左右摇晃着。
那个妖怪没有再移动了。
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的路的话，接下来这个地方只能是死胡同，假如不用特殊手段，那只妖怪已经没地方跑了。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我感觉不出这只妖怪是个什么东西？
以阴妖力为主是毫无疑问的，确实很像怨灵，倒不如说只有怨灵才会有这种浓到让人不安的阴气，可这次它还混杂有很多其他成分的奇怪的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追法这么露骨，哪怕是无脑的怨灵（←次级怨灵除外）也早该发现我们了，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这种感觉？
我和百灵对望了一眼，两边都知道情况不对劲。
我下意识向百灵比划了两个猎人的战术手势，末了才想起来她看不懂，于是转而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百灵做好准备，等我先上。”
“嗯嗯……”
临近最后的拐角，我左手准备好防御性的术式以防万一，镰刀上灌注好灵力随时准备斩妖，深吸一口气，向目标地猛冲出去。
果真和一开始猜的不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诡谲的猩红色，并非怨瘴气而是鬼血，是吸血鬼！！
这座城市里还真就吸血鬼成灾了？他们是怎么和怨灵勾搭上的！？
“两仪·泰！兵策之一……”
嗯？
“……？”
不对，等一等？
“小音？这是……怎么回事呀……？？”
百灵发出困惑的声音，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现状好像暂时真的不需要害怕。
出现在我眼前的鬼血的来源不是吸血鬼，或者说，不是一只活的吸血鬼。
“我也……不知道啊……”
这是一个有角的中年男子，虽然妖力构成的“角”已经开始溶解了，但仍能明显看出来是吸血鬼。他的尸体断成了四节，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肢体的碎片。其中整只右臂不知所踪。
在普通人的视角看来，死相很惨烈，但是一般来说，吸血鬼伤成这个程度还不至于死。
比方说我上次杀掉的那只，就是被我硬生生烧成灰才死透的。
我蹲下身，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仔细看了看。
这只吸血鬼的血脉被彻头彻尾烧坏了，这种攻击方式很诡异，能在打碎这只吸血鬼的同时，透过肉体直接伤到它的本源，这并不常见。
一次倒还好，如果每一击都是这样……
肝和心脏都坏了，股骨也坏了一半，但是另一半骨髓和脑子没有被攻击到，也就是说杀手并不是专盯这些要害来打的。即便如此，对于修为没那么高的吸血鬼来说，剩下的一小半恢复力已经扛不住这种程度的损伤了。
偏偏剩下的还是脑袋。
这个吸血鬼死前一定非常痛苦，我不知道吸血鬼能不能变怨灵，如果能，这种程度的折磨，会让它不愿往生直接变成怨灵也说不定。
“呜……真惨啊，”百灵和我一起蹲下，感叹道，“小音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妖怪而已，怎么着都是自作自受。”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在搞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之前，现在不是对一只吸血鬼的尸体研究来研究去的时候，我继续维持着警惕，站起身来，将视线投向小巷的深处。
这只吸血鬼的死必然有个凶手。这是个死巷子，如果凶手还没逃逸的话应该就在这里，问题只不过是我至今还没感觉到敌意。
我小心翼翼地，以非常慢的速度向前移动。
我开始感觉到身边的氛围急遽变化，鬼血的浓度随着尸体在我身后远去而迅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
终于从混乱的现场中感受到怨瘴气了。
好啊。
昨天有吸血鬼吃怨灵，今天有怨灵杀吸血鬼，我的老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乱了。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依然没有敌意。
随着距离的变化，在小巷末尾，一座由废沙发、纸箱和其他垃圾构成的弃物堆后，一个很小的身影露出脑袋。
“……”
存在感真低，刚战斗完的大妖怪一般不会这样。
没必要再等了，我给百灵递了个眼色让她打起警惕（尽管她不一定看得懂），直接发动瞬步，越过障碍来到了这个生物的面前。
但是：
“啊？”
“唔……嗯……？”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非常幼小的小姑娘。
亮得有些晃眼的银发，碧蓝色透亮却有些无神的双眼，身高大概一米四都不到，怀中抱着一截胳膊，是刚才那只吸血鬼的右手。
一口一口地啃食着，但与其说是吃肉，不如说是在吸取里面残存的妖力，这个小姑娘应该是个妖怪没错……但是问题是，为什么是个小姑娘？
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干净却杂乱，一直拖到腰胯以下，基本看不出打理的痕迹，身体似乎刚刚发育，陈旧的纯白色连衣裙显得非常不合身，上半身紧勒着，过度暴露出她的身体轮廓。
连衣裙上除了少许灰尘之外，基本没有污渍……不，袖口还是有血污的，但是正在被她一点点吃掉。这家伙以邪秽为食。
不对劲。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注意到我之后，小姑娘发出迷惑的呢喃，抱着那半截胳膊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终于看到了。
“……”
附着在她身上的……
不，从她身上生长出来的……也不对！那就是她作为妖怪的一部分！是肢体，妖力浓度极端之高，沉重得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虚肢。
这种妖怪我从没见过！这家伙很危险！
“踏踏。”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摆开架势，危机感让我不吝以最大的敌意严阵以待。
“姆……唔……？？”
但是，一刹那之后我便意识到，这份敌意可能是我今晚做出的一项最大的错事。
那个女孩子，仅这一刹那就，已经对我的敌意做出了反应。
当我回过神来时，恶鬼已到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