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的直觉真是让人没法轻视。
这家伙说祁响没死，没想到就真没死，我应该仔细考虑考虑这种可能性的。
如果考虑这种可能性，中途的很多疑惑就都可以说通了。
所谓的拿怨灵的执念进行测算，追踪怨灵执念的位置，其实有两个意思，其一是执念的携带者的方向，另一个是执念本身指向的方向。
如果要我说得更具体一点的话……
执念中所说的“早一点就好了”，为的就是没能拯救祁响而懊恼，所谓小女孩的哭声，就是怨灵的记忆里祁响的哭声！
只要能想到这只怨灵有可能正好来自于那位当初和祁响父母交涉失败的阴阳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会对祁响家的悲剧耿耿于怀，为什么会在成为怨灵之后首先回到以前的祁响家（并害死了后来在这里的住户），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为什么会强大到易铃都差点打不赢！
使徒的灵魂都是很强韧的，在弥留之际，在强烈悔恨的驱动下凝结成怨灵，那个规模可不是一般的怨灵可以匹敌的！
“哈啊……哈……百灵，现在这城市里有没有什么烂尾楼，荒山野岭，森林公园之类的地方！”
“让……让我想一想，我记得我昨天到处逛的时候……城北有一座城中村刚拆，那边这段时间正好完全没人！小音的意思是只要完全没人就行吧？”
“对！只要完全没人就行而且越近越好，我们先去那边！！”
那栋房子里还残留着怨灵的执念，而我竟然直接把祁响送到了它们眼前，现在次级怨灵感受到了祁响的存在，本体也会很**应到并闻风而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我和百灵联手，不一定真打不过这只怨灵，但问题是那种强度的怨灵，以我们的实力可不是一小会儿就能解决的，一旦时间规模和空间规模拖大了，那对于现在身为妖怪的我们，可就完全没法收拾了。
阴阳师都只能杜撰新闻，妖怪就更没有什么掩盖事故的手法，更何况，易铃一直在关注我们那儿的情况，让她发现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会更可怕！！
总而言之，必须先跑远再说！
“哈……哈啊……”
抱着祁响，我剧烈地喘息着。
将近六十公里的路程，就是一个人全部使用瞬步也要四、五分钟，在带着祁响的情况下，时间就要延长一倍不止。
本来是百灵的移动速度更快，但是她的移动方式比我更容易受到重量的拖累，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我来。
不过好消息是，百灵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根据她的指引来到目的地，周围全都是拆迁所致的残垣断壁和预备拆迁的工地围挡，以及少量抗拆标识的遗迹，空荡荡的城中村中一个人都没有。
在怨灵嗅着祁响的踪迹逼近之前，我们暂时安全了。
“哈，哈啊……哈啊……”
就是瞬步用得太频繁了，我的精神有些受不了。
祁响踮起脚，贴心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纤音姐，缓一缓，没事……吧？”
“我没事。不是……这不是我有没有事的问题，你这丫头……哎……”
我无奈地扶额，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好。
“这样吧，这样……”我对祁响说道，“祁响，我再问你几个问题，说几个事。”
“嗯，纤音姐，你问？”祁响轻轻点头。
“小音问问题的时候别发太大火，你一路火急火燎地已经快吓到小祁响了。”百灵非常不合时宜地戳了我一句。
“这么危险的事情我能不火急火燎吗！我肯定会好好问的你就别母性泛滥了——现在安全要紧！”
我气不打一处来，是没心情再给百灵送手刀了，只顾着单手叉腰，直视祁响。
“祁响……嗯，祁响是吧。”
“嗯嗯，”祁响乖巧地回答，“姓祁，左边示字旁右边耳刀旁的祁，口字旁，声音很大的响。爸爸妈妈希望……姆……死掉了的爸爸妈妈还没有死的时候，希望，我有话能直说，成为大家都喜欢的响当当的女孩子。”
“呃……行。”
其实我没想问那么细。
只不过，这个寓意和现在的祁响对比起来，还挺讽刺的。
“然后我再问几个问题，”我继续说道，“我们白天的时候，带你回去休息睡觉的那个家，你有没有感觉很熟悉的地方？”
“唔……”
祁响沉思，歪头。
“有一点、点……房子的大小很像，小区……很像，很像爸爸妈妈和我的家……”
“……”
说很像而不是完全一致，也难怪祁响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
应该是后来的住户重新装修过吧。
怪不得客观因素。我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问祁响的名字就是最大的失误。
“然后……祁响，你大概十岁的时候，是不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发现你好像可以看到一些雾蒙蒙的家伙，就是后来的那些‘坏家伙’？”我再问道。
“嗯。”祁响微微点头。
“后来，是不是有个小哥哥来到你们家，希望你的爸爸妈妈和你怎么样？”
“嗯，嗯嗯。”祁响继续点头。
“对那个小哥哥还有印象吗？能不能说得更仔细一点，或者，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又或者后来在什么地方还见过他之类的？”
“唔……”
祁响沉默了，然后摇头。
“没有。”
“没有吗……”
“小哥哥也是，灰蒙蒙的家伙也是……我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了。自从灰蒙蒙的坏家伙害了爸爸妈妈，然后我努力地没有被坏家伙吃掉……醒来之后我就跑掉了，就再也没有认识的人找过我了。”
“……这样啊。”
祁响的自述应该是省略了一些细节。
可能是她自己有所隐瞒，也可能是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她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过这部分细节无所谓，因为它的后果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
在祁响的资质吸引怨灵袭击她的家人，她自己也即将被怨灵谋害之时，濒临绝望的祁响在与怨灵的缠斗中觉醒了自己的力量，以失去人类的身份为代价吞噬了怨灵。
在醒来之后，祁响因为恐惧而逃跑，这场其实有幸存者的事件被认定为灭门惨案，不再有人挂念。
除了那个自认为曾经有机会拯救祁响，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年轻阴阳师。
“哎……”
“纤音姐好像……很在意，那个，小哥哥。”
“……”
“我也……很在意。纤音姐在意的是什么，他怎么了吗？”
“啧……”
我感觉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蹲下身，摘下我的帽子，轻轻握住祁响的肩膀。
柔软的狐耳在凉风中轻轻抖动着。
“祁响？昨天晚上的时候，你见到这个了对吧？”
“嗯嗯。”
祁响微微点头。
“好多坏家伙都是有角的，纤音姐有软乎乎的耳朵，比坏家伙可爱，百灵姐姐也是。”
“呃……”
突然在这个时候说我可爱，很怪耶。
而且非要说的话，吸血鬼的角和虎牙应该也算是萌点才对，这个祁响有点不上道啊。
“哎哎算了那个另说。”我摆手道，“祁响，是这样的，有一些事情，你这两年来可能已经察觉到一些了，但是可能自己还是不太清楚或者很难接受……但是我必须要让你把这些事情搞清楚。”
“唔……嗯……”
祁响茫然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虽然我并不指望一个12岁的小孩子能有多充分的心理准备。
“老师教过你雾和霾，但是老师从来没说过雾霾是可以像人一样动的吧？”我问道。
“嗯，好像……”
“老师说人要吃饭喝水才能活下来，你最长有多久没有吃过饭喝过水了？老师从来没说过你可以靠吃这些像雾霾一样的坏东西活下来吧？”
“唔……”
“也就是说。”
我搭在祁响身上的双手稍稍用力。
“那些害死你的爸爸妈妈的东西叫怨灵，是一种妖怪。你在吞噬了那些坏家伙之后，也已经变成了妖怪，现在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哦，祁响。”
“呜诶……？”
祁响懵了。
不像是抗拒事实的样子，倒像是从一开始就消化不来。
没时间照顾她的理解能力，我继续认真地说道：
“妖怪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有很多很多种类的奇怪的物种。除了怨灵，还有狐妖猫妖鸟妖，还有吸血鬼，妖精，邪仙等等。妖怪完完全全不是人类，你要明白一点，妖怪是会害人的。”
“唔……”
祁响的眼帘倏地耷拉下来。
她好像忽然接受了我说的某一部分事实，可能是在这两年间，她已经因为什么原因被动或主动地害过人了。我记得前几天，我读到的有一条发生在商业区的新闻就挺像是她做的。
能理解是好事，但我还没说完。
我看着祁响，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你已经是妖怪了，会有阴阳师，会有十字军，会有道士，还有各种各样的猎人来杀你，甚至我以后也有可能与你为敌，妖怪是会害人的，他们除掉你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你依然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好孩子，你好好活着，也是天经地义的。你必须要努力活下去，必须要有这个觉悟，明白了吗？！”
“呜……我，我……？”
祁响似乎又迷惘起来了，一脸似懂非懂。
“我，好好活着，但是，还有，我……妖怪的话……”
“……”
没办法，算了。
没时间让祁响慢慢消化这么多信息，能够让她稍稍理解理解自己，减弱一点自我认知混乱就算是达成预期目标了。
至于额外的目标，果然还是不奢求了。
“……呼呜，呜呜呜……”
空气中渐渐浮现出阴气，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祁响的头发，站起身来。
我本来想通过刚才那串胡说八道（虽然也有一点发自内心的部分），让祁响能够打起干劲，和我们一起面对怨灵，好免得我们还要分心保护她。
还是算了，猎人要担起猎人的责任。
何况事情演变成这样，一大半要怪我太迟钝外加弱智。
我抽出一张还没写内容的符箓，挡在百灵和祁响的面前，侧身看向她俩。
“百灵，你带祁响找个地方躲着，挑你觉得最安全的躲法。”
“诶？”“咦……？”
“接下来让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