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啊,哈啊…………”
“滴答、滴答——”
战斗的结果不好,甚至很难用“不乐观”这么简单的词来形容。
腹部的血液汩汩流出,我并没有在这段战斗中受更多的外伤,但光是战况本身,就足以让伤势本身加速恶化。
第一次猛击,三座棚屋和三堵砖墙。
第二次猛击,成片的告示牌和脚手架。
唯一一次成功将易铃撼动,是我借着她的锤击,用与其说是“化劲”不如说是硬扛的手法,靠杠杆力硬踹开,倒是把她也砸进了墙里。
不过我没料到的是易铃身为人类的身体竟然也没那么脆弱,并没有因为砸穿四堵砖墙而受到外伤,倒是我因为和她硬碰硬又砸歪一整排钢筋,尺骨和桡骨又断了一次。
第三个猛击,砸坏了一台打桩机,一台叉车和一台浇筑车,顺便还让易铃亲手砸爆了一辆混凝土罐车和一台货车。火焰、圣光和水泥灰一同飞起四五米高,我想就算是麦考贝也应该不会去做这么难看的特效。
也写不出这么一边倒的剧本。
“呵啊……呵啊…………”
易铃每次击退我之后,都会以很快的速度向我冲来或者走来,可能是因为个人风格或者其他原因,她不习惯使用瞬步。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限制他人的空间移动能力,或者抓她的瞬步破绽的技术,易铃这个做法算是给了我一小丝喘息之机,否则,我想以现在这个状态,我可能连恢复那些“小伤”都来不及了。
“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我的身边流淌,伴随着布料在我的凸点上的摩擦,命和性混在一起,有一种让人感觉荒唐得离谱的亢奋,像是死神一边拍着枕头一边倒计时。
其实对于狐妖的生命力来说,这种程度的伤还不至于致命,但是人类的常识让我很难克服那种恐惧。
除了人类的常识之外,还有我作为易铃的姐姐的常识。
为了祁响和我自己,我必须战胜她;可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赢过她。
易铃的跑速很快,长锤在地面上拖拽着曳出火花,我一时有些恍惚,感觉那火花也像是她施展出的圣光。
战斗的本能驱使着我继续摆开架势,视线却忍不住朝其他方向看了看。
千歌、百灵和祁响在我的视线之内,距离很远。
狐仙千歌抚摸着祁响的脸蛋安抚祁响;百灵一边看着我这边一边扯着千歌的袖子,我感觉很短的一瞬间,我们俩之间似乎有视线交换,心跳忍不住漏了半拍,但很显然百灵的状态在现在做不了什么,千歌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为所动。
千歌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悠然自得地笑,但她确实继续笑着,非要我说我觉得这有点似笑非笑。
易铃的攻击到了,她的招式并不复杂,却和她的派系一样强势。我照例躲闪并回击,意识越来越熟悉她的套路,状态却越来越难跟上——最后还是变成了举起镰刀硬扛。
“砰隆——”
巨大的力量以我的身体为媒介灌向地面。
周围的战场中已经没有多少完成的硬路面了,泥土开裂,砂石溅起,易铃的攻击竟硬让我的双脚没入土地十几厘米,夯出一个小坑。
要是再来两锤估计就是个大坑,前提是我的脊椎不被砸断。
刚才我的身体砸烂了一个打桩机,现在让我亲自来当打桩机,感觉还挺幽默。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关节都在嘎吱作响。
“姐姐……”
易铃颤抖着说道。
她那边也有嘎吱声,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她的骨骼、护具还是说仅仅是牙关。
“你这个样子……还是和千歌小姐一起认错吧,不要再坚持了。”
“那是你的问题,”我回道,“只要你没能下死手,我自然就永远不会让开。”
“在下下死手了。”
“……?”
“是姐姐的打法太滑了。修女如果能碾碎敌人,是不会选择仅仅只是击飞的攻击角度的。在下的情况是无法找到那种角度,你根本没有为了证明生存的正确而拼命的觉悟。”
“啊……??”
我顿时愣了。
发愣让架势出现缝隙,武器间的招架滑移开来,易铃的几招连击再次将我逼退几十米。
我……
仔细想想,如果再拖下去,白天迟早会来临,时间其实站在我这边;而且,现在有个狐仙进场看着,虽然我确实厌恶着她,但也难保我的潜意识里有什么想法。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要斗狠的话——我确实是有狠招的。
“……”
难道说……和易铃争辩了这么久,之前装模作样地安抚祁响,甚至发狠连狐仙都骂了一顿,到头来没想通的人其实是我?
“所以……”
易铃紧握锤子。
“对于姐姐,在下很遗憾……不管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在下都很遗憾,挺不甘心的……”
“……”
易铃继续猛攻过来。
从最开始起,到现在,经历了以小时计的漫长时间,她的气势根本没有衰弱。
我的妹妹真的是无比坚定,又无比强大。
“所以……”
我握紧镰刀,也同样想到了一件事。
我的状态已经远远不如今晚最初的样子,但我仍然提振气势,径直地,没有一丝计俩地,迎着易铃的挥舞攻了上去。
“乓——!!”
兵刃相接,光芒炸裂,易铃再次毫无意外地将我击飞出去。
“……哈啊……!!”
寒风流经伤口,让我感觉我的意识无比清醒。
我紧紧握着我的武器,死死地盯着每一个易铃即将追来的方向。
易铃飞跃至我的正上方,高举战锤,凝聚着最强烈的光芒。
超越皓月,凌驾烈日,比肩新星。
和之前几次交锋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呼……”
不过,我刚才说过了,我想到了一件事。
易铃的这一击,我为什么要用镰刀挡?
是怕自己受伤吗,是怕我自己的身体被易铃砸碎吗?所以才用了这么稳妥的应对?
总而言之,在用镰刀格挡易铃的攻击——之前的一瞬间,我死死握着镰刀,却将其变招反握。
“……!?”
我没有被砸向地面,因为易铃的力量没有传导给我的躯干。
长锤轻易的炸碎了我的右臂。
我的右手孤零零地在空中画着圈。
“……姐……?”易铃的表情有些错愕。
紧接着,仅仅刹那之间,易铃无法收招也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间隙里:怨瘴气从我的肢体中释放出来,握住我断裂的右手,通过右手握住镰刀。
“锵~”
镰刀勾住战锤,和战锤一同飞脱出去。
我抓紧“右手”,在坠地之前,摁住易铃:
“砰!”
※※※
这次轮到易铃进坑了。
坑比我浅多了,也就七、八厘米,谈不上受伤,易铃的身体强度也不至于砸多深。
易铃呆呆地看着我,完全不像是反应过来的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很能让人反应过来。
腹部贯穿了还一直没得治,衣服砸来砸去,就算有妖力修饰也早烂了,现在右边整个肩膀往下全没了,不仅没了,由于我现在还根本没怎么学过驾驭怨瘴气,虚肢的形态估计肯定很难看。
但是不管怎么说——
“现在可以了吧?”我压在易铃身上,问道。
“啊……”
易铃用力地眨了眨眼,终于有所反应。
易铃皱眉说道:“还远远不行……”
“……”
“……根本没有,被装模作样地吓到一次,就让在下放弃正误的道理。”
易铃的手中攥着白光。
“嘶……”
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人类做到这个程度,和妖怪做到这个程度,需要的远不是一种档次的勇气。
我不敢想象和这种情况下的易铃战斗,不过,我也不打算去想象。
“易铃,对了——”
我刚才说了,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没有防备易铃的反击,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问题。”
“……?”
“说是秉持一种‘正确’,就要有最彻底的觉悟。但问题是你……”
“……”
“易铃,你拿我们来镇凶宅了吧?”
“啊!那,那个……”
易铃瞪大了眼睛。
“那个事情,在下也只是……迫不得……”
“你拿无辜的租客,在没有明说房子有凶恶的过去的前提下,来镇凶宅了吧?”我重复道。
“……在下……”
易铃颤抖起来。
长久的沉默中,易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之后,易铃松开了手,沉重的光芒消散开来。
“呜……”
“……”
“呜……呜啊啊啊……在下,为什么……怎么会!?”
易铃爆发出远远超出我预料的反应。
泪水溃溢而出。
“在下……呜呜,爸爸!在下的‘正确’,……还是看不了那么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