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别墅的地下室的入口不好找。
我绕了很大一圈，才发现，下地下一层的楼梯既没有和地上的楼梯相连，也不在走廊的尽头，甚至不在玄关，再仔细找了一圈，才发现它在这栋建筑的客厅和厨房之间。
楼梯的设计非常窄，不过来到地下之后，空间倒是非常干燥清爽，看来这栋建筑虽然户型设计膈应人，但是防潮、防渗之类的基础工作还不错。
地下的装修比地上更简陋。
疑似放影停的地方只象征性地摆了一些桌椅，另一个方向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吧台，台子和架子上都是空的，只有健身的房间里摆了个沙袋，有使用的痕迹。
我靠近检查了一下，沙袋用妖术强化过，看来至少这里至少住着妖怪，我没来错。
来到地下一层最尽头的储藏室附近，那股灵力的感觉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提起最高等级的警惕，拧动把手，撞开、踏进房间并摆好架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哪怕是这个房间，也没有人住。
“唔……”
扑空的感觉让我有些失落，不过，这个房间确实有人住的痕迹，也不算一无所获。
有电脑桌，有床铺，电脑桌上除了摆电脑之外，还有一块专门用来写字的空间，都比较乱。附近的书架上有书但是不多，大概只占了四分之一的样子。
话虽如此，说是有人住的痕迹，冷清的感觉仍然让我觉得有一段时间没住了。
房间里虽然乱，但是没什么垃圾，也就是说至少打扫还算及时。只有床头柜上有一袋吃完的薯片袋子，捡起来闻了闻，已经基本上完全没有鲜味儿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可能至少有10天没有继续打理这里了。
10天吗……？
我隐约有点古怪的感觉，但不打算多想，转而开始认真寻找那股灵力的来源。
就算没法发广告了，调查清楚也是好的。
到处看了一圈，书柜的位置最可疑，在仔细的翻找下，我找到了一个装满了符箓的小盒子。
符箓上撰写的图案比我见到过的绝大部分符箓都要复杂，我顺着这串图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发现用到了不少我不熟悉的嵌套、循环的结构，因此我很难读懂它是什么意思。
感觉像是以某种形式释放灵力，但是我不能确定。
没办法，既然读不懂就只能用感觉的，于是我将感知延伸到符箓中，没有料到的是，我只能感觉到这些符箓里存有浓度非常高的灵力，但是其中的自在式的结构却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失效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整个校区才会有那么浮夸的灵力流。
看来这一带真的有很久没人打理了。
也对，如果是这么浮夸的灵力流，那易铃就根本不会只是把这里标记为疑似而已，以她的性格，早就干脆利落地查清，甚至清剿掉了。
这也就是说，这股灵力释放出来，本来就只可能是最近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啧……”
一股微妙的预感让我下意识地咂了咂舌头。
在这种不好的感觉的影响下，我更仔细地翻找起了房间中的东西，想要看看这儿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书柜里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杂志和小说，还有少部分个人书籍，是大学和高中的教材，但是完全没有被翻过，是全新的，也没有写名字。
在书柜的最边缘，我发现了三本风格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是小学读本和练习册，把正面翻开一看——
“……？”
署名是祁响！？
为什么这里会有祁响的东西，祁响曾经住在这里吗，还是说，这里的人和祁响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拿祁响的东西来当纪念品？
惊悚的感觉漫过全身，我感觉从狐耳到我的尾巴，浑身上下毛发倒竖起来。
我干脆拿着祁响的书乱翻起来。
在练习册的倒数几页，有许多潦草的随想，字迹很不工整，但是比祁响那种幼稚的写法要有力。
「祁秦，你明明早就就知道。」
当头一句，下笔的力道重到快要把纸面划破，这让我感觉越发惊悚。
这之下的句子没有排版，所以也看不出时间顺序，似乎是当事人对各种各样发生在不同时间的事情的感想。
我暂且略过当中零碎的感想，看到最后一段同样用力，而且字写得尤其大的文字。
「就这样吧，不知道他们这个结局能不能安慰到你，我也无所谓，反正侄女也没有继承权。不过他们有一栋没有产权的，绝户收公的时候应该查不到，我先去那里住吧」
「虽然比你家被抢的房子要贵，但是，就当是赔偿利息了，希望能对你有个交代」
「笑死老娘了，我在这自言自语什么呢，都不知道堂妹你有没有饿死，偏偏要说没用的话自我安慰，只是为老娘自己而已」
「只有自己有足够强的力量，才能不被别人抢东西，以后就这样吧，为自己就为自己，挺好的」
“……”
不对劲。
当事人好像和祁响是亲戚，因此我真的感觉不对劲。
我又仔细把中间的句子扫了一遍：
「果然，我爸车祸的赔款也没了，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这样一来，和你家下场一模一样了」
「卖了你家房子瓜分的钱，我爸那么弱势一分钱都没分到，今天会变成这样，想都知道」
“…”
「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可以变成人之外的东西，然后不一定要吃东西才能活」
「这就是说那天我好像看到你的时候不是错觉？祁响，你真的还活着吗，如果你还活着，能来找我吗，我现在知道怎么变成你那样了，我们一起给那两家混账好看，没问题吧！？」
“…………”
「差不多了，老娘一个人也行」
“我t.m……”
过于震撼，我感觉我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由于这些文字不是日记，而是断断续续的感言，所以理解起来有些费劲，但是……如果我没解读错的话：祁响的整整两代四家人，现在活着的可能就只有祁响一个了。
这个房子的现在的“主人”有很小的可能性还活着，但是『老娘』这个称呼让我联想到了一些东西，这个可能性恐怕无限趋近于零。
另外，这段信息里还透露出一个情报，那就是，和祁响一样，祁秦最初也是个纯粹的人类，是后来才变成妖怪的。
但和祁响的天赋异禀，机缘巧合之下吞噬怨灵化身妖怪不同，这边之所以化作妖怪是纯粹人为的，整个过程可以大致梳理出瓜分家产失败心态失衡、自家被瓜分心态崩坏、得知有变成妖怪的道路后主动投身——以及复仇成功坚定至今的路线。
也就是说，这个过程里有人向她传授“技巧”并且引诱她。
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明明是将人导向非人的恶行，这之中居然出现了灵力使用者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时候，使徒和妖怪媾和起来了？
既是为了确认这个女性的身份，也是为了查清楚这种技术到底是谁给她的，我在祁秦的遗物中事无巨细地检查起来，最后将我的注意力落在了电脑上。
启动，还好……没有密码。
电脑处在休眠状态，之前访问过的社交网站还开着。以防网站的cookie已经过期，我不敢乱刷新，不过左下角的缩略相册已经呈现出了我最重要的信息：
储存的照片显示，这个祁秦，就是那天我在江滩杀掉的吸血鬼。
“哈……哈啊……”
有些不舒服。
虽然我知道，对于这个模样的祁响来说，以前的亲人已经没有意义了，何况今天还暴露出了那些亲戚巧夺房产的恶行……
但是血缘永远会给人留下念想，反过来说，这些念想中的最后一缕是被我亲手掐断的，这种事情真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哈啊…”“哒哒哒——”
我胡乱地拍了两下鼠标，缓解心中的不快，深吸一口气，以顺蔓摸瓜为目的翻找起来。
不好找，整个磁盘里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系统文件，少数个人资料都是些修改日期几年前的老古董，倒是有些照片，打开一看，主要是祁秦最后那段人生轨迹的佐证，没有多余的信息。
也许是在邮箱里，但是祁秦的邮箱app的登录已经失效了。
不过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神经逐渐紧张起来，心烦意乱之际，我注意到房屋里的灵力好像不止一个来源，有一部分非常浓郁的是之前那一大堆符箓，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小的来源……
再次仔细找找……那个东西是……
……U盘？？
“……好一个大道存工巧异。”
我忍不住复读了一句狐仙名言，因为这发现真是有够冲击三观。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在现代媒介上运用术式的，魔法师倒是听说过，灵力方面的则是闻所未闻，这我该怎么分析？
拿起U盘来回翻看了一下，表面看不出线索；用灵力感知一下，但是灵力的结构全都被封装在电子元件的结构里了，以我的能力根本看不清。
最后只能把U盘插在电脑上。
里面的文件名都有点可疑，值得一个一个翻看，不过在这之中，最可疑的是一个音频文件。
附近没有耳机，只能外放出来听。
曲子不算难听，但是调子很怪，有点像是《平沙落雁》的重编曲，但相比原曲有一种微妙的变化……
比起隐逸之情更像是厌世，比起抒发志向，更像是……坐观毁灭，在废墟上等待一切重来的嘲弄？
这首曲的编曲水平不是特别高，但是感染力很强，在谛听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受到它的影响，产生了一股微妙的厌世的情绪，难道说这种术式是通过引导人的意识来控制经脉活动，进而间接重塑血脉的运行方式，将人导向妖怪？
感觉好像还是说不通……
不对，等等！？
视野的变化让我恐惧地关掉了音乐。
我的眼前出现了之前我看不到的东西。
在墙体里，在被褥的纤维缝隙里，在家具上，在空气里极其微量地悬浮——都是怨瘴气和鬼血。
这些是祁秦生前留下的，但问题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这些力量早就挥发到微量……不，甚至应该说是“痕量”，只有刻意检测才能感觉出来，何况现在周围灵力这么浓，我按道理是感觉不出来的。
虽说我天生的灵视能力确实高于常人，但还不至于敏感到这种程度。
离群、厌世、坐观毁灭、拾掇废墟……怨瘴气这种东西正是人类死亡化作怨灵，而后怨灵的活动和毁灭产生的残渣，也就是说，我的灵视能力被这段音频中的术式强化了？
倒是说得通，但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受到音乐影响的时间很短，被强化的超级灵视转瞬即逝，让我暂时没法继续深究——但在此之前的一刹那间，我却忽然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
那东西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下意识屏紧了呼吸，那东西是透过至少一层楼板扩散过来的，如果不是碰巧被强化了灵视，我也看不到这么微弱的妖力！
这个建筑里来人了！！
